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节
作品:《替嫁以后》 他犹疑的当口,苏阁老已经又问:“娘娘,为何您与众太医都出来了?”
这个问题石皇后倒是可以回答:“是皇爷下了令,命我们都出来。本宫虽然奇怪,但皇爷坚持,此刻龙体如此,本宫也不敢争辩,只得如此了。”
大臣们听闻此言,也非常奇怪,但皇帝都可以出声吩咐人了,好像又是情况转好,当下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在外间等候着。
“娘娘,您守护皇爷,辛苦了,坐这里歇一会罢。”延平郡王很有眼色地上前,请石皇后坐下,又亲手奉茶。
石皇后望了他一眼,紧皱的眉头松了松,接过了茶,没有和他说话,心下则又漫开了思绪——
她在里间的时候,一直站在床尾处,怎么恍惚看见,那大夫把皇帝扎醒以后,皇帝情绪比较激动,那大夫似乎又要扎他一针,但是俯身的同时,好像是在皇帝耳边说了句话,皇帝才忽然失语,并改变了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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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次间里。
皇帝躺着,瞪着来给他看病的所谓“神医”,脑袋里嗡嗡地,还回想着那句“二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吧?——融哥儿。”
此刻,敢直接叫他“二哥”的人杵在他床前,向他露出一个冷笑,又叫了他一声:“二哥,这么多年不见,你这么病恹恹的,还能一眼就把我认出来,当真是惦记我啊。”
是的,皇帝在被鲁莽一针扎得痛醒来的瞬间,看见悬在他上方的那张脸,就认出来韩王了。
他心脏砰砰跳着,从头凉到了脚,说不出来是惧怕,还是激动,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喊侍卫来把他抓住,但是韩王立即就俯在他耳边说了那句话。
听见“融哥儿”三个字,皇帝就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了。
针扎,异母王弟的出现,隐藏在时光中的旧事,接连三个刺激砸下来,身体上的折磨皇帝反而不太感受得到了,他完全清醒过来。
然后他就知道,他不能叫人进来。
韩王私自入京,是重罪不错,但他作为藩王,先帝嫡出子孙,也不是随便就能射杀的,外间大臣不少,韩王一定有开口说话的机会——而他不能让他当着他们说。
豢养杀手,暗杀子侄,这样的事迹留到后世史书上,他得是个什么形象!
如果他能撑下来还好,但如果撑不下来,身后事,他顾不上那么多了,此后继位的延平郡王对他一肚子意见,怎么会肯替他文饰,他就要带着这样的暴虐恶毒的名声去见列祖列宗了。
他是皇帝,天下之主,威加四海,然而,他也不是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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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第137章
韩王在床边坐下。
“说说吧, 二哥, 你都没有见过融哥儿一面, 这个侄儿怎么得罪了你,你费尽心机,要害死他?”
对于这个问题, 皇帝其实可以不承认,毕竟韩王还没有拿出任何证据来给他, 而韩王本人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乾清宫里倒是其心可诛,但, 可能是这一段仇恨压在心底太久, 也可能是皇帝自己尚不愿意承认的、他可能熬不过去了的心态在作祟, 他不想带着这一段公案沉入皇陵, 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 他开口了:“是扬州那件案子让你生出了疑心吧?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呵。”
他已经拖延了派人前往扬州的时间,没想到于星诚仍然是查出了些东西, 他是真的看重于星诚, 可是忠臣,有时候是把双刃剑,未必只全心忠于他这个皇帝,社稷啊, 百姓啊,杂七杂八的也都在忠臣心里,能不顾是非道义只依附于主上的, 还得数太监可靠。
可惜他把吴太监调回来得迟了些,又或者,他就不该调,像草丛里被惊了的蛇,跑是跑掉了,可是疑虑的影子也留下来了,落到了有心人的眼里。
韩王没搭理他,只道:“你先回答我,为什么害我融哥儿,我当年在宫里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冲着我来便是了,你是皇帝,想找借口给我安罪名,不难罢?——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儿?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听说境外那些蛮子总来骚扰百姓,他年轻气盛,想替百姓报仇,才偷偷带了些兵去了,他替你保护你的百姓,你要他的命?!”
皇帝原来漠然,但听见他后面声音控制不住地大了些,方现出了一点慌色:“你小声点,吵什么。”
韩王冷笑,降了一点音量,但态度很横:“老子顶天立地,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是把你那些大臣吵来,我也不惧怕。”
皇帝倒是没恼,而是又露出了一点深思的表情:“你当真不知道吗?”
韩王不耐烦道:“我知道什么?我要是知道,用得着这么装神弄鬼地进来问你?”
皇帝努力集中着目光,往他脸上打量——但没打量出究竟,因为韩王把脸弄得蜡黄又皱巴。他因此生出烦躁来:“你别装傻,先孝慈皇后去时没有告诉你?——哼,她也配称一个慈字!”
韩王大怒,握拳头作势要揍他:“别以为我不打病人!你杀了我儿子,还敢骂我娘!”
大臣皇后都在外面,这里完全是他的主场,韩王还敢这么横——或者说,这一份愤怒毫不掩饰,皇帝迟来地,非常不想承认地,意识到也许确实是他弄错了什么。
韩王也许是真的不知道——可是怎么可能呢?
先孝慈皇后给自己的儿子留下这么一份厚礼,怎么会完全不告诉他?!
“朕——”皇帝非常耻辱地说出了下一句,“一生无子,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韩王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不过现在看,你大概是缺德事做多了。”
“活该。”韩王干脆又解气地给他下了个评语。
皇帝忍下了这口气,他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浪费在生气上了,他压下心底蔓延开的可怕情绪,慢吞吞地道:“六年前,朕过了三十五岁,仍旧无子,朝中渐渐出现了让朕过继的声音——咳。”
韩王:“哦。”
他看得出皇帝不是平白提起往昔,但他对皇帝生不生得出孩子又实在没多大兴趣,虽然认真听着,表情却显得索然,皇帝看在眼里,心又往下沉了一点:“朕以为,这正是你心中所愿,先孝慈皇后害得朕如此,朕便是将江山送与异姓,也绝不会让她的子孙得逞。朕激怒之下,召回了吴准,给他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诛杀韩王世子。”
他很虚弱,神智因这虚弱而飘飘然,飘回了当年他下这个命令时候如被烈火炙焚一样的心境:断绝了他子嗣的路,还想打把仇人子嗣过继给他的主意?做梦。
最初豢养杀手的时候,他未必想过真的动用,可是随着时日推转,后宫三千,总是波澜不起,他心中的恨意越积越深,终于扭曲,让他做出了完全不像一个皇帝的举动——
“什——?!”韩王目瞪口呆,几乎跳起来,“我娘害的你?谁说的,证据呢?”
皇帝道:“你娘去后,朕偷听来的。”
韩王觉得荒谬极了:“那是偷听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