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

作品:《宗亲家的小娘子

    “因为容萱不想让我们知道她的笔名。她觉得如果告诉了你她在写话本,你一定会查的。”
    ……说得对。
    谢迟无奈地一喟:“好吧。”
    他喝了一大口茶,借着茶香缓神:“你是皇后,你想如何处置?”
    “……必须处置吗?”叶蝉锁了锁眉头,“我觉得她只是自娱自乐罢了,又没闹出什么乱子。”
    谢迟再一次不可置信地盯上她:“我刚才跟你说过她写了什么。”
    “我知道啊。”叶蝉点点头,“男人相爱——这种事确实有啊;男人生孩子——谁看了都知道是瞎编的而已。”
    她回看过去,目光里俨然写着“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谢迟稍微噎了一下,继道:“还有女人推翻朝廷,建立女人当道的帝国。”
    “又不是推翻大齐?”叶蝉说着也一噎,望着他探问,“……不是吧?”
    谢迟点头:“的确不是。”
    “那不就得了?”叶蝉斟酌着说,“你想啊,如果是商纣夏桀当政的时候,那有女人出来推翻他们不是也挺好的?总比让暴君继续安坐皇位强吧?”
    “……”谢迟被怼住了,一时无言以对。
    他心里的感受很复杂,边是觉得自己并不赞同叶蝉所言,边是诡异地觉得她说得好像有道理。这种感受他登基以来其实经常会有,在与朝臣产生分歧时,时常会这样。
    可是,从没在叶蝉身上出现过。
    他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他们总能说到一起去。他们能互相开解、互相说服,鲜少有这样想法大相径庭的时候。
    谢迟于是憋了好半晌,才又说:“你觉得完全不必管她?”
    “……那倒也不是。”叶蝉啧嘴,“我只是觉得罚她没有必要,但管还是可以管的。现在咱们都知道她是谁了,以后再写东西就先交给咱们看啊,有什么……龙阳之类你觉得不太好的,咱就不让她拿出去卖了呗?”
    叶蝉觉得谢迟怕的,也并不是容萱瞎写东西,她自己闷头爱写什么写什么,但有些东西在街头坊间流传,大概是不太好。
    但谢迟摇了摇头:“她不止自己写,还帮别人出书。”
    “那就都交给咱们看啊!”叶蝉理所当然道,“反正……那些书稿不都得经过她的书坊?着人去书坊把稿子收来又不难。”
    这难道不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事?容萱又不能把稿子变没。
    再说,她也犯不着啊。叶蝉可不觉得她会豁出去护那些稿子,她看容萱现下小日子过得挺怡然自得的,若是跟他们对着来,她就得进冷宫,那事情可就都不一样了。
    谢迟竟然有点被说服了。
    他倒不觉得容萱先前的所作所为应该被轻拿轻放,可他顺着叶蝉的思路想到,若她所言可行,那容萱日后可以为己所用。
    她能在蝗灾的事中帮他,就能用同样的方法在更多的事上帮她。而且,凭一己之力打出这样的名气,她也确实很有才。
    他便思量着点了点头:“行。我先让御令卫封了她的书坊,把当下的稿子都收来看看。看完之后,我们再同她细说此事。”
    “我先跟她说吧!”叶蝉道,“免得她从别处听说,反倒该多心了。”
    “也好。”谢迟又点了头,接着却又改口,“算了。”
    叶蝉:“怎么了?”
    “你跟她说,好像你在我这里出卖了她一样。”他笑了一声,“正好快过年了,也没有早朝,让她明日一早来紫宸殿吧。”
    叶蝉想想也好,这事到底是谢迟直接查的,犯不着让她在中间传话。她就应了下来,打算明日一早着人知会容萱去紫宸殿。
    宫外,御令卫连夜查封了“大大书坊”,然后在书坊中忙了一夜。
    临近天明时,消息在交口相传中慢慢散开,不知不觉飘进了卓宁刚置的府中。
    “查封?谁查的?”他骇然大惊。
    管家道:“说是御令卫的封条。”
    御令卫是天子亲卫。卓宁一下子窒息,旋即道:“给我备马!”
    他知道容萱写过什么。许多新奇的故事在百姓看来有趣,可对朝廷来说,必是大罪一条。
    他也知道御令卫的厉害。就算他们查封书坊时尚不清楚那书坊是容萱的,也必定很快就会查到。
    可他怎么帮容萱呢……
    他在快马加鞭中想了一路,也不知能做什么。最后他想,就直接求情好了。
    他曾是容萱兄长麾下的人,他可以自己是感念她兄长几年来的提携,所以为她求情。
    卓宁赶进宫时,谢迟正从长秋宫往紫宸殿去。他听说容萱已经到了,想尽快将此事了结,然后好专心看折子,没想到刚走过前朝后宫间的宫门,就被卓宁拦住了去路。
    “怎么了?”谢迟锁眉打量着气喘吁吁的卓宁,心道总不能是敌军杀回来了吧?
    卓宁强自稳定住气息,单膝跪道:“陛下,臣听说御令卫查了一间书坊,那书坊……”
    “……”谢迟不想此事外传,便没理他,提步就走。卓宁一瞧,登时明白他已知那书坊是谁的,追上前道:“陛下,容妃娘娘不懂政事,许多东西必是想到就写了,绝非有不敬之心。”
    他话音刚落,谢迟嚯地驻足扭头。
    卓宁不由噎声,忐忑不安地望着他:“陛下?”
    “……”谢迟审视着他,“你之前说的人,是她?”
    “……什么?”卓宁一时没反应过来,谢迟一哂:“你喜欢一个姑娘,回朝之后发现她成婚了。”
    “不是!”卓宁即刻否认。
    谢迟未予置评,嗤声一笑:“朕没打算治她的罪,你回去吧。”
    卓宁不由愣住,谢迟没再多耽搁,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同时,他开始思量起卓宁的事。
    他不是没想过遣散后宫的事。早在他还不是皇帝时,叶蝉就提过,说让妾室们这么在府里空熬着不是个事儿。
    那时他一直没放她们走,是因为他比叶蝉更清楚那些错综复杂的利弊。
    闵氏吴氏那样的家境,再嫁的日子绝不会比在府里好过;容萱家境倒是好些,可正因为家境好,与之门当户对的人也都不会是普通百姓,他们绝不会想娶一个曾经嫁过宗亲的人,犯不着担这种许会得罪人的风险。
    在他当皇帝后,这一点只会更加明显。
    但如若有个人本就喜欢容萱,那就不一样了。谢迟登基后翻过一些鲜为人知的陈旧典籍,知道世宗的惠妃曾经假死过,世宗皇帝给她安排了别的身份,让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
    世宗皇帝当年能做的事,他现在也能做。
    而且,他还希望容萱好好帮他做事。他肯放她走,容萱日后大概会更忠心。
    谢迟一壁这样想着,一壁走进了紫宸殿。走进内殿时,他一眼看到容萱跪在殿中,就知她已然知道了。
    他默不作声地走过去落了座,才道:“刘双领跟你说了?”
    容萱点了点头。
    谢迟对她的平静有些意外,便问:“你没什么想说的?”
    “唔……臣妾知道有些东西臣妾不该写。可这些年,臣妾愈发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所以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她说着耸了下肩头,“没关系,臣妾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便是。”
    她脸上就差写一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谢迟见了有些无奈,他和十几年前一样依旧不喜欢她,也和十几年前一样依旧不清楚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十几年前,她就是个有点怪的人。家里无人故去,但她偏要穿一身素白见他,让他和叶蝉都愣了半天。
    谢迟回想着往事,莫名地想笑,绷住了脸慵懒道:“本来朕是想杀你的,但你命不错,方才有个人为你求情了。”
    容萱懵了懵:“……元显?”
    “?不是。”谢迟道,“是卓宁。你早就认识他了,对吧?”
    容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点头点得很犹豫。
    “他来求情,所以朕放你一马。”谢迟抱臂倚向靠背,“容妃会死在宫里。朕着人给你重新造个籍,你日后就是卓夫人了。”
    “……等等!”容萱惊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臣妾一人做事一人当,但卓宁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为这件事担责任?!”
    “……?”谢迟略显不解地看着她,心道我这不是成全你们吗?怎么说得好像我在罚卓宁似的?
    容萱滞了滞,又说:“这事实在……陛下不该牵连他。虽然臣妾当年确实去青楼救了他,可他当时没得选啊,他甚至不知臣妾的身份。”
    “什么?!”谢迟错愕地上下打量容萱,“你去青楼……救了他?你去逛过青楼?”
    “……”容萱崩溃地抬手拍住了额头。
    他不知道吗?那她为什么自己招了!
    她都干了什么……
    容萱脑子里一团糟:“我……呃……我……”
    谢迟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起来:“容妃你……艺高人胆大啊……”
    第195章
    “不是那种逛青楼!”容萱赶忙解释,“我是为了写故事不得不去了解一下青楼到底什么样,正好碰上卓宁被打得很惨,就顺手救了他。”
    好吧,随意。
    谢迟对此当真不是很在意。反正这么多年来,他也没对容萱上心过。
    他笑了笑道:“朕适才说想杀你是唬你的,不过卓将军必是真的愿意娶你,朕觉得……”
    “他愿意娶我,可我不愿意嫁给他啊!”容萱杏目圆睁,“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陛下让我嫁给他,对他也不是好事!”
    “当真?”谢迟狐疑地打量着她。他觉得容萱许是防心太重,怕他在试探她,便又道,“你不必这么激动,朕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该有个好归宿。”
    “归宿?”容萱下意识地嗤笑出声,谢迟见她如此态度,不禁锁眉:“容萱,你不能因为朕说了一句让你嫁给卓宁,就觉得朕说什么都是错的,朕又不知道你不喜欢他。”
    “我没觉得陛下说什么都是错的。我就是觉得,‘归宿’这个说法……”容萱敛住了笑意,“这真是个成功把男女老少都洗了脑的谬论。”
    “?”谢迟冷着脸等她继续说。亏得他没留宫人在殿里,不然容萱这种大不敬的态度就非得治罪不可了。
    容萱也是摸清了这一点。这些年来,她虽然与谢迟不熟,也仍旧听说过谢迟不少事。她知道谢迟虽则是个“传统的古代土著”,但绝对属于“土著”里比较开明的那一种。
    她便开诚布公道:“陛下,您有没有发现,如果一个男人功成名就却未成婚,旁人顶多会说‘能有个人照顾他就好了’;但换做一个女人功成名就却未成婚,人们就常会唏嘘‘她应该有个好归宿’?”
    类似这样的差别,直至到二十一世纪都还有。
    不过谢迟大约是对此没留过意,听她说完,他想了想,道:“男人也需要个好归宿。”
    “好,就算是这样。”容萱一喟,“可一个人怎么能成为另一个人的归宿呢?”
    谢迟一头雾水,不明其意道:“你究竟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