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结局】

作品:《圈养爱意(年龄差师生纯百)

    启程的日子晴空万里。
    出发前,洛珩还特地询问了唐言章有没有更想去的地方。唐言章显然有些不解,很早之前,洛珩就有了去西北的打算,又怎么忽然生出其他想法。
    “荒漠戈壁和大海,反正都是适合找灵感的地方。”她懒懒散散开口,一边将相机塞进背包夹层,余光又瞥见唐言章正对着敞开的行李箱怔神。“而且,我总觉得当年海边那次逃跑,好像有点遗憾。”
    “你想弥补?”唐言章抬眸。
    “嗯,选择权在你手上。”
    洛珩伸手握住了她手背,翻转掌心,拇指轻轻按压着她的掌纹。
    “你很遗憾吗?”
    “如果没有那场雨,你就不会生病,我们在那里散步的时间也会更多一点。”洛珩的笑意淡淡:“其实也没有特别遗憾,只是有点想和你再走一段路。”
    年长女人微微愣神,双眸落她眼中,片刻又合起,似乎在思考。许久,唐言章开口,眼眸微弯。
    “没关系,我们去你想去的地方。”
    -
    洛珩收拾的东西比她还要多。落地西城后,硬是用看上去像火柴人的身躯搬动着两个大行李箱。或许有些夸张,但落在唐言章眼里,女人此时的模样有些说不上来的反差。
    她赶忙想接过洛珩的背包,却不出意外被挡了回去。洛珩的帆布鞋底碾过柏油路,发出细碎咯吱声,后颈薄汗顺着锁骨滑入松垮衬衫,宛如白杨枝桠上凝结的晨露。画架,相机,七零八落的用品,还有一些更换衣物。抵达民宿时,洛珩将这些东西一一摊开,又收拾齐整放在了桌子上。
    西城,无论是风景还是人文,都与她们熟悉的内陆不太一样。窗帘被风掀起金纱,唐言章靠在一边,若有所思地远眺,又在出神的时候被洛珩从身后拥住。
    “你是不是又瘦了点?”唐言章闭起眼睛,脸颊同她搁在自己肩头的脑袋碰在一起。
    “有吗?”
    “嗯,感觉你下巴好像又尖了回去。”
    “错觉。”洛珩轻笑,不经意间收拢环着她腰间的手臂,“还是把你硌疼了?”
    唐言章不继续接话,只是顺势抚上她的手背,与她一同静静立在窗前沉默。日头正盛,风也刮得脸颊有些刺痛,唐言章稍稍仰头,半边重心倚在洛珩怀里,又在下一次呼吸起伏的时候轻轻开口。
    “转过来,让老师好好看看你。”
    唐言章捧起她的脸,拇指指腹学着后者以前的模样轻轻勾勒着五官轮廓。洛珩的眉,鼻尖,眼角,甚至还能感受到睫毛的微颤。最终她压下那漂亮唇峰,凑上前,在风来回的呼啸间虔诚吻住了洛珩。
    舌尖是赤烫的,愈发纠缠的唇舌更是毫不掩饰渴求。她们彼此有都些闻不太出来对方身上的气味,好像被西北的风吹淡了,又好像只是单纯混在了一起难以分辨。
    “…唐老师,慢点。”她眼底有些很难辨清的促狭笑意,“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洛珩抬手将斜斜打进来的日光挡了回去,投下的小片阴影当中,她咬着年长女人的下唇,将气息一点点渡过去。
    漫长的雨季终将过去。终将迎来候鸟衔过晴空的时刻。
    -
    公交晃晃荡荡,八月的天气格外晴朗。眺目望去,连绵成片的白云飘扬,与盛阳时的刺眼截然不同。她们辗转几站,又询了当地人,最后往看不见尽头的山路驶去。
    洛珩将手伸出窗外,风呼啸着从她指缝间钻着溜走。
    西北的地太广了,她怎么都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到底在哪,成片的山从身后一直往天边延伸。陆天一线,日头也正盛,瓷白的手腕在太阳照射下甚至有些反光,像借了风去打磨的玉石。
    唐老师。她低下头,声音轻轻压进枕在自己肩头处的唐言章。
    年长者只含糊着应了一声,下意识支起身子,却又在晃荡的越野车中慢慢散去意识。
    你说,在西北长大的孩子,他们会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呢?
    洛珩声音颠簸在山路间,连同呼吸都一并压进了尘沙里。她在风中收拢掌心,意料之中的只剩一些平缓起伏。
    她脸颊蹭上唐言章发顶,唇齿间想张开却又粘在喉腔里的话语悄悄化作了半个吻,那些在光线底下反射却又泛着白的发丝,在默不作声的车厢里同她的唇相贴。
    其实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自己的脸颊被唐言章一遍遍摩挲,才从困倦的午后醒来。好像是唐言章中途醒了,又好像是自己卸了力,疲倦感铺天盖地朝她涌来。她倚她肩头,又在她细微的触摸下睁眼。
    每个人向往的日子都不一样吧。唐言章开口,语气里是很淡的笑意。
    洛珩也学她,稍稍眯起眼睛,又忽然心血来潮地伸出手从她肩头探过去。女人抬头瞄了眼前面的后视镜,确认这个角度不会被发现时,收紧了自己的手。
    她侧过身,将那个柔软气息揉进自己身体里。
    谁都没有说话。
    -
    赴约前,唐言章先回了一趟黎城,她把那些冗重的行李放了回家,又收拾出轻便的衣物塞进行囊。其实原本回程的东西不多,但得了洛珩的请求,那些出于私心而留下的东西,就没有必要再堆砌在老旧出租屋里。
    她也问过洛珩要不要一起回去,握住她手的一瞬间,眼前女人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她问,唐老师,你是怕我跑掉吗?
    被猜中心思的年长者有些微不可察的赧意,但苦尽甘来的戏码在戏剧里也总是会有些变数。所以她目光灼灼,诚恳而真切。
    是。
    她肯定了。
    洛珩流畅狭长的眼睛眨了眨,装出一副思索模样,侧脸却被温热掌心捧了半边,半被迫地同唐言章对视。
    她轻轻拍了拍唐言章手背。
    不会的,我已经二十七岁了。
    洛珩到底还是将唐言章送到了机场,素色衬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八月的高温将她炙烤到耳朵都有些发烫。她顺着行李杆慢慢抚上唐言章凸起的一节腕骨,一边叹息一边开口。
    这下轮到我开始担心了。
    她自言自语,叹息坠进行李车轮与瓷砖的缝隙里远去,以至于一旁唐言章没有听清,有些不解地侧过头,得到的答案也只是洛珩挤进她指缝里的相握。
    洛珩眉眼弯弯,捏着她食指晃了晃。
    -
    心跳灼烫而明晰,一下下鼓噪着,同频振动在两幅相拥的身躯当中。她们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在西城宽阔粗粝,来回呼啸的风里交织。
    “怎么不问为什么我不跟你回去?”
    “是不是没有挂念了?”
    “是…也不是吧。”洛珩懒洋洋地枕在她肩头,“我好像还没做好准备回去。”
    “阿母很想你,阿霞也总是惦记着你。”
    唐言章一下下轻拍她后背,面色坦然地与后视镜里司机抬头看过来的目光对视。
    洛珩轻笑:“我知道,和她们打过电话了。倒不是因为她们,只是黎城于我而言有太多回忆了。”
    唐言章应了一声好,抬手将那烈得发亮的日光挡回去:“不回去也没有关系。”
    “是吗?”洛珩拉开距离,灼灼盯着她垂下的眼睛,平薄唇峰抿成一条线,像极了窗外接连不断的山麓。
    唐言章沉默不语。
    几秒后,年长女人缓缓低下视线,将那些收敛的、任性的、被击穿心思后无奈又妥协的笑勾回洛珩心里。
    “不可以,不许再离开我了。”
    不许再离开我了。
    她们跌倒在干燥广袤的沙土中,荒凉大漠将两个相偎的女人捧在怀里,又替她们吹干了理应流下的泪水。
    西天凄艳的晚霞红如山火。她们磕磕绊绊,却听见千年传诵的梵音绵长,又好像有驼铃悠悠,孤鹰翱向了戈壁,最后一同被时间定格成不会褪色的金黄画卷。
    沙漠的气息实在是太过生硬。
    不知道是谁的唇齿先摩挲过柔软肌肤,也不知道是谁的发丝先一步随着这西北的风翻飞缠绕在一起。湿润的吻混着沙粒渗入唇缝,她们的触碰是那样热烈,仿佛要将对方深深蹂进自己血肉里,在那近在咫尺的沙砾中抽割出伤疤一般的记号。
    她去触碰洛珩心口,隔着薄薄一层衬衣,又慌乱搭回她的腰身。湿润的吻,挤压的骨,与紊乱交错的呼吸一同轰进了她的脑海里。
    唐言章仰起头,干枯眼眶蓦然被吹得想要掉下一些眼泪,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被余晖刺得太过难堪。那些克制、礼数、传统,原来在大漠和爱人面前都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她想迎着这西北戈壁,遥远虔诚与岁月往前,再往前。
    踏出永不回望的一步。
    驼铃摇碎千年梵音的时刻,洛珩伸出手,赤烫的眼眸一瞬不离,攥着年长女人手腕的指骨却凉如冰窟。她面色平静,胸腔里的心跳却鼓噪张扬,如同这毫不温柔的黄尘在不受控地四散奔逃。
    “唐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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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重迭在了十六岁的毕业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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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老师。”
    洛珩背着书包,站在教室办公室门外轻轻拉住了年长女人的手腕。她声音清亮平稳,平仄有调,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妥帖落在对面微微弯起的眸光里。
    “我要毕业了。”
    “那我祝你…嗯,前程似锦。”
    “这句话,你跟我说过了。而且是不是有些千篇一律了?”洛珩眨眼,“唐老师,你知道我想要听什么。”
    唐言章哑然失笑,任由眼前女人拽着自己撒娇,弯起的眼又仔细扫过她消瘦的下颔轮廓。半晌,她敛起笑意,收拾出来的诚恳比身后余晖还要更深一层。
    她握住洛珩垂在一旁的另只手,掌心贴合纹路相同的肌肤,声音低哑。
    就像西北本应有的风。
    “那我希望,我们可以拥有同样敞亮的未来,顺遂如意,得偿所愿。”
    “我们?”
    “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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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山麓外延伸出去的,是藏在云层下奋力扇动翅膀的小雀。它衔着湿润草籽,正往破开地平线的日头遥遥飞去。
    那些恍若隔世,未及落地的话语成了种子。
    在她们走过的岁月里生根发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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