第65节

作品:《女恩师

    郗清举着酒盏,万分感慨:“庾世道就这么死了,大快人心啊。”
    司马瑨饮了口酒,默然不语。
    白檀懒得说他了,庾世道本也该死,好在没影响他拿回爵位,只不过要做储君的话,恐怕将来还得为人诟病。
    她低头啜了口酒,有些心烦。
    郗清不善饮酒,关键他还没自觉,明明是白檀和司马瑨的喜事,他却最激动,一口接一口的喝,没多久就醉了。
    白檀看他双颊泛红,眼里发光就觉得不妙,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哎,这是几?”
    郗清捉住她的手摸了摸:“哎哟不错不错。”
    司马瑨捏着筷子在他爪子上敲了一下,郗清吃痛地缩回手,一下看到他又来劲了:“殿下啊……”
    喊完这声后他整了整衣襟,忽然面朝司马瑨拜了下去:“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檀吓坏了,丢了筷子就跑去门边合上门,走回来推了一下郗清:“你疯了吗?不怕隔墙有耳啊!”
    郗清哪里管这些,还端端正正跪着呢,又开始哼小曲儿,哼完之后忽然捶地大哭:“可怜啊,梅娘,要侍奉那么个混账啊……”
    白檀实在受不了了,倒了盏凉茶泼了他一脸:“你再发疯我们可就全都要没命了!”
    郗清一下愣住,脸上水渍吧嗒吧嗒地往下滴,转了转眼珠:“我刚才说什么了?”
    白檀瞪着他:“你乱认人做皇帝,还骂陛下,你是不是想死?”
    郗清蓦地笑了一声:“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为何不能骂他?”
    “……”
    不等白檀说话,他又撩起她衣袖擦脸,边擦边哼哼:“檀啊,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真的,他骗了满朝文武,骗了全天下,也骗了你和梅娘……”说到后面舌头都发硬了。
    白檀愣了愣,去看司马瑨,他依然平平稳稳地坐着,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她抿了抿唇,端起酒盏猛灌了一口,算了,干脆自己也醉吧,还可以当做不知道。
    现在要冲进个人来,就只能说不认识这货了,免得受连累。
    “嘭”的一声,还真有人冲了进来,白檀吓得酒盏都扔了,却见来的是王焕之,这才松了口气。
    “在下是不是来晚了,你们都酒过三巡了吧?”
    王焕之笑着走过来,就被郗清扯住了:“来来,我跟你说个秘密。”
    白檀魂都要飞了,连忙扑过去挡在二人中间:“别听他胡说,没什么秘密。”
    奈何郗清拽住王焕之不放,王焕之也挺好奇,主动凑去他面前:“好呀,说呀。”
    郗清凑近他耳边,还没开口,“哇”一声吐了他满肩头。
    王大公子的脸瞬间就绿了,跳起来就跑出了门,简直是狂奔不回头的架势。
    白檀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灌的那口酒酒劲也上来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头晕脑胀的。
    司马瑨走过来,拖起她回房,她倒还记挂着郗清,可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几乎是靠在司马瑨身上回的房间。
    一头栽到床上就睡了过去,后来感觉有人用温热的帕子擦着她的脸才睁开双眼,迷蒙中看着司马瑨的脸,她觉得口干舌燥:“千龄,你想做皇帝么?”
    司马瑨的手顿了顿,说了什么,却听不大清楚。
    白檀伸手勾着他脖子靠近自己耳边,想听清楚一些,却又觉得他颈边那肌肤摸起来真舒服,于是就多摸了两下。
    司马瑨贴在她耳边的唇没有说话,自然而然就成了轻咬她的耳垂。
    白檀觉得痒,避开了去,他又追了过来,把她压在了身下,结果再吻下去,她已经沉沉睡去了。
    司马瑨懊恼地起了身,只好用那帕子自己擦了把脸。
    白檀第二日醒来时还觉得脑壳疼,旁边没有司马瑨,大概是去早朝了。
    她洗漱了一下,出门就往客房走,恰好碰到无垢,问了一声,郗清昨晚果然睡这儿了。
    客房的门虚掩着,白檀推门进去,郗清已经起身了,正坐在案席上喝姜茶醒酒呢,一边揉着额角一边与她打招呼:“你醒了啊?”
    “是啊。”白檀笑容满面地合上门,走到他面前,忽然一把揪住他衣领:“你昨晚不是很会耍酒疯嘛,再接着耍啊。”
    郗清被她提着衣领还不忘把碗里的姜茶喝完,笑嘻嘻地道:“哎哟,那是醉了嘛。”
    “我看你不是醉了,是有意在我面前说那些话的吧?”白檀冷着脸:“你一直都在替司马瑨做事是不是?你当初叫祁峰掳我去他府上是故意将我推到他面前的是不是?”
    郗清讪讪:“就知道瞒不过你。”
    白檀松了手:“你是因为我手下那些世家子弟的学生有用才这么做的吧,司马瑨想要皇位?”
    郗清好笑:“什么叫他想要皇位,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他拿回来理所应当啊。”
    “那如今的陛下呢?你昨晚为何那么说他?”
    郗清叹息:“就算我昨晚说的都是醉话,有关那位陛下的却是一句不假,他没你想的那么好。”
    “……荒谬。”白檀站直身子:“我十几岁就认识他了,他做豫章王时就是个宽容爱民的人,深受敬仰,如今做了帝王也是受世家拥戴,你针对他也要有个度。”
    郗清摸摸鼻子:“你不相信也不奇怪,他连满朝文武都骗过了,连在他身边十几年的梅娘都看不出来,何况是你呢。”
    白檀实在莫名其妙:“你说这些总要有个根据吧?”
    郗清刚要说话,外面传来了无垢的声音:“师尊,师尊。”
    白檀走出门去:“怎么了?”
    无垢道:“有个内侍请您入宫去呢。”
    白檀转头看了一眼郗清,回房去换衣。
    司马玹将时间算的刚好,下朝后回到御书房,恰好白檀到了。
    她今日穿着素白的锦缎襦裙,上面是精致的刺绣,出自吴郡,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素素净净的一张脸,稍稍施了米分黛,立在案前见礼,身段窈窕,姿态端庄。
    她不是顶美的,却自有风骨,难怪司马瑨那样的也会动心。
    司马玹脸上笑容微敛:“今日请你入宫来是为了那份密旨的事。凌都王已经恢复了爵位,可要成为储君还远远不够,朕如今又收到份折子,说了你们在吴郡中的事。”
    白檀心里咯噔一声。
    司马玹看着她:“此事事关你名节,也关乎到凌都王以后能否成为储君,朕已经压了下来,如今想亲口问一问你,只要你还当他是学生,愿意继续教导他,朕便信你。”
    白檀脸上依旧镇定,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她与司马瑨私奔时他是庶民,而现在他是凌都王,她可以不在意名节,可不能不在意他的前途。
    他想做皇帝么?万一他想做皇帝,今日说了实话,就等于断送了他的储君之路。
    虽然她私心里不愿意他走入这深宫,但她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就肆意左右他的意愿。
    “白檀,”司马玹唤她:“你说吧,只要是你说的,朕便信。”
    白檀抬头看着他,郗清是她多年好友,不会无缘无故骗她,可眼前的人这般温和,根本不像郗清说的那般,她无法判断他的用意,自然也不能随便回答,只能周旋。
    “陛下也知道凌都王因为秉性的缘故树敌众多,难免会有人栽赃嫁祸,已经有个庾世道了,再出来别的人也不奇怪。”
    司马玹笑了笑:“这么说你们并无不当的瓜葛了?”
    “是。”白檀凝视着脚尖,是算不上不当啊,毕竟有杨赐证过婚,不算欺君。
    司马玹手指捏着那份奏折,含笑不语。
    外面的内侍忽然通传了一声,殿门打开,司马瑨大步走了进来。
    白檀悄悄瞥了他一眼,他那张脸太过沉郁,亲王礼服又实在庄重,步履间环佩轻响,清贵疏离,直叫人生出仰视的心来。
    司马瑨却没看她,目不斜视,直走到前方向司马玹见礼:“陛下,臣弟求见,有个不情之请。”
    司马玹抬了一下手:“说吧。”
    司马瑨这才看了一眼白檀:“请陛下赐婚,册封白檀为臣弟的王妃。”
    “……”白檀差点没炸了,你没搞错吧,我这儿周旋了半天,你一句话就全毁了啊!
    她默默掐了一下大腿,气死了,不想说话,肝疼,胃疼,脑仁儿疼……
    ☆、第53章 怀疑
    司马瑨向来是个不按常理行事的人,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可他今日这么一出,别说白檀,就是司马玹也没想到。
    “这么说,白檀方才是欺君了?”
    司马玹的语气虽然依旧温和,白檀一听这话却是暗自苦了脸,正要找理由分辩,司马瑨开口道:“此事与她无关,是臣弟一心求娶。”
    白檀不料他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愣了一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司马玹的手指轻轻点着桌案,案头沉香袅袅,他的五官也有些淡化了,唯有声音温和,带着些许痛惜:“我朝以孝治国,孝天地孝父母孝师长,而你,却要求娶自己的师长,乱了这纲纪伦常?”
    司马瑨笑了一声:“臣弟向来冥顽不化,陛下是知道的,师生伦常这种东西怎么会放在心上呢?何况臣弟这么多年战场厮杀,年近而立也没有个家室,如今难得遇上了合心意的,总不能因为是恩师就错过吧?”
    司马玹的脸色沉了下去:“恩师就是恩师,为了你的名声着想,朕不能允婚,此事不必再提,朕就当没听见过。”
    司马瑨朝前走了一步:“臣弟也不是很急,陛下不妨再好好考虑一下。”
    话说到这份上便有些不太客气了。司马玹抬眼看过来,几乎是从齿间挤出了几个字来:“退下吧。”
    司马瑨笑了笑,连礼数也没有,转身拖过白檀的手便将她扯了出门。
    白檀只能强作镇定,草草欠身施了一礼,被拖出门前悄悄转头看了一眼司马玹,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盯的叫她心慌。
    司马瑨虽然行事诡谲,可不会心血来潮,肯定有他的目的。白檀心中自然有许多疑惑,只是碍于在宫中行走不好多问,便一直压在心底,尝试挣脱了几次都无法挣脱他的手,也只能硬着头皮被他这样拉出宫去了,只希望路上不要撞见宫人才好。
    待一出了宫门她的视线便扫了过去,紧紧盯着司马瑨,偏偏他没有任何解释,径自将她送至车边,自己率先登了上去。白檀难免来气,也不上车,就这么徒步朝前走了。
    司马瑨只好又走下车来跟着她。
    虽然太阳已经很高,但一入冬建康城就冰冷刺骨,时不时卷些风过来,钻入脖颈,简直是难忍的折磨。
    白檀捂了捂领口埋头朝前走,御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司马瑨跟着她的步伐声,悄悄转头瞥一眼,他的脸在寒风中白的近乎透明,双眸点漆如墨,落在她身上,脸上没什么情绪。
    白檀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司马瑨不疾不徐地走着:“我怎么做的,便是怎么想的。本就答应要给你补个婚礼,正大光明的迎娶你,有何不对?”
    “……”白檀抿住唇,纵然恼怒于他的莽撞,又沉溺于这体贴的柔情。
    他是为她好,可她也得为他考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