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送行

作品:《我的资格

    洛薇有点警觉,猛地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房间大概十五六平,一个单人床紧邻窗户。一桌一椅一书柜,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好几处摆件。一个木质仿古马车惟妙惟肖,另一个格子里摆放着陶瓷盆景。
    见洛薇对摆件感兴趣,老板娘笑着道:“喜欢就带走。”
    然后补充:“楼下结账。”
    感情这里和酒店也挺相似的。
    老板娘慢悠悠地下楼了。
    不仅老板娘,这里的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悠闲,自在,没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从从容容的。
    洛薇把行李放在椅子上,躺在床上,一扭头,窗外的树已经开花了,嫩粉色的花密密麻麻。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洛薇在家里留了三封信,内容都是一样的,只是为了确保父母能很快看到信,不必为她担心。她也承诺会回去看他们。她解释了出走的原因,无非是想换个生活方式,她努力了三十年,已经累了。
    在心里,她也提及了和程锋感情上的问题,但她并未指责程锋,只是说两人缘分已尽。
    她想,父亲应该能接受她的做法,他一直都劝洛薇不要太拼,把生活节奏放慢下来,享受生活,但是她从未听过父亲的教导。
    至于母亲,她恐怕很难接受现实,她培养了三十年的女儿,培养了她的要强,她的优秀,结果她突然放弃了一切只身远走,她不会接受,可能也永远不会原谅她。
    洛薇辗转反侧。
    最初决定走的时候,脑子里只有“走”这个字,天地之间也似乎只有这一条出路。而走了之后,过去生命中的人不断地涌现。
    程锋应该已经发现她的异常了吧,但是他会顺势断了联系,坦然接受她的消失,还是会找她?洛薇苦笑,算了,放过她吧。
    张宁会很难受的,咬牙切齿的,如果再见,她的愤怒会翻江倒海的。
    还有何东,不知道有没有真的放下,只希望再见的时候,他已经和张宁结婚了,有了可爱的孩子。
    文昕艺一家人应该是高兴的吧,绊脚石洛薇终于识趣地消失了。剩下的,就看文昕艺和宁提香谁最终和程锋走到一起。
    啊,离开了熟悉的世界,可是她并不潇洒,心里挂念太多。
    她也不想把过去的事情忘记,但是突然觉得那好像是个水晶世界,有点隔开一层,像别人的生活,像前世,什么都知道,却又稍逊真实。
    她打开电视机,还好,这里的电视节目足够多,她试着搜了一下,竟然搜到了苏市频道。洛薇一下子就精神了,盘腿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的新闻报道。
    有意思的是,还是上次直播满城烟花的女主持人,她在赣江边上,介绍着沿岸的风景。
    节目很平淡,苏市人对赣江太熟了,这期节目更像是做给外地游看的。
    突然,洛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女主持人的身后不远处,一个男人站在江边,出神地望着波涛汹涌的赣江。
    他很出神,好像在江水里探索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周围人来人往,他却像个雕塑,一动不动。
    随着女主持人渐渐走近,洛薇的心揪在了一起,是程锋。已经过去两天了,他还在苏市。
    是在等她吗?或许她没有那么重要。
    女主持人选择了程锋作为采访对象,能看得到镜头一点点地靠近程锋,女主持人气地道:“您好,先生,能采访您一下吗?”
    程锋对媒体一向是回绝的,眉头蹙起,但随即又舒缓了,微笑着对着女记者点点头。
    “请问您是本地人吗?”
    “不是。”
    “那您对苏市印象如何?”
    “人美景美,非常有魅力。”
    女记者问的深入了,“您在江边远眺,是在等什么人吗?”
    程锋的视线望向江心,“我在送行。”
    洛薇愣住,他说他在送行,也就是祝愿远行者一路平安。
    他接受她远走的事实。
    洛薇关掉了电视,颓然地倒在床上。
    心里知道这个事实,和听他亲口说出来,对着全世界说出来,痛苦是不一样的。
    天渐渐黑了,洛薇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下午。
    他的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仍然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
    情深而不自知,她也在此刻才知道,究竟有多在乎程锋。
    她庆幸的是,维护了自己的尊严,没有祈求他不要分手,没有自甘屈辱地提出愿做他背后的女人。绝望的时候,她想过不顾一切地恳求他,只要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害怕自己会那样做,所以她不得不走。
    她很庆幸她走了。
    再爱又能怎么样?
    牺牲尊严可以换来很多东西,但是换不来真心。
    洛薇沉沉睡去。
    她陷入了一个又一个梦魇,程锋站在她面前,几次开口想要说出那句话,她就会惊醒,然后浑身乏力地又陷入另一个梦境,梦里,程锋总是要说出那句话,而她总是选择惊醒。
    梦中的她不知道这是梦魇,等到午夜房间门锁咔地一声脆响,让她浑身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一个似有若无的黑影无声地飘过来,洛薇下意识地趴在窗边,大喊救命!
    老板娘说过,只要她趴在窗户上喊人,她就能听到。可是她只喊了一声,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捂住了嘴。
    那双手孔武有力,任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洛薇的手脚拼命踢踹,都踢在了空气上,一点声响都没有。
    原来下午那个毛骨悚然的感觉并非错觉,她的确被人盯上了!
    慌乱中洛薇只希望这个人为劫财而来,她愿意拿出所有钱,来换取自己的清白。
    在生死一线的关头,洛薇居然还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事到如今,后悔出走吗?
    她居然毫不犹豫地告诉自己,不后悔。
    洛薇感觉挣扎不动了,空气越来越少,她渐渐地昏迷,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对父母深深的愧疚。
    她可以承担一切后果,可是她怕他们伤心,怕他们为她的伤心而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