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嶶仙尊是知道的。
    说起来, 此节日也是因着圣灵山的关系才有的。
    每六十年举办一次, 每当这个时候，圣灵山下的鱼跃城便会游人云集，连熙云国的皇帝也会带着文武百官来此过节, 应该是凡间的盛事了。
    只是……
    止嶶仙尊看着姚仙依道：“凡人因寻常难以感受到灵气，才会对圣灵山内溢出的灵雾感到新奇, 在山下凑热闹。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并不算稀奇，为何想去呢？”
    姚仙依早就知道自家师兄性子清冷喜静, 是个大宅男, 对这些仪式性的东西没兴趣, 便连忙说出自己想好的“借口”，呃, 不对是“理由”，“早就听闻圣灵山内的灵雾会每六十年一次涌入凡间, 场面蔚为壮观, 乃是感受天地仙凡交融之道的大好时机, 师妹便想借机感受其间蕴含的法则至理。而且……”
    姚仙依偷偷看了一眼止嶶仙尊, 发现他面无表情, 不为所动, 便决定使个苦肉计。
    在悄悄酝酿了一番情绪后, 小脸渐渐便的哀伤，泫然欲泣道：“而且……师妹根基不稳, 修行上又没有多少天分, 也许过不了天劫, 便只剩下这几个月的性命了，能多看一眼这凡世的红尘……啊！！！师兄你干嘛打我？！”
    姚仙依捂着被弹起一个大包的额头，晶莹的大眼睛里含着疼出来的泪花，气呼呼的指责止嶶仙尊，“好疼的！”
    “胡说八道，难道不该打？”止嶶仙尊板着脸道，“不过是想过个节，值得如此诅咒自己？”
    “那师兄你是答应了？”姚仙依听到止嶶仙尊语气中的松动，心中一喜，便忘了头上的包，连忙追问止嶶仙尊。
    止嶶仙尊看着姚仙依一脸的无奈，“要去山下玩可以，但你要答应我，回山之后，便专心修炼，不得再胡闹。”
    “当然！当然！”姚仙依的脑袋点的像小鸡磕米。
    止嶶仙尊见她娇憨的样子，不知怎的心头一阵烦乱，一挥袖便走了出去，眼不见为净了。
    姚仙依目送师兄离开，待不见了他的身影，这才高兴的在屋子里乱蹦了几下，又写了信托纸鹤送给叶靖行，约他沐灵节一起下山玩。
    纸鹤回来的很快，姚仙依展信一看，叶靖行果然答应了，还说要到鱼跃城找个大厨吃顿美味肉肴。
    见信纸上那“肉”字有其他字的两倍大，姚仙依便从中深深的感受到了他的怨念，不由笑了。
    接下来的几天，姚仙依刻苦修炼，昼夜不曾停歇，止嶶仙尊见她心无旁骛，并不曾分心，便十分满意。
    等到了沐灵节那一天，因着圣灵山灵雾在黄昏时分，太阳落山的那一刻才会涌出，姚仙依一直修炼到下午才停了内息，准备下山。
    一番准备后，姚仙依去止嶶仙尊那里报备。
    止嶶仙尊见她虽然气质空灵秀逸，但因敛去仙威，衣着朴素，一副凡人打扮，在凡世也不会太过扎眼，一直担着的心也放下了些。
    正想着再叮嘱几句，就听姚仙依笑嘻嘻的问道：“师兄，若是无事，便一同去玩吧？”
    止嶶仙尊知道他的小师妹只不过是在说客套话，本要开口拒绝，话到嘴边，却应了一声“好。”
    等他看见姚仙依有些呆住地表情时，止嶶仙尊脸上微微浮起一层薄粉，他清了清嗓子，淡淡道：“你一人下山，我总是不太放心。”
    姚仙依眨了眨眼，脸上堆起笑容道：“呵呵，那可太好了。只是师兄您老人家光辉万丈，堪与日月同光，如果去了鱼跃城，会不会引起骚动呢？到时候，大家哪里还过节啊，都要争着看仙人了。”
    其实此刻内心十分抓狂的姚仙依真正想说的是，“人家一班同学出去玩儿，您一个家长跟着多扫兴啊！”
    大哭……
    止嶶仙尊那里看不透她的小心思，明知道鱼跃城便在他眼皮底下，就算有什么意外他也能及时出现。
    但看到姚仙依抗拒嫌弃的表情，他心中便拧了一下，又开口道：“这个简单，我和你一样处理便是了。”
    说完便进了内室换衣服，等他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朴素的赭色布衫。
    姚仙依一看，差点要晕了，浓重的沉色不但没有减掉他一分风采，甚至衬托的他更加出尘了。
    止嶶仙尊微微一笑，大袖一挥，浑身覆盖了一阵灵光，灵光过后，一个面容平凡的青年男子出现在姚仙依面前。
    姚仙依眼见别无他法，只好认命，由着他跟着了。
    自那日接到姚仙依的信，约定在圣门峰见面，叶靖行便提早到了山门旁，只是眼看着同门们一伙又一伙的结伴下山，就是不见姚仙依的影子，叶靖行正在嘀咕从不迟到的人为什么来的这么晚，便看到垂头丧气，表情蔫蔫地姚仙依爬上圣门峰，身后还跟了一个面生的男子。
    “依依，这位是？”三人汇合，叶靖行不解的问。
    “这是我师兄”姚仙依从牙缝里回答，一脸要哭的表情。
    果然，叶靖行想到这人是谁后，整个人都石化了。
    “那……个……”叶靖行牙齿哆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和依依平时平辈而论，你称呼我莫师兄便好。”止嶶仙尊对这个经常和姚仙依一块儿吃肉的娃娃脸很是熟悉。
    “弟子，不敢。”叶靖行强压下内心的震惊，恭敬地回道，若让他师父知道自己敢和仙尊论平辈，还不揍死他？
    “你本是洒脱之人，过于拘束违背本心，却不利于你的修行。”止嶶仙尊看了他腰间那柄充满传奇色彩的奇剑残光一眼，淡淡道。
    叶靖行浑身一震，心神瞬间一清，他本就是性子疏阔爽朗之人，做事最不喜规规矩矩，但师父秋叶真人性子严谨又最重规矩，对他的行事便经常指责矫正，让他倍感压抑困顿，修行也慢了下来，本是他们这辈人中最优秀的一位的他，竟然让兰玥超了过去，他虽然平常大大咧咧，但心中一直苦闷，此刻经止嶶仙尊点醒，颇有破开迷雾，重见大道之感。
    “多谢莫兄指点！”叶靖行心中束缚一松，昔日困扰他的瓶颈有所松动，大有突破之势，大喜之下，他决定不去鱼跃城玩了，立刻回峰修炼，于是便向止嶶仙尊和姚仙依告别。
    姚仙依看着叶靖行急冲冲回山的步伐，内心已经哭成狗了。
    “师兄，你是故意的吧！”
    下山的路上，姚仙依气呼呼的问止嶶仙尊。
    衣袂飘飘，负手而行的止嶶仙尊老神在在道：“怎么？你觉得师兄不应该指点他？”
    “当然不是！”姚仙依赶紧否认，她自然知道师兄是为了叶靖行好才出言指点的，但心中那股被大人拆了玩伴小团伙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任凭止嶶仙尊拉着自己飞出圣灵山，一路上，姚仙依还是意难平。
    “要指点可以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说啊，为什么非得现在呢！师兄，你就是故意的吧？”姚仙依嘟着嘴，歪头看着止嶶仙尊。
    止嶶仙尊回头揉了揉姚仙依的脑袋，“你看那是什么！”
    姚仙依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
    此时夕阳正要下山，橘色的阳光将高出染成了暖色，镜子般的望仙河蜿蜒在森冷的暗沉的大地上。
    突然，望仙河上开始凝起淡淡的白雾，当白雾升腾够到将要消失的光线时，霎时被染成了淡淡的枚红色，如同少女的裙摆，轻柔而魅惑。
    山风吹来，那越来越浅的粉雾，便如海浪般涌向望仙河边的鱼跃城，一道又一道连绵不绝。
    等到天边那一抹余晖全都退去，天地万物都被冷寂包围。
    已经被冷蓝色的雾气铺满的鱼跃城，突然亮起了一盏盏温暖的橘色的光。
    当整个大城的灯笼全部被点燃时，随着一阵尖锐的声音响起，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在鱼跃城的上空绽放，整个城市都开了花。
    沐灵节开始了。
    第159章 小男孩
    “好美啊！”
    冰蓝的冷雾轻轻荡漾, 包围着暖色明亮的城池。
    鱼跃城中游人摩肩接踵，欢歌笑语之声沸反盈天。
    “师兄, 我们快点下去吧！”被城中热闹景色吸引了的姚仙依, 立马忘了刚才的纠结，迫不及待想入城了。
    止嶶仙尊自然应允。
    两人在城门外落下，因为每年此时也会有许多修士到此, 因此两人从天而降并不突兀。
    姚仙依和止嶶仙尊排队入城, 天上不时还会有飞剑掠过的痕迹, 一丝丝的剑痕划过天空, 形成特别的景致。
    “咦, 师兄，他们好像在围猎。”姚仙依观察了片刻道。
    “嗯。”止嶶仙尊道：“他们分了区域在围捕雾精。”
    雾精, 也是沐灵节之所以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它是圣灵山灵雾中独有的精灵，诞生于灵雾之中，样子呆萌可爱, 性格调皮捣蛋, 离开灵雾后还能发光, 被人们称为“活的夜明珠”, 不但凡人喜欢，连修士也不能避免, 因此每次沐灵节, 都有许多修士赶来在铺满灵雾的旷野中寻找雾精。
    果然, 姚仙依立刻变成了星星眼, “师兄要不我们也去抓吧？”
    止嶶仙尊一听有些头疼，“你不去城里玩了？”
    姚仙依嘿嘿一笑，“抓完了，再玩也一样嘛！”
    止嶶仙尊这次却没有纵容她，“去鱼跃城玩和抓雾精，只能选一个。”
    姚仙依一听便苦起了小脸，一番纠结之后，她艰难的选择了去城里玩这个选项。
    止嶶仙尊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在凡人中排队。
    身后缀着一个垂头丧气的跟屁虫……
    因为这沐灵节已经举办了近万年，所以鱼跃城早就熟门熟路，虽然排队的人很长，但姚仙依他们很快就接近了城门，城内喧闹热切的声音如热浪般滚滚而来。
    姚仙依很快收起了沮丧的情绪，踮着脚尖，往城内瞧着，恨不得立刻飞进去。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伴着尖叫的嘈杂喧哗声。
    姚仙依回头一看原来是，两个修士在城门附近的灵雾里发现了雾精。
    那两人是离尘境的，身手不错，在凡人眼里已经是神仙般的存在，但折腾了一番后还是让雾精跑了。
    看着两人气馁的飞走，姚仙依也无精打采的跟着止嶶仙尊入了城。
    鱼跃城的大街上此刻早已经是人山人海，周围的店铺更是张灯结彩，布置的比过年还热闹，众人趟在雾气中，只觉置身仙境，连砍价买东西，都淡定斯文起来。
    姚仙依东瞧瞧西看看兴致不怎么高。
    止嶶仙尊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给。”
    “什么？”
    姚仙依扭头，立刻看到了躺在止嶶仙尊手里的东西。
    冰蓝色的圆嘟嘟的脑袋，天蓝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脑袋下荡漾着裙摆样的爪子，不是雾精又是那个。
    “师兄！”姚仙依接过雾精，开心的要爆了，立马给止嶶仙尊一个大大的熊抱，“师兄！你真是大好人！”
    止嶶仙尊自六岁之后，几千年了，再没有与他人有过这样的身体接触，冷不防被姚仙依一把抱住，身子不由僵住了。
    他张着双手，想让姚仙依离开，但却不知道如何下手，再加上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平日冰雪般的脸色霎时涨的绯红。
    姚仙依抱着自家师兄跳了几跳，发现他身体僵硬，想起自己师兄的性子，便赶紧放开，一手捧着雾精，一手拉起师兄的手，“师兄，听说鱼跃城里有专门卖装雾精的水晶罩的，咱们赶紧去找找。”
    然后拖着师兄就往人群里钻，终于在街口发现了一家修士开的店铺，向老板买了一个带着灯杆的水晶罩，先灌满灵雾，然后将小东西放了进去，封好出口后，便见到只有拳头大小的雾精在灵雾里面优哉游哉的游来游去，碰到水晶罩时，身上便会发出一阵冰蓝的亮光，犹如冷月坠落凡间。
    “敢问前辈修为在何境界？”那店铺老板看着欣喜的逗弄雾精的姚仙依问道，他是妙微境修士，看不透姚仙依的修为。
    姚仙依自然不会透露自己的真正实力，便笑嘻嘻的对老板说：“刚修到无我境。”
    老板赔笑道：“前辈说笑了，这雾精虽说只要有机缘有恒心，无我境的也可能有运气捉到，但像前辈手里的这只一样，毫发无损，没受一丝惊吓的，却绝无仅有。您说您是无我境，不是拿小修寻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