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节

作品:《如意胭脂铺

    无论莫须有此刻说什么,刑如意都不会往心里去。此时的莫须有在她眼中,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她除了要一心一意的提防他,还要想办法将鹿大娘给救下来。可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硬抢。
    莫须有再深不可测也只是一个人。貔貅看似与他站在一块儿,可碍着鹿大娘,就算出手,也应该会有所顾忌。心中有了主意,刑如意便没有再过多的去考虑什么,甚至连跟狐狸和殷元通气都没有,直接运用鬼术,朝着莫须有扑了过去。
    “如意!”
    “娘亲!”
    狐狸与殷元齐喊,正要动手,却发现身前呼啦啦落下一群的小妖来,将他们与刑如意完美的隔开。
    刑如意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事情,她只看见,当她拼劲全力扑向莫须有,想要一击而中的时候,莫须有却诡秘的一笑,轻飘飘的闪开了。幽蓝色的火焰,嘶吼着扑向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是常泰。
    刑如意不知道他原本就是站在莫须有背后的,还是刚刚才到的,只知道自己在面对着他的时候,依然下不了手。眼瞧着幽蓝色的火焰即将灼伤他的面部,她紧急收手,自己却被鬼术反噬,跪在了地上,“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常泰稍微动了动,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隐痛,却在刑如意抬头看他时,将衣袖连同袖口中藏着的匕首一同背到了身后。
    “常……常大哥!”刑如意看着那双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眼睛,有些不甘心的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我辜负了你,所以你才会……不!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被莫须有给控制住了对不对?你是身不由己的对不对?”
    “如意——”常泰呢喃着轻唤她的名字:“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只要一个解释。常大哥,今夜,无论你对如意说什么,如意都相信。”
    “常大哥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可是如意,没有想过,不代表就不会去做。这人世间有很多的事情,是没有对与错的,就像常大哥现在,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你好,还是害了你。”
    “常大哥……”
    刑如意看着常泰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她原本以为常泰是要拉她起来的,可手伸出去却没有触碰到往日熟悉的温度。稍愣之下,感觉到的竟是脊柱被利器刺穿的疼痛。
    “常……常大哥……为……为什么?”
    刑如意感觉自己体内的能量再被一点一点的抽离,甚至连带着意识都开始涣散起来。
    “如意!”
    常泰松开手,将逐渐瘫软的刑如意抱进怀里。
    再次睁开眼,刑如意看到的是一片刺目的白光。她下意识的以为这是医院的白炽灯,而她像很多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在利刃贯穿身体的那一刻,因为疼痛穿越回了原本属于她的时代。
    然而,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也总是残忍的。就在她满心欢喜准备寻找狐狸的时候,她看见了那张属于莫须有的脸。
    莫须有俯身而看,细长的眼睛微眯着,唇畔扬着一抹固有的假笑。
    “醒了?”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放心,你很好!”
    莫须有起身,让刑如意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尤其是看到那个高高在上女皇。
    凭着知觉,刑如意知道,那个人就是武后。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绑着,而捆绑她的东西也异常的熟悉。蚕丝,就是那种可以渗入人的骨血,将其化为虚无的蚕丝。
    “狐狸呢?殷元呢?莫须有,你究竟把他们怎么了!”
    “他们都很好!不信,你看!”
    莫须有说着,虚空一指,刑如意看见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狐狸与殷元不仅击杀了众多的妖怪,还将莫须有给当场刺死。她受了伤,背后仍插着那只利刃。看得出,狐狸与殷元都很着急,以至于他们都没有分辨出,那个莫须有是假的,那个刑如意也是假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的疑惑,不着急,我们还有一些时间。”莫须有说着,食指轻抬,刑如意竟慢慢的直立了起来。现在,她看清楚了,这是一个大阵,而她与武后分别处在两个阵眼上。
    “我告诉过你们,我在布一个阵,这个阵很大很大,需要用的人很多,花费的精力与物力也不小,而我之所以耗费心力去布这么一个大阵,是为了复活一个人。”
    莫须有又在虚空中点了那么几下,刑如意看到了两个交叠的,呈太阳一般放射状的圆环,而在圆环背后,隐隐约约显着一张地图。这是盛唐的地图,她曾在博物馆看过。
    交叠的内环开始旋转,当它再次停止并与外环形成新的交叠时,刑如意看到了几个亮起来的点。
    内环的中央便是皇城,那几个亮起来的点中,刑如意认出了通天塔,认出了京师府衙,而在稍微微弱的几个点上,她看到了如意胭脂铺所在的位置以及四娘家酒肆所在的位置。此外,刑如意还发现她到过的那几个地方,均是内环与外环交错重叠之处。
    “一切都是你的设计!”刑如意转而看着莫须有的眼睛:“我与狐狸来到盛唐与你的通天塔有关,也可以理解为是被你算计来的。狐狸来自青丘,自然无惧人间的身份,但我不同,我是个凡人,长居人间若是没有合理的身份,必定引起旁人的怀疑。
    所以,你安插了那个老翁给我们。我就奇怪了,怎么我与狐狸刚到盛唐,就恰好碰到了一位失去老人的女儿,而她竟还与我长相相似,名字相同。更巧合的是,我才顶替下这个身份,老人就无缘无故的失踪了。我原本以为是狐狸动的手脚,如今看来,这些都应该是你的安排,也只有你,你后背的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些事情都变得合情合理。”
    语落,刑如意又环视了一下周围,接着说道。
    “常大哥也是你故意安排到我身旁的吧?”
    莫须有点了点头。
    “目的呢?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将常大哥安排到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在我背上刺上那么一刀?如果只是想杀我,你不必这么大费周折。哦,我倒是忘了,常大哥留在我身边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在关键的时候可以引导我,让我按着你的套路行事。我与狐狸虽有戒备,但对于常大哥,却是从未有过怀疑。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是你的真实目的,你做的很成功。”
    刑如意苦涩一笑,看着莫须有的眼睛,追问了一句:“常泰,这是他的真名吗?”
    “不是!”莫须有难得的没有故弄玄虚:“他姓李,家中排行老三,人称李三郎。或者,我说出他的大名来,你可能更为熟悉。他叫李隆基,是武后之孙,也是皇子李旦的第三个儿子。”
    “唐明皇!”刑如意脱口而出三个字,却又随即改口道:“原来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你刚刚所说的那些都是对的。我将三郎安排在你的身边,一是为了监督你们。虽我设计精巧,盘算也够精细,但人算毕竟抵不过天算,难保这其中不会发生什么变故。有三郎在,大的局势,我们总能控制的住。这第二点,你刚刚也说对了,那就是由三郎将你引到我想要你去的地方。”
    “我身上的鬼术以及那些莫名其妙的力量也是你……”
    “我没有那个能耐,你身上所拥有的那些能量来自于你的血液传承,与我无关。我所做的,无非就是帮你唤醒它们。”
    “我听你说过,我是云寨云老爷与白娇的后人。云老爷是鬼,白娇是妖。”
    “你只说对了一部分!”莫须有晃了晃指头:“白娇有孕时,云老爷还是个人,她所生下的那个孩子虽也具有妖族的血液,但经过一千多年的繁衍,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我——”
    “别急,我说过,我们还有些时间,我会慢慢告诉你。”莫须有说着,又走近了一些:“你仔细想想看,在你幼年时,可曾见过我?”
    刑如意忽然就想到了之前做过的那个诡异的怪梦。
    “你想起来了是不是?是的,我们曾经见过,在你很小的时候。你八字极阴,却偏偏生了一个爱闯祸的性子,越是不能去的地方,你就越是要去闯一闯。结果,鬼魅附体,妖邪缠身,你父亲带你来找我时,你已是奄奄一息。为了救你,也为了完成我的使命,我将一些东西放入了你的体内。”
    “什么东西?”
    “我的元神!”高高在上的女皇开了口:“我体内唯一留存着的属于九尾狐的元神。”
    “我不明白!也听不懂!”
    “你会懂的!”莫须有低眉一笑:“还记得你与狐狸成亲时,青丘帝君说过的那句话吗?”
    “父君说,同样的错误,他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他让你回去转告女皇,若是再敢打狐狸的主意,他不介意帮青丘清理门户。但是,这件事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正文 第435章 枣生桂子(8)
    “主上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她在青丘的地位也不同一般。早在主上答应女娲娘娘,舍弃九尾真身,转生为人时,就已经算到会有今日之劫难。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间如此,天上如此,青丘也不能免俗。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夫君,青丘最后一任帝君殷臣司,也是为了化解我主上的劫难才降生的。
    这件事,青丘的帝君与帝后原本也是同意的,只可惜,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父母与孩子之间割不断的血脉亲情,这个原本为化劫而生的青丘小狐狸,到了关键的时候,他的父君与母后却舍不得了。于是,我们只能另想办法。这个大阵名为转生轮,又名轮回,也是为了主上而特别设计的,而你,就是上天帮我们择选的那个人。”
    “不!在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不复存在,我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人生如圆,起点亦是终点,终点亦是起点。没错,在你看来,当你出生的时候,主上已经不在人间。可在我看来,你的出生便是为了此时此刻。有些事情,想起来很复杂,但真正去做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它其实很简单。
    严格来说,这是主上的第二次机会。第一次,是你的父亲,青丘的那只小狐狸出生的时候。主上原本想在大阵开启时,将元神注入小狐狸的体内,借以重生。你应该读过《山海经》吧。九尾狐在出生时,是没有性别的,是男是女,可随心意而定。只可惜,因为护犊子,失败了。没有办法,我只能将主上的元神藏起来,静待新的机缘。
    时光匆匆,一晃竟是千年。在千年之后的洛阳,我遇见了你。于是,将主上的元神放入了你的体内。从那时起,你便不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还记得你祖母对你说过的话吗?她说你命硬,会克死人,所以将你与你的父母分开。这句话其实是错的,你不是命硬,只是福泽太深,深到你那平凡的父母、族人压根儿就承受不起。
    原本,要借助转生轮回来的那个人只有你。可冥冥之中的牵扯,却让青丘的那只小狐狸与你牵扯到了一处,甚至还衍生出了殷元这个孩子。老天,果然处处给人惊喜。不过,没有关系,一切都结束了,该回到原点的人,始终也还是要回来的。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莫须有说着,摸了摸鼻子。
    “还记得云曦送给你的那幅画像吗?你是不是觉得画像中的女子与你十分相似。那是主上年轻时的模样,而你现在的这副身躯,便是照着主上年轻时的样子打造出来的。至于为何要这样做,你应该明白的。但凡女子,无论身份高低,去见自己心仪之人时,总希望对方看见的是自己最美好的样子。主上与主君初见时,便是你如今的这副模样。
    你的肉体凡胎,经受不住转生轮的法力,自然会香消玉殒,这副身躯便是我早早为你预备下的。只是,新的身体,也总会出现一些新的问题,需要经历一些历练,才能将其磨合的更好。现在,你明白了吗?”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我tm就是一个容器,一个装着你尊贵主上元神的容器。哦,不对,现如今连这副身体都不能算是我的了。”
    “可以这么理解!”
    莫须有中肯的点头。
    “理解个屁!你奶奶的,非得逼我骂两句脏话才痛快。我告诉你,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她怎么盘算那是她的事情。按照我刑如意的行为准则,甭管这东西原本是谁的,到了姑奶奶手里就是姑奶奶自个儿的。除非姑奶奶我自个儿良心上过意不去,愿意归还。可对你们,姑奶奶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良心两个字怎么写。
    转生轮是吧?大法阵是吧?来啊!要杀要刮的随便,姑奶奶今个儿就想看看,你们要怎么把藏在姑奶奶身体里的东西给拿出去,顺带着还要抢了我这副好看的皮囊。”
    莫须有眼神一窒,看着刑如意没有说话。
    刑如意忽得笑了。
    “哦,我明白了。既你刚刚说的那么理所应当,义正言辞的,应该早在将我捉住的时候就把该拿的东西拿了,该取的东西取了。为何还要等着我苏醒过来,然后说这么一大堆的废话给我听。莫须有,你既到过现代,应该也看过电视剧吧。知道电视剧里的主角为啥最终都能战胜大反派吗?就是大反派们的废话太多。早杀早了,哪里还允得别人相救。
    你之所以废话连篇,是因为你的计划还是出现了纰漏是不是?你刚刚的那些话是在试图说服我呢,还是在拖延时间。我猜,应该是后者。”
    莫须有笑了,继而无奈的摇了摇头。
    “常泰呢?哦,不!应该说是李三郎。他刺我的那一剑应该也是另有含义的吧?若只是想要捉我,他不必用剑刺我。若是想要我的命,我现在也不会睁着眼睛。”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常泰。
    刑如意更愿意叫他这个名字。
    他仍是之前的那身衣装,袖口处还沾染着一丝血迹,刑如意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可当他将手中的东西拿出来,并且露出自己的手腕时,刑如意看到了那缠绕一圈的白色棉纱。
    “是血液吗?”刑如意忽的笑了:“莫须有啊莫须有,你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具身体在我入住之后,它的筋骨与血脉也都变成了我刑如意的吧?而你,常大哥,你刺我的那一剑,是想将你李家的血脉——哦,不!应该说是你从她身上承继来的血脉注入到我的身体里,好让你的祖母,这个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女皇帝在夺取我的身体之后,能安然无恙,舒展自如。你用来刺我的那把刀,也一定不是俗物。可惜啊,他莫须有还是算漏了。女皇没有了九尾狐的元神,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凡人与凡人孕育出来的孩子,其血脉可能承继母族,也可能承继父族。
    常大哥的父亲,应该就是承袭了母族的血脉吧?你呢,又恰好承继了你父族的血脉,所以在莫须有的眼中,必定是个极佳的选择。可惜,你终究只是女皇的孙子,这隔代的血怕是更难用了些吧?”
    “这些,的确是我之前所没有想到的。不过不要紧,只需要小小的补救一下就可以了。”莫须有伸手比了一下,然后问常泰道:“东西可拿来了?”
    常泰点头:“拿来了!”
    常泰自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
    刑如意只瞧了一眼,便又笑了出来:“羊脂玉净瓶?莫须有你不会是去紫竹林偷的吧?”
    “小如意你可真会开玩笑。”莫须有笑着,将手伸向了常泰:“时候差不多了,你也去做准备吧。”
    常泰犹豫了一下。然后,在他抬头迎向莫须有的眼睛时,他做出了一个动作,一个让莫须有都没有预想到的动作。他,竟然将手中的羊脂玉净瓶狠狠的摔到了地上。这个看似法宝的东西,落地成尘,就那么当着莫须有、常泰以及女皇的面消失无踪了。
    “李隆基,你想要做什么!”莫须有怒了,他瞬间握住了常泰的脖颈:“你后悔了?是舍不得刑如意呢,还是舍不得你自个儿的性命?你别忘了,你的父王与母后可都还在等着你。”
    “等着我?我还回得去吗?师傅当初选择我,并且让我将自己的血滴进如意的身体里,难道不是打定了主意让我为祖母牺牲的吗?”
    “身为主上的后人,你难道不该替父尽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