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襟送抱

作品:《今宵有酒

    轩轩离开花雨巷的那天,陈绯又一个人去了医院做检查。
    结果很不好,医生告诉陈绯,囊肿的生长部位很危险,生长速度也不容乐观,如果坚持保守治疗,可能用不了几年,会恶化得很严重。
    陈绯问他:“手术呢?如果我放弃保留生育功能呢。”
    医生看了她一会,低声说:“这个手术,我们医院当然也能做,但是我们都清楚,小地方医疗条件确实比不上大城市。你这个年纪,这样的病情我们医院从前还没有收治的经验……我建议你去省城,H市有更多成功的病例和经验丰富的医生。”
    陈绯嗯了声,问:“大概会花多少钱,需要休养多久?还有……手术成功率以及术后复发率大概是多少?”
    医生一一作答。
    而后,陈绯变卖房产,带着宋银川来了H市。其实最初,真的不是冲着肖策而来。
    大医院的说法和S城的医生相差无几,但给出的手术成功率要好看很多,主治医生表示,会尽可能地保留卵巢组织,以维持月经及生育功能。
    最好的情况是,术后她每两月会排一次卵,如果科学备孕,还是有怀孕的几率。
    陈绯心里清楚,所谓“尽可能”和“最好的情况”,其实也就是模棱两可的医生话术,她想,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当妈。
    但也无妨,受陈秋娥的影响,她对生儿育女这件事毫无期许。她只担心一边的卵巢组织被切除会影响激素分泌,加速自己的老化,性欲衰退。
    可权衡之下,还是命更重要。
    陈绯早在S城就做够了心理建设,所以这次没有犹豫很久就签了术前协议。
    临到要做手术了,瞒不过去,她才告诉宋银川。后者为此担惊受怕了许久,术前住院时,陈绯好几次夜里醒来,都能听见陪床的宋银川,蒙在被子里的啜泣声。
    好在,腹腔镜手术很成功,她身体底子好,术后恢复也比常人要快,微创手术留下的疤痕本就不长,甚至还不如她胳膊上的刀疤明显。
    住了两周院,又回家休息了两个月,观察期过后,一切如常,陈绯就着手开办她在休养期间就谋划好的舞蹈培训班了。
    这么些年来,陈绯定期复诊、体检,比起从前在花雨巷的做派,已经堪称惜命了。
    ……
    陈绯胡思乱想之际,肖策已经醒转。他睡得不好,迷迷瞪瞪睁开眼,陈绯看见他眼球上交错的血丝。等到他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似乎想说什么,却脸色突变,猛地背过身,手抵着嘴巴,用力地咳嗽起来。
    让你装逼。
    明明不会,还抽那么多。
    陈绯腹诽,又忍不住抬手啪啪地往他后背上拍巴掌,说:“你怎么在这?”
    她打定主意要假装忘记昨晚的事。
    肖策身子一僵,说:“你不记得?”
    陈绯理直气壮,说:“我喝多了。”装模作样地想了会,“哦,我昨天把钥匙给你了。”
    肖策不咳了,缓缓转身,说:“昨晚……你哭得很惨。”
    陈绯:“你放屁。”
    肖策没跟她纠缠谁是谁非,他直视陈绯,说:“我昨天想了很久,觉得有些话,应该跟你说清楚。”
    他这正经严肃的样子让陈绯心神不安,她移开视线,平躺回自己的枕头上:“说。”
    陈绯屋里的窗户没有关严,晨风鼓动窗帘,带起细碎尘埃。
    肖策的目光没有实际的落脚点,沉浸在思绪里,大脑在不断完善逻辑,组织语言,试图用最简单明了的方法让陈绯获悉自己的想法。
    他先说:“还完钱以后,我去找过你。可是你已经搬走了。”
    那又怎么样,这能说明什么?
    陈绯皱了皱眉,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肖策已经接着说下去:“当然,这不能代表什么。我回去,不是打算跟你复合,而是我终于……能挺直腰杆走进今宵茶楼。”
    如果肖策现在做出一副情深无匹的模样,说他回去找她是因为忘不了他们从前的感情,陈绯马上就能跳起来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要真是情深似海,肖策也不可能说走就走,哪怕中间回来的时候没找到陈绯,也会多打听打听她的下落。
    陈绯太清楚了,他俩不是没感情,但说实话,两人从前真没到那份上。谁也不是为了谈恋爱而活着,换句话说,就连“活着”这件事本身都远在爱情之上。
    他们没了对方,就好像丢了双袜子,刚开始是不舒坦,但一点也不妨碍走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要不是碰巧遇上,谁还非得回头去找从前的那双袜子呢。
    所以肖策这话陈绯听了虽然没觉得开心,倒也能接受,她觉得肖策没跟她装,她有兴趣继续听下去。
    又起风了,肖策的视线落在半空乱舞的尘土上。他说:“我那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谈恋爱。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S城不在我的正轨上。我走错了一步,所以去了S大,当务之急是修正bug。”
    这话陈绯就不爱听了,她哼了声:“肖策,今宵是你主动要来的,怎么,合着我们都是歪门邪道就你是正人君子?真不好意思给你清清白白的人生大道泼了盆脏水。”
    话是这么说,陈绯并没真的动怒,她甚至相信这就是肖策心中所想,只是这男人思维梆硬,不晓得拐弯抹角,修饰自己。
    “不是你理解的那样。”肖策叹口气,耐下心来从头解释,“你知道,我爸妈死得早。是我舅舅和舅妈用我爸妈留下的钱把我养大的。”
    这个陈绯听他简单提过一嘴,当时她听着没什么感觉——没爸妈完全说得过去啊,不然能穷成这鬼德行?
    肖策:“我们村里大多数男人都不念大学,高中毕业以后,基本就留在村边的酒厂干活。有自己人介绍过去,干几年,不愁养家糊口。我舅妈说我爸妈留的钱早用完了,弟弟还要念书,供不起我上大学,他们希望我读完高中就去上班。”
    陈绯没说话。
    她小时候最不缺的就是自由,肖策这个情况她没办法想象。她是考不上大学,但凡她能考得上、想上大学,要是有人敢阻拦,陈秋娥分分钟能把那人腿打断。
    肖策顿了顿,说:“可我成绩一直不错。我想试试,如果省排名靠前,进了清北之一,镇上会发奖学金。而且我可以打暑期工,不用花家里的钱。”
    陈绯咂舌——这是成绩不错?
    肖策:“我舅舅答应了。但第一天下午我去了考场,发现我的准考证不在文件袋里。”
    陈绯一愣神,脱口道:“卧槽你这也太缺心眼了。”说完又觉得不对劲,“这不像你啊。”
    肖策笑了笑,说:“早上考语文还在,我很谨慎,证件全都放在文件袋里,文件袋放在背包里,背包没打开过。中午回家吃饭午睡,再去考场就找不到了,那时候再跑回去拿已经来不及考试。”
    陈绯:“让你家人打车送来啊……等下,这意思是你舅舅搞的鬼?”
    肖策:“应该是舅妈。我打电话回去,舅妈说家里也找不到。到了晚上才知道是中午鹏鹏写作业的时候找橡皮,打开了我的文件袋,准考证被扯出来压在他草稿纸下面,一起收进书包被他带走了。”
    陈绯:“放屁吧,这话你信?”
    肖策:“我不信。第一,鹏鹏的书包一般是舅妈帮着收拾;第二,我的背包如果有明显被动过的痕迹,我会在去考场前就检查一遍,可是没有——这说明有人故意不想让我发现。只不过那时候,我再不信,事情已经发生了。”
    什么狗屁舅妈?!这是人吗!
    陈绯火气一拱一拱的,刚想骂人,突然又顿住,问:“那你没考试,怎么上的大学?”
    肖策:“我考了,第二天我没缺考。”
    陈绯头皮一麻,说:“等会,你是说,你有一门缺考,然后第二天还去考试了?第一天下午考什么啊?”
    肖策:“理综。”
    理综好像一共三百分?
    陈绯头皮又一麻,音调抬高:“你理综没考也能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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