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与仙人扫落花 第294节

作品:《闲与仙人扫落花

    风无忧三人看着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傻了眼。
    养只小秽物他们三个勉强还能应付,毕竟小秽物可以随手揣在袖子里,每天都在睡觉和吃饭,但小娃娃就不一样了,八个月的小孩儿醒了就饿,要哭要吃最好的仙灵,还会到处乱爬,在卫风不知道多少次偷偷爬出来险些磕瞎眼睛后,他们终于求到了凌鄞上神跟前。
    凌鄞看着风无忧怀里到处都是伤口的小娃娃,陷入了沉默。
    严格来说,她和曜朔其实也没怎么带过曜琰——曜琰生来开智,出生前三天被鸿宸带着天上地下逛了个遍,唯一一次哭是快饿死的时候,之后便展现出了他异于常人的智商,无论对谁都十分冷淡,喜欢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曜朔当初忙于战事,她要处理宫中诸多事务,每日好不容易得空去看看儿子,待久了还会被赶出来。
    卫风软乎乎一个窝在她怀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啊啊了两声,转头就啃她衣服上的流苏,糊了她一身口水。
    这个小孩儿看起来不太聪明。
    晚上曜朔回来,夫妻二人看着床上胖乎乎的小家伙,神情严肃。
    “你说他是卫风那个小秽物化形?”曜朔道,“为什么只有这么一点儿大?”
    “是卫风元神新生的,曜琰应该暂时封印了他的记忆,以免被天道察觉。”凌鄞道。
    “他会自己吃饭穿衣吗?”曜朔问。
    “风无忧说不能,他饿了会哭。”凌鄞说。
    “曜琰只哭过一次,我都快忘了小孩儿哭起来什么样了。”曜朔伸手戳了戳卫风的脸颊,“真可爱,和曜琰那小徒弟一点儿都不像。”
    “他好像有些笨。”凌鄞担忧道,“睡一觉起来就不认人了,会不会是从神门出来元神受损?”
    “可检查过了?”曜朔分出仙灵探寻卫风的元神。
    “查过了,无碍。”这才是凌鄞疑惑的地方,“曜琰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会用仙灵照顾自己了,天天躲在房间里看书谁都不见,我去看他每次都要同我论道,可卫风却……”
    这一天卫风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哭,要吃的,然后尿她一身。
    “阿凌,有没有可能像卫风这样的才是正常的孩子?”曜朔笑道。
    “曜琰在下界时也是寻常孩子,从未如此哭闹,只会安静地待在坟塚里等我回来,被厉鬼吃掉半个身子都不曾哭——”凌鄞说到一半愣住。
    曜朔揽住她的肩膀:“不如我们就将他养在身边吧,一来曜琰仙宫事务繁忙恐怕也照顾不周,二来也算替曜琰照顾他,总归是我们儿子的道侣,迟早也要改口喊你母亲的。”
    床上的小娃娃懵懂地看着她,朝她伸出手来要抱抱:“啊~”
    凌鄞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将小孩儿抱进了怀里,道:“一个小秽物而已,若要我像待曜琰那般用心绝无可能。”
    曜朔但笑不语。
    事实证明,卫风的确不可能要凌鄞上神像对待曜琰那般用心,因为这只小秽物远比早慧的小仙君让人操心得多。
    且不说秽物化形的小孩儿哭声更为尖锐嘈杂,胃口还大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吃惯了曜琰的仙灵,他还挑嘴,在他吃光了曜琰留下的仙灵后,凌鄞和曜朔不得已用自己的仙灵喂养,然而卫风根本不知满足,好几次险些把自己撑死,但他饿得又快,其他仙娥随侍靠近他就疯了一样哭嚎,只许凌鄞和曜朔靠近,两个人不得已每隔一个时辰就得喂他一次仙灵,就这样一个小东西,几个月下来,生生让凌鄞上神和战神殿下憔悴了许多。
    “难怪下界之人都说养儿不易。”凌鄞轻轻拍着床上的小家伙,难得打了个哈欠,“这小秽物实在缠人。”
    “不过瞧着倒是胖了一圈,也长高了些。”曜朔笑道,“我明日去药仙那里再寻些仙丹,这孩子根骨太弱了。”
    凌鄞点了点头,支着头睡了过去。
    直到有人在轻轻地扯她的头发,凌鄞醒来,便对上了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小娃娃唇红齿白冲她笑:“娘~亲~”
    凌鄞愣住:“你喊我什么?”
    卫风笑得眼睛弯弯:“娘亲~”
    向来严肃持重的凌鄞上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小娃娃抱起来亲了一口,赐福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堆叠。
    待曜朔赶来,她又恢复了昔日的冷淡:“这孩子方才喊我娘亲,笨些便笨些吧,起码知道认人。”
    曜朔忍不住笑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神门消失,凌鄞难得清闲,每日便在仙宫中养孩子,上神为人严谨,孩子也养得精细,即便是曜琰那等不需要操心的孩子都让她养得骄矜尊贵,卫风这种需要人照顾陪伴的自是不必说。
    小殿下在仙宫的寝殿紧挨着凌鄞,一日三餐都要凌鄞亲自过目,这小秽物娇气得很,怕黑怕疼,更害怕打雷,仙灵不合口味也能哭上半天,让凌鄞一度觉得他该是仙池成精。
    这日打雷,三岁的卫风做了可怕的噩梦,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敲响了凌鄞和曜朔的门。
    凌鄞见状赶忙把小娃娃抱了起来,他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好多雷劈我……好疼……没有娘亲也没有爹爹……我要师父……”他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有些糊涂了,同凌鄞和曜朔要了半宿的师父。
    凌鄞抱着小娃娃哄了许久,最后还是曜朔去了第十六重天,找了从前曜琰穿的件外袍将人裹住,卫风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凌鄞给他擦掉眼泪,沉默了许久才道:“当年我让人拦住曜琰,遣人送他下界时,他应该也是这般害怕。”
    从前她不觉得如何,只是如今一点点将卫风养大,就算她再不在意,也生出了感情,那些从前无关紧要的事情反倒变得格外让人难受。
    “他该有多疼……”凌鄞低声道,“难怪曜琰一直耿耿于怀。”
    曜朔道:“曜琰从未怪过你。”
    “他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凌鄞道,“我当初……该寻个更妥当的办法。”
    卫风尚未恢复记忆,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一度以为自己就是凌鄞和曜朔的亲生儿子,直到和别的小仙君在一块儿玩的时候,有位小仙君打架没打过他,骂他是臭泥巴。
    卫风刚和曜朔学了几招拳脚,一拳就将对方揍趴在地上,嚣张地看着对方:“你才是臭泥巴!再敢骂一句,踹你三千丈远!”
    对方被打得哇哇大哭:“你根本不是你爹娘的孩子!你只是个臭秽物!凭什么能住在九重天?”
    卫风又揍了他一顿:“你才是臭秽物!”
    他气呼呼地跑到了曜朔仙宫,扯开嗓子喊:“爹!爹爹!”
    有人从后面把他拎起来:“找我干什么?你是不是又同别人打架了?上次你把六重天的小如意打断了腿,上上次揍了仙池的小锦鲤,还把缘爻的姻缘树刨断了根,这回又干了什么?”
    “骈岸骂我是臭秽物,还说我不是你和娘亲的孩子。”卫风不服气道,“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你已经六岁了,是个大孩子了,不能总动手,要同他们讲道理。”曜朔把他放下来,曜琰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能一个打十个,你打一个都负伤,不太行。”
    “曜琰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卫风对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哥哥十分好奇,毕竟在其他人口中,曜琰是个非常厉害的上仙。
    “他该回来时自然就会回来。”曜朔道,“下次再有人骂你该怎么办?”
    “当然是揍回去。”卫风骄傲地挺起小胸脯,“一个打十个!”
    “好儿子,有你父的风范!”曜朔十分赞同,抱起他放在了自己肩膀上,“走,爹带你去魔林打猎。”
    卫风开心地欢呼了一声:“爹,我还想要魔林边那棵七杀树,我宫殿门口那株太小了,都不够我爬。”
    曜朔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实在不行,无尽天的那株也行,紫光带我爬过,睡觉特别舒服。”卫风叽叽喳喳道,“爹,咱们趁娘不注意,把它挖回来。”
    “你要敢把它挖回来,你娘亲晚上就能挑个好时辰把咱俩给埋进去。”曜朔道。
    卫风趴在他脑袋上郁闷地叹了口气:“爹,什么是秽物啊?为什么他们好像都瞧不起秽物?”
    “秽物就是……”曜朔组织了一下语言,“一种非常可爱的小生灵,他们很弱小,但有时候也非常强大。”
    “真的吗?有多强大?”卫风问。
    曜朔道:“能救下整个仙界那么强大。”
    卫风眼睛一亮:“哇,那我以后也要当个大秽物!”
    曜朔闻言大笑:“好儿子,有志气!咱们以后就当上重天最厉害的大秽物。”
    卫风立志要当大秽物的豪言壮志传到了凌鄞耳朵里。
    她颇有些头疼,一方面她知道卫风只是个小小的秽物转生,那些不长眼来找麻烦的人她都一一敲打过,但小孩子们却不会管这些,另一方面她也知道终究瞒不住,却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一拖再拖。
    在她眼里,卫风虽然喜欢打架喜欢闯祸,但始终是个根骨虚弱身体不好的小秽物,娇气又爱哭,若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知道要伤心多久。
    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起因是卫风自己偷偷跑去魔林看七杀树,险些被魔物吃掉,曜朔从那魔物肚子里把人给揪了出来,气得打了卫风的屁股,把人关进寝殿思过。
    卫风哭得撕心裂肺,最后哭累了,蜷缩在曜琰的那件衣服里睡着了。
    凌鄞给他上药,小孩儿梦里还在抽噎啜泣。
    “我再也不敢乱跑了……坏爹爹……娘亲……我要师父……师父……”
    凌鄞和曜朔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他有师父的事情,也尽可能地少提及曜琰,但他似乎对曜琰的记忆与生俱来,哪怕现在还要抱着曜琰的那件衣服才能睡得安稳。
    凌鄞心疼,曜朔也后悔打得太狠,但还是肃然道:“不打不长记性,再惯下去他敢掀了九重天,曜琰好歹有点脑子,他连个魔物都打不过。”
    战神殿下余怒未消,过了片刻后道:“要不我还是把魔林边上那株七杀花树挪到九重天?”
    “……”凌鄞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卫风被养成和曜琰如出一辙的无法无天,曜朔起码有九成的责任。
    好在卫风从来不记仇,隔天曜朔一块仙灵又把他哄得喜笑颜开,一口一个爹爹全然忘记了被揍的仇。
    那块仙灵是曜朔从第十六重天拿的,是曜琰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一块,卫风吃得意犹未尽,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了曜琰仙宫,想再找一块他“哥哥”的仙灵吃。
    然后他误打误撞,推开了一扇被法阵封锁的门,他闻到了曜琰仙灵的味道,咽了咽口水,踮起脚在书桌上寻到了一块疑似仙灵的石头,便要伸手去够。
    岂料他刚碰到那块石头,一道虚影便显映在他面前。
    青年一袭白衣眉目冷冽,一手执剑一手负于身后,垂眸冷淡地望着他。
    卫风愣在了原地,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喃喃出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