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作品:《当问号变成人》 “是哦,还是自己珍藏吧。哈哈哈,今天真是太值了!”
“好遗憾没有跟老师买同一场。”
……
文灏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小插曲,他随着人流往里走,发现自己漏了一件事。
到检票口,应母蹲下来问乐乐:“还记得奶奶之前说的吗?看电影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不能说话,不能乱跑。”乐乐乖巧回答,得到工作人员赞赏的微笑。
电影开始,文灏的预感成了真。观众可以嘴上不说话,但思维关不住啊。封闭的影厅,昏暗的环境,固定的座位,密集的人,他要特意把视线放在大荧幕上,才能不被眼前密密麻麻的问题对话框分去心神。
电影很好看,故事、画面都引人入胜,但影厅里为数不少的小朋友的问题也很吸引人。当久了老师的人,大人的问题好忽略,小孩子的想法却会不自觉地去注意。而且随着影片的播放,小朋友们的问题也不断变幻,就像一盏盏小灯在黑暗里不规律地闪烁。
『公主要被吃了吗?』
『飞过去的是什么?』
『马怎么是白色的?』
『他什么时候跳舞?』
……
好吧,看一会儿也就习惯了,这种看弹幕电影的方式还挺有趣。文灏渐渐投入,剧情过半,他发现身边属于乐乐的小灯已经有一阵没闪了。什么问题要想这么久?
文灏偏过头去,看到乐乐规规矩矩地坐在对他来说很宽大的座椅上,头上写着:『什么时候才可以去厕所?』
小孩儿没喝过可乐,很喜欢这个味道,短短时间就把自己杯里的喝光了。即便只是小杯,对他来说也很多了。可他还记得“不能说话,不能乱跑”。
文灏默默抱起他往外走,顺着指示牌找到厕所。运气不好,居然遇到男厕所也要排队的时候。
前面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夹紧大腿,两个膝盖别来别去,已经憋急了。他爸爸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对的,动动就能忍住了。”
文灏没有过这种体验,想来是不好受的,他看看一声不吭夹着腿不动的乐乐,主动做示范,口中道:“我们也动动。”
应安年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高一矮两个不断别膝盖的小家伙。
你们是在厕所门口跳舞么?
第31章
除了应母,谁都没有把电影看完整。乐乐还不到能完全理解故事情节的年纪,文灏有一点点遗憾, 但没说。
回到家, 乐乐和应母早早休息了, 应安年见文灏还很精神的样子,问他:“还想看电影吗?可以在家里的影音室看。”
文灏高兴地跟着应安年走进之前利用率很低的家庭影音室, 应安年让他随意选片,自己想了想,去厨房拿来一盘炸鱼和几罐啤酒。
文灏看到啤酒眼睛亮了亮, 问他:“里面有我的吗?”
应安年失笑:“当然有你的, 只要不过量,在家里喝酒没关系。”说着就开了一罐递给他。
文灏接过去闻了闻, 再喝了一口,然后脸就皱了起来。
应安年这才确认他没喝过酒,他心里想着拿酒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看到了这么可爱的表情, 口中却说:“喝不惯就放着, 我去给你拿饮料。”
文灏让五官归位,又喝了一口才回话:“仔细尝尝还挺有味道的,喝得惯。”
酒精不会对他有刺激作用,啤酒味道也没想象的好,不过喝着小酒,吃着小食,看着电影的感觉实在是棒。文灏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酒,眼睛放在屏幕上,感到非常放松。
尤其让他舒服的,就是身旁这位朋友的陪伴啦。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单独跟应安年待在一起,有了对比才知道,有人陪着做有趣的事,又没有问题弹幕存在,感觉真的不一样。
文灏舒坦得摊手摊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有模仿应安年步伐坐姿的想法,也不再在对方面前正襟危坐,他开始想学他的字体了。这个人类真是样样好。
长发青年挑的是一部经典的太空科幻片,应安年已经看过,对方全神贯注地看电影,应安年就全神贯注地看他。
青年对处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人的神态很敏感,对来自其他角度的注视却很迟钝,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吸引力。
变幻的光影遮盖又照亮他入神的眼睛,抚摸过他脸上的每一条弧线,每一处弯折。应安年斜斜靠在沙发背上,抬手又喝了一大口酒。
他酒量不错,但平日除了应酬需要,很少主动喝酒,今晚却觉得喉咙干渴,而入口的酒水像是添了别的味道,甘甜爽口,让他像第一次喝可乐的乐乐一样,很快就把一罐啤酒喝空了。
文灏视线黏在屏幕上,放下啤酒罐伸手去摸炸鱼,咽下炸鱼又去摸啤酒罐。电影里炫目的太空景色让他忽略了手中啤酒罐异常的重量,凑到嘴边就含住开口往下倒。
没有酒水流进他的口中,但文灏确信自己尝到了什么东西——非常好的东西!
那一瞬间,他仿佛登山的人站上山巅,呼吸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空气,舒爽到毛孔都炸开。人类世界的膈膜撕开一道口子,赐给他短暂的畅快。
那感觉太美好,直到它彻底散去,文灏才不舍地将啤酒罐拿下来。他的右手手掌已经实体化一半,平时并不会觉得辛苦,但体会了刚才的感觉后,他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一条蹦不起来的咸鱼。
我是吸毒了吗?
文灏把啤酒罐放到眼下看,又晃了晃,里面只有一两滴酒液,桌子上,他喝到三分之一的啤酒还在那里……也就是说,手上这个啤酒罐是应安年的,他刚刚尝到的是,应安年的,唾,液。
不愧是护身符般的男人啊,唾液都跟丹药一样。
可惜这不是常规能取得的,要别人的体液猥琐又不礼貌,还是赶快忘掉,免得染上毒瘾吧。
图爽快走捷径是不对的,也不能持久,融入人类世界要靠自己一点点努力,文灏提醒自己。
他又晃了晃那个啤酒罐,遗憾地看了应安年一眼,见对方正看着自己,简单解释道:“拿错了。”然后端起自己的酒大喝了一口。
应安年看到全程,来不及阻止(真的吗?),眼睛睁地看着长发青年拿起自己喝空的酒罐,含住,继续含住,然后看看,晃晃,再晃晃,看了自己一眼,平淡地说了句“拿错了”。
他动弹不了,仿佛被沙发吸住了,昏暗的光线应该能遮住他通红的耳朵,但让眼睛都在发热的温度炙烤着他的思绪。
他看我那一眼是埋怨吗?不,这不重要。他不是让人忘我欣赏的大自然,是唯一可以解毒的那株药草。
我得离他远点,不能伤害他。
隔天又是一个周五,文灏还没离开幼儿园,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是文灏吗?冒昧打电话给你,我叫贺志深,是个历史老师。”
来电的人年纪应该不轻了,声音带点沙哑,嗓门儿还不小。文灏一边牵着乐乐往前走,一边听他说。
贺志深说他是个历史老师,实际是c大的历史教授,已经六十多岁了,属于延长退休那一类。贺教授老当益壮,还在从事历史研究工作,不久前才发表了一篇新论文。
他在学界地位不低,导演向驰通过关系请教到他门上,希望他能够做自己新电影的顾问。向驰自己做了些准备,和文灏也讨论了些,可毕竟不完整,还可能不够专业。
贺老跟向驰聊了聊,翻了翻他重新做了备注的剧本,心里就松动了,觉得他很用心,很尊重历史逻辑。尤其是其中一处备注,参考的是他新论文中的一个论点,让他觉得舒心。
“你是看了我最新一篇论文吗?这都用上了。”贺老随口问,其实心里已经确定了,不管对方是真赞同他的观点还是故意讨好他,起码心思用对了地方。
向驰赧颜,实话实说:“您的研究成果我还没看完,这是最近认识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那是个幼儿园老师,历史知识很丰富,这里面不少地方都是他提示我的。”
贺志深这就觉得有点意思了,他特意问了问哪些地方是那位幼儿园老师说的,得到回答后感觉这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历史爱好者,而是下功夫钻研过的。
他那个论点是关于一个生活器物的用法的,论文发表后还没有同行同意他的意见。历史学界也算有个圈,圈外人看他们都是历史研究者,论文只要发表了就是可参考的,不会探究更多,拿来用也不足为奇,圈内人却往往有“派别”,有“观念”,真正懂的人采用了你的说法,证明他是赞同你的。
贺老有些兴奋,这是遇到了知音啊。他爱与人交流,但总是没胜负的争论也没意思不是?有人赞同,能说到一起去肯定更好。
听到向驰说文灏才二十出头,贺老对他更感兴趣了,当即要来了电话号码,好歹知道别人在上班,等到下班时间才打过去。
文灏采用贺老的观点没别的原因,他知道那是对的。
他面容年轻,拥有完整意识的年头也不长,但从他的灵识产生的时候算起,他可算是个老怪物啦。
排除混沌时期的近千年,自他的触角能向外延伸获取别的知识起,到他化形为人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今天,他所收揽到的信息全部原封不动地储存在他无限宽阔的思维广厦里。只要他想,就能查阅。
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人类的提问、回答和分享,换句话说,人类没有进步,他就没有进步。但这个“人类”不仅指当前时代的这些人,还包括一长段历史中的人。
人类的思想会有倒退再前进的重复情况,总体是向前的,科技则始终向上,更新的通常是更好的。文灏的知识容量超过每个人类个体,但他并不能比整个人类群体更“先进”,除了在历史领域——如果历史认知上的更全面和更准确可以称为“先进”的话。
朝代更迭、族群迁徙、战争破坏,有太多因素可以让先代留下的各种记录被埋葬、破坏,继而被后代遗忘。而今,无论是过去统治阶级的思想结晶,还是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都是现代人研究的对象。人们通过符号、墓葬、流俗抽丝剥茧,一点点拼凑不同历史时期的画卷,为了探究文明的发展过程,为了以古鉴今,也为了纯粹的乐趣。
贺老研究的历史时段正好在文灏有记录储备的范畴内,他看过的那时的人创作的文字、图画比流传至今和考古发掘的要多得多,因此知道贺老的观点是对的,在跟向驰聊天时没有多想就说了贺老的看法。
贺老希望跟他多交流交流,他也没法越过现有的研究成果多说什么,不提那有没有意义,会不会扰乱正常的研究,他也没法证明啊。可一位当代大学者邀你聊聊天,哪有拒绝的道理?自然要欣然前往。
文灏自知是小辈,拒绝了贺老亲自出来见他的提议,在确认乐乐第二天有人陪后,约定好去c大拜访。
应安年才决定要跟他保持距离两天,还打算在公司多加几小时班,就知道他周六又有人约,还是个大教授。
并不需要自己走远,越来越多人发现他的不凡,他未来的路会越来越宽广,自己要做的应该是在他羽翼未丰时为他保驾护航,尽量不被他甩下,让他可以前进得更快乐,更平稳。
还是回家吃饭吧。
第32章
周六天气不错,起了一阵晨雾,天空摊起了鸡蛋饼。
“鸡蛋饼”是应母的说法, 乐乐没有吃过摊得那么圆的鸡蛋饼, 觉得那更像桔子。
祖孙俩问文灏的意见, 长发青年想了想,回答:“也像蛋黄。”
然后三人一起转向应安年, 有点走神的男人愣了下,道:“你们说得都对。”
“谁让你当裁判啦?是让你说太阳像什么。怎么大早上就精神不集中?”应女士批评起自己儿子来一点都不委婉。
“黄灯。”应安年无奈地参与进这个幼稚的游戏,感觉自己已经有了低龄化的趋势。
“没意思。”应母嫌弃。乐乐的表情也一副“小叔你说的不是食物”的差评模样, 只有文灏弯着清澈的笑眼看他。
家里四个人作息习惯都很好, 虽是周六,也早早起来, 吃过早餐,大人们一起陪乐乐玩儿了一会儿。天上亮着“黄灯”,四人的出行计划还是没变, 时间差不多了, 就收拾收拾往外走。
应母要带着乐乐去见老友。她一生都不按牌礼出牌, 有没有孙子什么的,并不执著,可现在有了乐乐这么个甩别人家熊孩子几万里的好宝贝,也忍不住要带出去显摆显摆。
文灏是要去c大,他已经规划好了路线,先搭一截应安年的车,然后走一段路去坐地铁,今天罗梁会跟着那祖孙俩,他自己单独行动。至于应安年,由于他前两天说这段时间会非常忙,大家默认他是要去公司加班的。
上了车,应安年让司机直接去c大,文灏阻拦:“你时间紧,不用送我,我还没坐过地铁,想去体验一下。”
“不是特意送你,正好我也要去c大找一位教授商谈事情,自己过去,免得让老先生跑来跑去了。”应安年解释。大学不是个复杂的环境,文灏要见的也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他原本只打算接送他,早上念头转了转,还是很想跟过去。
那就跟过去好了。
启星这样的企业,和大学有合作很正常,文灏没往其他地方想,高兴道:“那真巧。”地铁就回来再坐吧。
两个人也没怎么聊,应安年低头看手机,文灏当他有事忙,偏过头安静地看窗外的风景。
行至中途,应安年突然吩咐司机:“在千橡路口停。”他查了地图,在那里上地铁不需要再换乘,剩下的路途不算远也不很近,可以满足文灏“体验一下”的需求。而且网上的人说,那段地铁不挤。
到了千橡路口,文灏以为应安年是临时要取什么东西,结果男人不仅自己提着笔记本电脑下车,还把他也叫下去,然后带着他走到了地铁口,还要继续下行。
“我们去坐地铁?”他吃惊地问。
“嗯。”应安年把他拉到身边,让过了一个赶路的人,然后才道:“我也想体验一下。”他在上大学的城市坐过地铁,在本市还没坐过,这理由也算说得过去。
事实证明,经常坐地铁的人和不靠公共交通工具出行的人认知是有很大差异的。应安年看着满车厢的人,很想问网上那个人:这叫不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