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 第1433节

作品:《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

    这个刘备的影子,站在他光明对立处黑暗一面的使者,已是款款走出。
    别人还在因为册封刘备为汉中王而设宴,欣赏歌舞…
    法正却已是第一时间走到了这里。
    他凝视着曹操,曹操也在凝视着他…
    一双深邃的瞳孔仿佛隔空会晤,仿佛交流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
    还是法正率先张口。
    “你已经做决定了?不是么?”
    “其实你有机会不死的,就是那次你与云旗商谈,征服大汉以外的地方,如果那时,你把我出现这件事儿告诉他,或许他会征得吾主的同意,将你送到云南,从那里开始新的征程,至少…可以摆脱我,摆脱这注定死亡的降临与禁锢!”
    “但是…你没有——”
    法正说这一番话时,他都有些疑惑。
    因为他面前的,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曹操啊…
    他为何会放弃这唯一得生的机会。
    反观曹操,他并没有向法正解释,而是自顾自的指了指桌案,“上面有两封信,一封替我交给我的族人,另一封…”
    “是交给吾主?魏王还有话要对他说么?”见曹操迟钝,法正猜测道…
    “不是玄德!”曹操回道:“这信是给云长的!我与玄德要说的话,两次青梅煮酒都已经说罢,我曾经放过玄德,玄德也助我坑杀胡虏,完成了那最后的征西宏愿,我俩两清了,再多说已是显得矫情…孤,可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我知道了…”法正看了一眼那桌案上的两封信,他沉吟了一下,虽还是不懂…在生与死的抉择下,曹操为什么会选择死!
    但这个选择,法正能想到的理由…无疑让他敬佩。
    “是因为你的族人?你若不死,他们永远都会被监视,都会有文吏去死死咬住他们不放,都会有武人担心他们会造反,所以你选择…用的你死,成全你全族的解脱?是这样么?”
    法正抛出了他的猜想。
    但立刻又摇头。
    “可我又不懂,这还是你么?你当初杀吕伯奢时、杀边让时、杀孔融时,屠徐州、雍丘、邺城、官渡时?你又何曾有过这样的念头,我此生在吾主的影子里杀掉的人很多,也有比你更凶戾的,可你…是我遇到过最复杂的一个,你好像极致的凶残,又好像有柔软的一面。”
    听得法正这般讲…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宁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呵呵,这是孤;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这也是孤;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这还是孤…当此乱世之中,只有胜者与败者,胜者可以去谈仁义,弱者只能被抛弃,自古以来就是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忠义和奸恶,凶残和柔软,这些都不是从表面上看出来的,莫说你法正看不懂我曹操,即便是他关麟,也一样看不懂我曹操…”
    说到这儿,曹操似乎察觉到,他话多了,也密了,他本不该对法正说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法正,又让他想起了郭嘉,想起了那段他与他的影子一道的故事。
    “法正啊,都这时候了,孤就对你说句真心话。”
    “其实从那一日飞球降落五丈原,从孤见到云长的一刻起,孤就知道,孤已经输了,孤输的一败涂地,也是那时,孤就已经做出了今天的决定…”
    “哈哈,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心见到玄德站在那高台之上,孤这样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孤输给他…但在孤离去之前,却有那么一些事儿需要做,一些后事需要安排…”
    听到这儿,法正默然。
    过了片刻,他才问:“是漠北胡虏,还有…你族人的安危——”
    “这是一件事!”曹操眯着眼:“孤一生…罢了,罢了,本不该与你说这些…”
    曹操那方才高亢的声调,突然就戛然而止。
    他淡漠的从柜子里抽出一条白绫,然后站在桌子上,将白绫悬寄于房梁之处。
    “不过是死,孤何惧死?死不过就是凉爽的夏夜——”
    “但王有王的死法,王也有王死后的意义——”
    听得曹操这么说…
    法正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他本想告诉曹操,马超、灵雎、张方已经在赶来刺杀他的路上,让他考虑清楚,是用怎样的死法!
    可似乎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王…的确该有王的死法!
    终于…
    当那白绫悬起,当法正走出这屋门,小心翼翼的关好了门窗。
    昏暗的烛光下,曹操那发黄的脸,却比往昔…任何一刻都要淡漠。
    他已经不用再追溯什么了?
    脑海中、记忆里…该闪过的画面,都已经呈现过了…
    他这一辈子喜闹,不喜静…就让他临终最后一次…静静的、静静的,独自一个人走向这段陌路吧。
    “二十年来,孤平黄巾、定河北、征乌桓、收荆州,天下九州得其六,遂有中原之一统!”
    “四海之英雄,没有一个能胜过孤!”
    “可孤亦有大罪,天下未定,战乱未平,苍生离乱,田园荒芜,白骨于野,千里鸡鸣,这一路走来,孤是创造者,却也是毁灭者…”
    “也罢,也罢…都这时候了,就不想那么多,是非公论…当有后人去定夺!孤活着尚不畏人言,何况死乎?”
    曹操闭上眼睛…
    他踢开了脚踩的胡凳。
    白绫…自缢,这本是极其惨烈的死法,可曹操平静如常,他并不畏惧…
    是啊?
    他畏惧什么呢?
    死是凉爽的夏夜。
    死后,他就能见到他无限愧疚的典韦,见到郭嘉,见到荀彧;
    也能见到因他而死的庞德,见到于禁,见到乐进,见到曹仁,见到曹纯;
    也…也见到他的父亲曹嵩,见到他的兄弟曹德!
    见到他最欣赏、器重的儿子曹昂,见到他的侄儿曹安民…
    还有,还有他的祖父…曹腾。
    从小教导他,要做帝之辅弼,国之栋梁,对他影响极其深远的祖父曹腾!
    这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是凉爽的夏夜——
    这是难忘的黄泉旅程——
    这是旧友的重逢——
    这是亲人的团聚——
    这也是…也是他曹操一生罪孽的洗涤与解脱——
    …
    …
    番外篇:《少年曹操》
    人,将死之时。
    一生中,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会如同画面一般在眼前浮现。
    便如同走马花一般,去让临终时的自己,最后去审视自己的这一生。
    而这些曹操眼中的画面…
    我们以为…都是我们知道的,是被后人无数次议论、争议、乃至于津津乐道的话题。
    可惟独曹操自己才知道…
    现如今,在他眼中的画面,世人哪里知晓,那是另外一个曹操,唯他自己铭记——
    画面的伊始,是永寿元年,也就是公元155年。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件大事儿:
    司隶、冀州饥荒,百姓异子相食;
    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击破南匈奴;
    己届一百二十二岁的天师道创始人张道陵自知大限将至,召集祭酒嘱咐身后之事。
    除了这些外,还有一件最大的事儿,那便是曹操在这一年诞生——
    而自他诞生的一刻起,他的祖父曹腾就反复叮嘱养子曹嵩。
    ——『父母是我们的前世,祖辈是前世的前世,所以必须敬畏!』
    ——『孩子是我们的来生,孙子是来生的来生,所以要格外疼惜!』
    也正是这番话,开启了独属于曹家的隔辈儿亲。
    下一个画面是曹操六岁的那年…
    凌寒初开的腊梅花香气脉脉,晚霞在西天接着落日的光线俯瞰帝都。
    穿的笨拙的曹操早就等在街口歪脖子老槐树下,见到祖父曹腾归来,非要像往常一样骑在他的肩头。
    进门时…曹腾只关心肩上的曹操是否被门框撞到,却忘了脚下的门槛。
    祖孙俩一起向前扑去,可…哪怕是即将倒地的刹那,曹腾双肘顶地,手臂往后撑起,右臂“咔嚓”一声,护住了孙儿曹操,却折了他自己。
    这一跤…注定大汉会逝去一个最忠义的内官,也注定会逝去那个令士大夫都无限敬仰的大长秋。
    士人与宦官的矛盾,这注定在这一刻,不可调节——
    当然,曹操不知道这些,他只以为祖父是睡着了,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