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

作品:《女捕本色

    “我知道,”成青云点了点头,“我在可以脱身的时候没能离开,如今更不能离开了。”她缓缓地勾唇,唇角噙着清浅的笑意。
    成青岚眼神紧了紧,偏开脸,不去看她脸上的笑意。
    “那一次你安排我离开,我就遇到追杀,险些死在龙尾镇。”成青云轻声说道,又顿了顿,“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我根本就离不开了。”
    成青岚僵住,猛然握紧拳头,“我不知道,我身边有眼线……我若是早日将眼线清除了,你就不会……”
    成青云却是愕然,“你身边有眼线,什么人的眼线?”
    他蹙眉,沉吟片刻,才说道:“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你在龙尾山被人伤了之后,我就开始怀疑了,已经想办法肃清身边的眼线了。”
    成青云默然地抱着汤婆子,心头凝滞酸涩,思绪百转千回。
    “青云,你如果现在还想走,我依旧可以为你安排。”成青岚深深地凝睇着她。虽然牢房光线晦暗,可他的目光却很亮,带着期许和复杂,紧紧地包裹着她。
    “你答应过我,我们要一起回蜀郡的!”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成青云全身开始慢慢地僵硬,心头却是澎湃起伏,难以平静。
    “如果回蜀郡,你打算何时跟我一起回去?”成青云问。
    两人的呼吸似乎都微微停滞了,成青岚目光微微焦灼,说道:“很快!”
    “很快是什么时候?”成青云追问,“是一天,还是一年?”
    成青岚的下颌绷得锋利清晰,呆怔地看着她,沉默着。
    成青云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我现在就愿意给你走,你愿意带着我一起离开吗?你愿意带着我一起回蜀郡吗?”
    “我……”成青岚又惊又喜,蓦然开口时,却陡然迟疑凝滞了。他握紧拳头,全身微微颤栗着,挣扎又矛盾,连呼吸都是沉缓的。
    成青云却是云淡风轻地一笑,“你不愿意,对不对?”她便是知道他不愿意,才敢逼问他。
    心头涌出的,不知是酸涩还是隐痛。她哽咽了,便垂下头去,静静地看着温暖的汤婆子。
    “我还有事情没有办完,等我将一切都了却之后,就带着你离开可好?”成青岚目光温柔,似温软的山水,和煦迷人,且深情。
    “我们回蜀郡去,那是我们长大的地方。那里比京城好多了,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血腥争斗,没有猜忌没有隔阂……”他低沉地说道。
    蜀郡,成都,那是一个他和她都牵挂向往的地方。哪怕如今已离千里万里,两人的心都还依恋着那里。
    仿佛只要回到蜀郡,一切都可以回到以前的样子。
    所以,他心头的执念,便是回到蜀郡,回到只有他和她的地方。
    “你要做什么?”成青云颤声问,“你要为禹王报仇吗?”
    成青岚脸色瞬间如冰,沉默着。
    “你来京城,筹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报仇对不对?”成青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敢问出口,“你的目标是谁?是当年的凶手,还是……皇室?”
    她忽而想到什么,骇然惊慌地伸手拉住他,“你入京时,依靠的是萧家的力量,如今也是与萧家为伍,难道你是想……”
    成青岚突然捏紧她的手。巨大的力道似乎要把她的手给捏碎一样。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与萧家为伍,为萧家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不得已。”他的声音极低,“不要怀疑我,不要猜忌我,我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等一切都了结了,你会明白我的。”
    成青云惊疑不定,她如今很乱。甚至想要逃避直面青岚的问题。
    她抬了抬眼,在晦暗的光线里寻找他的眼睛。
    “我来京城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从来没有猜忌过你。”她淡淡地说道,缓了缓气息之后,看着他,“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大约离开京城之前的事情,我都忘了。但是你还记得对不对?”
    “是,”成青岚蹙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成青云闭眼,不愿试图去回忆揣测他曾经遇到过的血腥与残酷。
    “原来如此,原来你从小就知道,我不是你的亲妹妹。”她低下头,声音充满自嘲和哀怨。
    她的父亲、她的哥哥,从小都在隐瞒她。原来她曾经依恋过的兄妹感情,都是虚无的。
    她被人追杀过,追杀她的人以为她是禹王之后;她知道青岚是禹王的儿子,所以就简单的认为自己和青岚都是被父亲带离京城的孤儿……
    直到在猎场出了意外,她听见他和胡柴的话。
    她之所以要被父亲扮作男装,之所以从父亲那里得到兰花短剑,都不过是为了掩护青岚而已。
    成青岚突然间沉默如雕塑。他纹丝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快要窒息了,才涩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的语气中并没有意外,有的只是面对现实的平静。
    “在猎场里,我听见了你和胡柴的话。”她说道。
    他却笑了,笑得眉眼舒朗,眼底氤氲的郁结和矛盾,如云销雨霁般,变淡了,明朗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得更早些。”他说道。
    是应该知道得更早些。在她发现他可能是禹王之后的时候,就该怀疑的。可……她被误导,或者,她下意识里,不想接受。
    连南行止,看得都比她这个当事人更加的透彻。
    她心里发颤,“青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只想你好好的。我不管父亲是否对你说了什么,或者你心里还有血仇,还有怨恨,但如今凶手即将明了,真相即将大白,你不要……”
    “相信我,”成青岚恳切地看着她,“青云,你要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生父,更为了你和我的父亲。”他握住她的手,“父亲虽然不希望我卷入血腥的纷争之中,但是他却很希望禹王能够得以清白,希望真相公之于世,希望禹王和追随他的千百的人,可以瞑目。”
    她心头一震,欲言却忘言。
    他笑了笑,捧住她被汤婆子温暖的手,“青云,跟我一起回蜀郡好不好?不管如何,不管何时,不管何事……”
    成青云忽而凝滞沉默了。她指尖微微颤抖着,不管去看他灼热期许的眼睛。
    她无法坦然的面对他的目光。只好慢慢地推开他的手,轻轻地低下头。
    成青岚脸上复杂的神色瞬间凝固了。
    “青岚,我不想骗你,我已经答应了世子,我不能跟你回成都了。”她嘶哑着嗓子说道。
    许久,成青岚都没有说话。他只用那双暗沉难辨的眼睛,痴痴地看着她,没有愤怒,没有怨怼,没有惊讶……暗沉的双眼里,是空洞的,什么都没有。
    “我曾经以为……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他苦笑,“你和我一起长大,比谁的感情都深,我曾经以为你我之间,不会出现任何人。”
    成青云整个脑子都是木讷的,他的每一次字,都如锥般刺入她的心里。
    “我明明比谁都早,为何却比他晚了一步?”他淡笑着,慢慢地放开她,目光却是无比的沉凉,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一切的话语都是苍白的,成青云全身发凉,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不甘,看到了倨傲,看到了愤怒,甚至看到了悲痛和讥诮。
    平静如青竹般的青岚,很少有这样强烈复杂的情绪。
    光景如梭,牢房外疏漏而来的光,染上了淡淡的暮色。
    成青岚颀长端然而坐的身躯,犹如一尊枯寂的雕像。黯淡冷硬的光影,将他纹丝不动的身躯,映照得僵硬而生涩。
    狱卒开始在各个牢房中巡视,窸窣凌乱的脚步声断断续续传来。
    汤婆子也快冷却了,成青云的冷得发僵。
    成青岚终于微微动了动,确实是伸手,拿着汤婆子,出了牢房。
    很快,他就回来了。
    他将汤婆子递给她,让她捧着。
    汤婆子是热的,他换了热水。
    “你膝盖不好,不能受凉,我给外面的狱卒打了招呼,有人会定时来为你换热水。”他轻声说道,“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我要走了。”
    成青云抿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青云……”成青岚垂于身侧的手慢慢地握紧,他微微抬起下颌,说道:“我说过的话,永远作数的。我会回成都,也希望带上你!”
    成青云咬着唇,轻轻蹙眉。
    他抹了抹她的头,温柔而缠绵的笑了。
    成青云再次抬头时,牢房中的光线暗淡了,暮色余晖消弭而去,房中的空气里凝滞着淡淡的药味。
    地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成青岚已经走了。
    第293章 灯火如昼
    暮色渐至,牢房中的光线越发黯淡。峭楞嶙峋的牢室,模糊晦暗的通道,都在缓缓消弭的光线中失去了轮廓,只剩下一团模糊的暗影。
    牢房中,一盏残灯如豆,灯光微弱闪烁。逼仄的牢房,在暗淡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惨淡冷寂。
    成青云枯坐在木板床上,捡了石块儿,在灰暗的墙上划下一道道刻痕。刻痕凌乱却有序,一道道浅浅的印记相互连接,似诉说着掩藏的隐秘。
    成青云刻下最后一划,破旧桌案上的残灯终于灭了。
    她手指一顿,随即将石块儿丢到地上。
    无法适应黑暗的双眼看到的是一片黑暗。她伸手摸到了汤婆子,还热着,又裹上被子,躺下枕好,混混沉沉地睡过去。
    即使是在睡梦里,也依旧保持着警惕。尤其是这刑部的陌生牢房中,何况还伴着抽搐般的头疼。她处于半梦半醒中。
    不知过了多少光景,依稀听见有人走动之声,她立刻静坐而起,双眼警觉地看向黑暗中。
    黑暗中赫然有一道黑影,正慢慢地向床边走来。随之而来的,是那人手中缓缓亮起的灯盏。
    一豆灯光变得明亮如月,琉璃之色,皎皎素然。
    那道身影也清晰起来。亭然而立,端沉清雅。
    成青云下意识抱紧汤婆子的手舒然松开。
    “世子……?”她茫然地望着突然出现在牢中的南行止。
    他一身夜行装扮,黑色的斗篷挺括垂立,连斗篷内的常服,也是深色的。若不是那一盏灯光,黑夜中,常人难以发现他的身影和踪迹。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是被禁足于王府中吗?成青云心里诧异又茫然。
    南行止将灯盏挂在床尾的墙壁上,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木床。他沉沉地看了眼床上的陈设,脸色暗沉,又看见了成青云手里的汤婆子,修长明俊的双眸顿时紧缩,眉头轻蹙。
    他探身,伸手摸了摸她怀里的汤婆子,沉声道:“都凉了,还抱着?”
    成青云木讷着,还未作出反应,他已经握住了她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