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故事(二)

作品:《白银术士

    “安列尔,我们马上就要到我们暗池沼泽了。”
    理查低声说着,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理查,小声点儿!”罗恩狠狠的瞪了理查一眼,稍微左侧边的瑞秋看了看前面的理查,又看了看旁边的安列尔,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我知道。”安列尔回答了一声。
    四周是浓郁低矮的森林,安列尔和理查他们正朝着前方慢慢的走去,前方的土地渐渐变的松软,水渐渐变成了绿色,还有一股股的烟气不停的冒了出来,在空中袅袅的飘散,看起来说不出来的诡异。
    这里是暗池沼泽,也是安列尔他们此次前行的目的地。
    结束了昨天晚上的宴会之后,理查他们就要出来捕杀超凡生物曲菩斯蛇,这是理查他们炼制魔药所必须的材料,不可或缺,安列尔对此很是好奇,他和理查他们一起出来,一起来猎杀曲菩斯蛇。
    嘶。
    嘶嘶。
    前方的沼泽之中忽然发出了一声声的嘶鸣声,几条和绿色沼泽几乎融成一体,难以分辨的胳膊粗细的蛇缓缓蠕动着,色泽难辨,让人靠近的时候,身体一阵颤栗发冷。
    嗖的一声,很突然的,一条硕大粗长的曲菩斯蛇瞬间飞了起来,朝着理查扑杀了过来。
    “理查!”
    “小心!”
    罗恩和瑞秋他们惊呼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他们都是眷者,具有施法的能力,于是朝着前方接连不断的打出了一个个术式,在他们的出手之下,那些曲菩斯蛇很快就死了。
    “谢谢你了,安列尔,如果这次不是你出手帮我把那条袭击我的曲菩斯蛇给杀了,恐怕我在那个时候还会一阵狼狈,甚至是受伤。”
    理查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他朝着安列尔表示感谢。刚才是安列尔出手一箭射死了那条曲菩斯蛇。
    安列尔笑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条死去的曲菩斯蛇身上,仔细的打量着,眼里有一些惊讶。
    “南尔地区的超凡生物越来越少了,老师他们说,以前还有很多超凡生物出没的,甚至有一些形成的超凡区域。”瑞秋有些感叹的样子。
    “瑞秋,不要说这些了,我们猎杀到曲菩斯蛇,一会儿之后就可以来炼制魔药了。”理查看起来很开心,道:“这次主要是索斯师兄来进行炼制静色容音药剂,我们在旁边看着,学些一些经验。”
    旁边的索斯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安列尔忽然注意到,在索斯的手指上戴着一个黄铜指环,指环之上锈迹斑斑,像是置放了很久,被尘封了很多年的古物。
    “这是我无意中所得到的东西,我对它有很奇怪的感觉,很是喜欢。”迎着安列尔的目光,索斯解释了起来。
    安列尔他们回去,一会儿之后重新回到了菲菲的庄园。
    庄园里,菲菲在和希娅交谈,她们看起来谈的很好,在短短的聊天之后就很是熟悉,她们交谈甚欢,在花园中散步,一些侍女和另外的人则是在她们身后跟着进行服侍。
    “我们回来了。”
    “这次我们已经猎杀到了曲菩斯蛇,所以菲菲小姐,我们就不再打扰了,再一会儿之后我们就要走了。”
    瑞秋上前说着,她朝着菲菲表示着感谢。
    “你们要走了吗?”菲菲愣了一下。
    她沉默着,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她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道:“好啊,我今天晚上准备了很多的东西,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菲菲的笑容很是明媚。
    所有人都很高兴,索斯很是温和,罗恩眼睛发亮,而理查则是直接快乐的欢呼大叫了起来。
    夜色渐渐变的很浓,晚餐开始了。
    一份又一份的食物被端了进来,放在了众人的餐桌上,那些都是非常精美的食物,烤鹅,小羊肉,牛肉,苹果派,一些甜甜圈,面包香肠,蜂蜜搅拌而成的酱料,一些鲜红醇美的葡萄酒,冒着热气的鲜美的汤。
    菲菲说了一些祝福和安好的话,晚餐开始了,理查他们进行交谈,显得非常快活,整个晚宴的气氛都极度活跃。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欢乐,还是因为葡萄酒的味道太过醇厚,渐渐的,除了安列尔之外所有人都醉倒了,他们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
    安列尔觉得脑袋有些发晕,整个人一阵发沉。
    他看向前方,看到坐在主位上,正静静看向他的菲菲。
    “菲菲,你想要干什么?”安列尔明白是怎么回事。
    “干什么?安列尔,我能够干什么呢?”
    菲菲脸上露出了笑,她脸上的笑容美丽而凄然,道:“真是很高兴啊安列尔,在我准备结束我生命的时候,还能够遇到你,并且在一会儿之后,我们一起死去。”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安列尔觉得有些不对。
    菲菲没有回答。
    她起身,来到看似不能够动弹的安列尔身前,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安列尔。
    “安列尔,我活不了了。”过了一会儿之后,菲菲才开口说了起来,她的声音极为凄然。
    “我真的没有办法在继续活下去了。”
    安列尔歪了歪头,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的菲菲。
    或许是彻底的放开了一样,菲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了安列尔的脸。
    “虽然我努力的做了很多事,来拼命的进行经营,但是已经没用了,我的家族破产了。”菲菲的手在安列尔的脸上摩挲着,道:“这是最后的晚餐,是我们斯科图尔家族最后的积蓄了。”
    “为什么?”安列尔时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菲菲这样做?
    “不为什么,只是我已经撑不下去了。”菲菲轻声说着,她缓缓的站起身来,道:“安列尔,你知道吗,我们家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在我成年之后,我来接手整个家族,才发现我的家族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烂摊子。”
    “很多很多糟糕的东西,这根本就不是我一个人所能够改善,所能够扭转的。”
    “我支撑了很多年,但是终于是没有办法了。”
    菲菲的声音很是疲惫。
    “你可以放弃很多东西,变卖很多东西,比如说这个庄园,这足以让你缓解很多。”安列尔说出了一句话。
    “不行的安列尔,有些东西是不能失去的,有些是维持所有的东西,绝对不能够就此放弃。”菲菲说着,她呼出了一口气,脸上有着说不出来的神色,道:“这是家族的骄傲。”
    她说着,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安列尔静静的听着菲菲的话,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而已。
    “你知道吗安列尔,上一次,我向你乞求帮助,已经是我最后的东西了。”菲菲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了起来。
    “我是一个女孩儿,我也很骄傲。”
    “安列尔,你知道吗,我还是很干净的女孩儿,上一次我对你说出了那样的话,我是用了多少的勇气啊。”菲菲一边说,一边缓缓的摇头,道:“没有任何人知道。”
    “但是在其他的东西和事情呢,估计,也是没有人懂的吧。”
    “这并不重要,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
    菲菲声音传来,她整个人哈哈笑着,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我终于坚持不下去了。”菲菲静静的看着安列尔,她继续的说了起来,道:“我想要死了,我真的已经活不了了,真的。”
    “在死之前,我真的想要过曾经的生活啊。”
    “真的很怀念。”
    菲菲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来,她看起来很豁达,看的很开,又像是只想找一个能够说话的人,道:“安列尔,你知道吗,这里是最后的东西了,是最后真正的晚餐。”
    “我要死了。”她说。
    安列尔眼睛微微眯起。
    他看着前方的菲菲,不说话。
    “理查和瑞秋他们。”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们是我打算结束一切的时候,来拜访我的人,那么我就带着他们一起死吧,在最后的关头有人能够陪着我一起死,一起走向结局,真的很好。”
    菲菲说着,脸上有着奇异的表情,像是很放松,又感叹。
    “当然了,还有你啊,安列尔。”菲菲又看向了安列尔。
    安列尔眼睑低垂,道:“你是在怪我曾经拒绝你吗?”
    “不,我不怪你。”
    “我甚至还要谢谢你,谢谢你拒绝了我,给了我仅有的一点儿骄傲,给了我不用如此活着,不用如此撑持的理由。”菲菲说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安列尔,其实我也非常骄傲。”
    “但是还是会有一些不甘心,毕竟,我不甘心落入这样的境地之中。”
    “不过后来也想明白了,我们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有一些不得不来承担,不得不来接受的东西,我们是不同的,一些东西虽然很痛苦,但是在最后的时候,却不得不来接受。”
    “其实,安列尔,我很羡慕你们,你,韦德,阿依娃,歌林,罗曼,安娜……对了,我曾经见过她,但是很可惜,我太过拘谨了,没有和她成为朋友……安娜……”
    “我很羡慕你们啊。”
    “不过,最后又有什么办法呢,对吧。”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承担,总要得到,也总要失去。”
    “真是……真是很痛苦啊,安列尔。”菲菲垂下头,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眼里已满是泪水了。
    菲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微笑。
    安列尔这次沉默了一阵。
    “你说的没错。”他想了想,开口说着。
    “是的,我没的没错。”菲菲看向四周,微微的张开了手臂,道:“我已经在城堡四周的墙壁里埋下了很多的火油了,只需要点燃这里,这个城堡就会彻底的点燃,我们就会彻底的死了。”
    “等等,等等我吧安列尔,让我在最后的时候,进行最后一次盛装。”
    “你差点儿是我的男人,所以,我最后一次的妆容,只给你看,好不好?”
    菲菲俯下身,轻轻的轻吻安列尔的额头。
    她离开了,去进行她最后的盛装。
    四周一片安静。
    火光照耀着,在微微不停的跳动,没有其他的声音。
    安列尔慢慢的站了起来,没有半点儿受到药剂影响的样子,也对,菲菲买来的药剂只能够影响普通人和眷者,对真正的弱力术士没有效果。
    安列尔看着四周明亮火光之中趴到在桌子上众人,低声念出了几句术式咒语,四周冒出了淡淡的黑色雾气,黑雾卷积,一股脑的冒出来,把所有人笼罩在了其中,等到黑雾消失的时候,这里的人已经离开大厅,出现在了城堡外面的宽阔草地上。
    做了这些事之后,安列尔在城堡里行走。
    他开始慢慢的看了起来。
    原本这里有很多的仆人,不过此时一片安静,没有声音,安列尔看到那些仆人倒在了地上,脸色泛黑,很明显是被毒死的。
    他来到了城堡的三楼,在房间里看到了身体斜斜靠在椅子上那个老妇人,菲菲的姨奶奶。
    老妇人身上穿着白色而干净的长袍,白色的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面容慈和,泛着灰色,她的怀里是她的猫,猫缩成了一团,一动不动,已经死去了。
    老人手垂了下来,一本书籍斜斜的触碰在了地上,她另外一只手像是还抓着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是一张纸,纸上有着一些没有写完的字。
    安列尔拿在手里看了起来。
    “给我最爱的菲菲……”后来是很零散的一些话,碎碎的,像是记录的家长里短。
    安列尔看了看,沉默了一下,接着把纸张重新放回了老妇人的手里。
    他四周看着,走着,最后来到了大厅里。
    大厅里灯火明亮。
    安列尔站在大厅里,一会儿之后,脚步声传了过来,菲菲重新出现在这里了。
    她换了一身如火的长裙,头发高高的挽起,身体窈窕,皮肤白皙,嘴唇红艳仿佛是火焰在燃烧,她的眼睛很明亮,像是春水,又像是波光。
    她走出来的时候,真的很美啊。
    菲菲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厅,整个人都不由的呆住了。
    “安列尔,你……”菲菲微微张了张嘴。
    “你已经成为骑士,是真正的骑士了。”
    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菲菲说着,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
    “我算是骑士吧。”安列尔没有否认菲菲的说法。
    “我原本以为……没想到,没想到……”菲菲的话有些零散,不过在最后吸了一口气后,她终于是平静了下来。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
    她看着安列尔说。
    “你会嘲笑我吗?”菲菲问。
    安列尔摇头,道:“不会。”
    菲菲沉默了,片刻后她脸上露出了笑。
    笑容有着眼泪,眼泪中是无处安放的喜悲。
    “不过最后还是让你看到了我最后的一面,我很美的,对吧。”菲菲缓缓上前,她轻轻的喊着安列尔的名字,道:“安列尔。”
    “原本想要一起死的,没想到最后是你来看我最后的样子。”
    “偷偷告诉你,我也服下毒药了,因为被火烧会死的很痛苦,所以提前死一些好一点儿,对吧。”
    菲菲说,她定定的看着安列尔。
    “再见了。”菲菲最后说。
    哗啦,烈焰猛然窜了出来。
    热浪袭来,整个城堡开始不停的燃烧,接着不停的焚毁,掉落,衰亡,毁灭。
    安列尔站在了城堡外面,他看着眼前燃烧的城堡,和城堡静静站立,在城堡中笑中有泪,仿佛是倾国倾城的红衣女孩儿,沉默着不说话。
    故事在这里结束了。
    但是这并不是他的故事。
    安列尔转过身,落下脚步缓缓前行,就此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