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一晃眼便过去了，少年们投入了新的集训中。眼看着二月接近尾声，北风减弱，虽气温依旧寒冷刺骨，却隐隐透着一股暖意，春天已然悄无声息的降临。
    春意盎然，万物复苏，但边关士兵的心境却越发像寥寂的冬日。按照将军上回的吩咐，士兵们昼夜加强戒备，匈奴还没有出现，每人的神态都不轻松，还隐隐透着一丝焦灼。
    叶流觞照常骑射一圈回来，下意识看向天际，此时远处的天边正好惊飞一群候鸟。潜行什的训练已然差不多到尾声了，将军上次命人过来检查，对训练效果十分满意，估摸着不久后便要出行草原。可此时此刻，看着成群飞远的候鸟，她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果不其然，又过去几日，在三月初清明前的这段时间，边城的西北方向渐渐出现了依稀的人马，数量越来越多。正如镇西将军所料，匈奴果然来了。
    “报！”
    “说。”
    “城外西北一带出现了大量匈奴的身影。”
    “大概多少人？”
    “挺多，至少是上万人的部队。”
    镇西将军眼神一凝，竟然集结了上万人，看来匈奴真的来势汹汹，只是让他不解的是，刚刚经历了一个冬季的情况下居然立刻集结了上万人来袭，按理说至少要过几月的。
    “所以呢，他们此刻在进军？”
    “不是，他们一直在西北方向几里外按兵不动，似乎扎寨了。”
    “呵！好个异族，在我们天军的眼皮子底下扎寨？”副将眉毛一挑：“这是不把我天军放在眼里不成，将军，让属下领兵前去会一会。”
    “别，匈奴此番举动有异，估摸着想刺探情报再决定围困我们还是进攻呢，我们就在这儿等，看他能刺探出什么东西。”
    “这样能行吗？”
    “反正兵临城下，拖一天对他们的消耗便多一天。”镇西将军似乎成竹在胸，匈奴上万大军扎寨在外，反正不打又不会消耗到他，而他还可以借此稳固防守力量，有利无害。
    “也是，哈哈哈，让他们熬下去。”
    “先吩咐各城门加强戒备，晚上严加盯守，随时准备作战。”
    “是。”
    镇西将军转了个身，看着不远处的敌营，暗忖战争迫在眉睫了。
    匈奴此次进军与以往直来直往的作战风格非常不同，竟然能耐下性子查探情况。战略方式的转变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人群面临的问题，当更周密的战略部署出现说明赌上了一切，目的也不是以前那样只为了当个胡贼，抢夺一些资源。看来草原内部的情况不容乐观，潜行什得早日动身了。
    “来人。”
    “将军。”
    “让潜行什的什长过来。”
    “是。”
    传令兵领命退下，此时此刻，潜行什一众后生也已经听闻匈奴兵临城下的消息。
    少年们很紧张，甚至有点害怕，虽然将军一开始说潜行什并不是需要上阵杀敌的士兵，但匈奴兵临城下，也意味着他们不久后就要动身前往草原，对此少年们既欣喜又惶恐。
    战斗开始之前的气氛总是最难熬的，焦灼、凝重、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压抑，少年们的情绪不高，训练也有些木讷，柳无依就更甚了，士气都低迷了。
    虽然起初她对当兵上草原表现的十分欣喜，但说到底她终归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以前养在深闺，没有上过战场，更没有杀过人，还是坤泽。首次遭遇战前的凝重，即便开朗坚强如她也变得患得患失，不安整日萦绕在她的心头。
    “依儿，该训练了。”见柳无依又在出神了，叶流觞出声提醒。这段时间的柳无依没有以前那么活泼，反而经常发呆，她知道是这种战前的焦灼造成的。
    她同样忧思，但她是什长，也是柳无依的天元，在部下和柳无依都彷徨不安的时候，她不能表现出不安，不然她的小队将会不攻自破。所以在压力极大的时候，她反倒表现的丝毫不受影响般，每日照常训练，该吃吃该喝喝，十分轻松。
    少年们见到自己的长官如此放松，也稍稍淡去了心中的焦虑，就像吃下了一记定心丸，纷纷效仿什长开始训练。柳无依本能的看着叶流觞，在叶流觞自然的笑容中，笼罩在心头的不安似被一股无形的春风吹散，随即放松下来。
    “好，训练。”
    众人再次提起精神在校场训练，一日训练结束后，传令兵却在这个时候过来叫住了叶流觞。
    “潜行什的什长何在？”
    “我是。”看到传令兵，叶流觞心头一沉，忙上前听令。
    “将军让你过去一趟。”
    果然还是来了。
    叶流觞对柳无依还有众神色紧张的少年露出一个安心的笑，遂翻身上马，跟着传令兵过去。
    将军依旧站在城楼上瞭望远处扎寨的匈奴大营，匈奴扎寨的大营离边城并不近，也不远，站在城楼上刚好可以依稀看见。似乎是有意为之，让他们能看到，又不能看个真切，今天依旧没有任何异动。
    “将军，你叫我。”叶流觞走到镇西将军身后，单膝跪了下来。
    “起来罢，你瞧瞧。”将军示意叶流觞看向远处。
    在一片连绵的旷野中，依稀可辨人影绰绰，战马嘶鸣，叶流觞走到前面，顺着镇西将军的方向看去，这时她才得以看清匈奴大营的范围，只一眼，她便心头一惊，连绵不绝的大营，这得有多少匈奴？
    “吓到了？”镇西将军笑着说。
    “将军，这是匈奴？看着人不少。”
    “没错，有上万人了。”
    上万匈奴铁骑，得是大军了。叶流觞有点迷茫，其实她对战争规模没什么概念，她从未真正厮杀过，现在才发现一万兵马就有这么强的震慑能力，面对千军万马，或许只有之前被围困在关西六苑死守柳无依的时候可以稍微媲美一下。她的面前是数不清的敌人，而她的后面是她的爱人，而这次是真正的短兵相交。
    “上万匈奴扎营在外按兵不动，可是试图探查城内的守军与粮草？”
    “哈哈哈，果然还得是京城来的聪明人反应快。”镇西将军爽朗的大笑：“攻不攻城取决于目的是什么，若只想困死这座城，大可以围城，若想掠夺资源，则必须快攻偷袭。按匈奴以往的手段，草原物资匮乏，冬季过后往往来犯频繁，每次都要抢点东西。匈奴，也被我们叫胡贼，就是他们每次过来不是为了侵占土地，他们只是为了抢点东西，抢一波就走，但这次不一样，匈奴似乎不仅仅是想要抢夺资源那么简单了。”
    “那将军觉得他们要作甚？”
    “这就是草原内部的问题了，匈奴此次不仅仅想掠夺资源，估摸着还想硬碰硬。”
    “正面打？”叶流觞蓦然瞪大了眼：“那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试探大龙的国力！”
    叶流觞整个人都冷了下来，匈奴是举家来犯呀！若真如镇西将军说的那般，那么这一轮战争只是开始，接下来才是真正鱼死网破的时候。匈奴试图用强攻逼迫大龙受降，或者直接打下大龙国土。
    “所以将军要让潜行什动身了吗？”想到这一层后，叶流觞也很容易猜到将军叫她过来的目的。
    “你果然聪明，组建潜行什的用意就是因着匈奴的战意越来越强盛，果不其然，匈奴甚至萌生了猛攻的念头，我猜草原内部的部族间出了大问题，潜行什必须趁早动身了。”
    “可眼下城外皆是匈奴。”
    “不是此刻动身，是这一轮战斗后的空当儿，届时潜行什再动身。”镇西将军转过身对叶流觞说：“这次若我猜得不错，匈奴估摸着不日后便会决定攻城，届时让潜行什随守军一起守城。”
    叶流觞惊呆了，她张着嘴，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意外来的太突然，还没上草原却先上了战场，还是前线！
    “可这样……少年们难免有伤亡。”
    “这里谁不会有伤亡，战场上有伤亡才是正常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到时让李夫长的百人队护卫你们，你们只需在后头当弓兵，上草原前也得磨练一下你们，这回冲突能活着回来就算你们合格了。”
    “……”
    叶流觞欲言又止，她甚至觉得这个战无不胜的镇西将军是在乱来，兵行险招，好像对她们这群新兵不会死胸有成竹似的。潜行什花了近五月训练才初有成效，若死了可不是随意就能找个兵替补的。不过面对镇西将军不容置疑的态度，她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答应下来。
    “你这人倒是奇怪，别人听见要上前线，或多或少都会惶恐，但你下意识想的却是你的部下。”镇西将军不由好奇的打量着叶流觞，按理说此人从京城来，在世家的大染缸染了一年，眼下看来倒显得清新脱俗。
    “我是他们的什长自然要对他们负责，少年们都没有上过战场，突然要他们上前线，他们本就惶恐，若我身为什长还表现的如此慌张，那我们什也就一盘散沙了。”叶流觞说。
    “呵，你这小姑娘虽不是将门出身，说话却一套一套的，我喜欢。”镇西将军笑道。
    “柳课长也要参与战斗？”
    “自然，她也得上草原不是？况且你不是喜欢她吗？若不借此磨练，到时上了草原死了就可惜了。”
    叶流觞无话可说了，她干巴巴的答应下来：“是。”
    镇西将军又叫来了一众下属商讨对策，吩咐了一堆注意事项下去，待太阳完全落下，他们又留在镇西将军帐内用膳。吃过饭后，叶流觞离开军帐已然入夜了，她匆匆往关西六苑赶，刚一回到军舍，柳无依立刻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