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作品:《且听无常说》 雷府有定时施粥与穷人的惯例,江濡听到这个消息本是想向雷家夫妇道谢,却没想到当日雷月若也刚好在,两人又一次碰面。
到了晚间街市热闹,江濡领着几个手下下馆子吃饭算是犒劳他们白日里跟着自已一起为这两日大火烧死人的案子奔波,雷月若又在,不过不在饭馆儿里,而在饭馆儿外。
她沿着城中小河边走,手里拿着一盏花灯,陪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玩儿。
一日能碰个两三次面,江濡每每瞧见雷月若都愣神,他即便有意想要掩饰,手下的人也都看出来了。
其中一名官兵道:“我说咱们大人与这雷家小姐还真是有缘啊,这才短短几日啊?至少碰了有十次面了吧?”
“云仙城说小也不小了,城西与城东的一生都未必能见一次面,咱们知府府上与雷家距离也不近,怎么偏偏日日照着三餐见面呢?”另一个官兵也打趣。
两人笑着朝江濡看过去道:“缘分妙不可言,大人,您这是要娶妻啊。”
“吃的还堵不住你们的嘴?”江濡朝两人都瞪了一眼,再看向饭馆儿外,道:“银子放这儿了,你们吃完了就回去吧。”
“大人您去吧,我们吃完了自己回去。”
“就是,娶妻大过天,我们可等着吃大人的喜酒啊。”
两人还在说玩笑话,江濡拿起桌上的筷子在他们俩头上敲了两下,放下筷子朝外走,居然不否认。
他是喜欢雷月若,从第一眼见到便觉得心跳难平,之后的每一次遇见都如书中般巧合。
有人说,一次两次巧合,三次四次便是缘分,他与雷月若不止三四次,就连十三、四次面都碰到了,应当算缘分不浅。
江濡一席白衣,走到了雷月若身后朝她所瞧的地方看过去。
平日里跟着雷月若的丫鬟正在河边与其他百姓家的姑娘一样放花灯,雷月若手中拿了一个,上头没写字。
云仙城中的热闹总有人带头,本不是什么节日,若路上摆摊的多了,河边玩儿花灯的多了,自然就成了如庙会一般热闹。
江濡整了整衣冠,轻声喊了句:“雷小姐。”
雷月若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瞧见两步之外的江濡,这人知礼,从不轻易与女子靠近,性子倒是如他平日里爱穿的衣服一般,白白净净,一丝污垢也没有。
“江大人。”雷月若颔首。
江濡轻轻笑了笑,问:“天色已经不早了,雷小姐怎么会在此?”
“小苑有心上人,前些日子去外乡拜访亲戚了,走了两个多月,今日来了书信说过几日便回来,所以小苑想为他求个平安符。”雷月若说:“这条河通城外,一路顺到了那男子的亲戚所住镇中,小苑把平安福放在花灯里顺流而去,也算是表心意了。”
江濡点头,看向雷月若手中的花灯,心里想着莫非她也有可表心意之人?
雷月若察觉对方的视线,垂眸笑了笑:“我不过是陪着她买了一个玩儿罢了。”
说完,那边小苑正在挥手:“小姐!来放灯啊!”
雷月若正要过去,江濡道:“花灯漂亮,不写些字在上面吗?”
雷月若愣了愣,摇头说:“我并无心愿,不知写什么。”
江濡朝雷月若伸手,雷月若将手中花灯递给他,只见江濡从一旁买东西正在记账的老头儿那儿借了笔,笔在花灯上细细写了一句:欲问花灯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原句为‘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被江濡这么一改,反倒成了别的意思。
雷月若看向他的字,脸颊略微泛红,字如人,纤瘦细长的字干净利落,和江濡气质相符。
只是雷月若心中虽无结,却有情,只能往后退一步,道谢:“多谢江大人赐字。”
“你我不必客气。”江濡将花灯还给了雷月若,没有再上前,就在岸边看着她放下花灯。
那盏花灯与其他花灯一样,融入到几十个花灯之中很快就没了影儿,雷月若与小苑走到路上再朝河中看,已经认不出自己的花灯是哪个了,只是江濡还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嘴角含笑地等着。
江濡对雷月若的殷勤,就连小苑都看得出来,雷月若不会察觉不到。
后来江濡送了雷月若回雷府,不过为了避免误会,他只将人送到了能瞧见雷府门前灯火的街道,便没再继续往前走了,雷月若对江濡道了谢,与小苑一道回去。
雷府门前有两个石狮子,雷月若与小苑走到门前时,小苑才回头看了一眼道:“小姐,江大人还在那儿站着呢。”
雷月若回头去看,江濡果然还站在那儿,恐怕得看着她们入府才能安心。
小苑开口:“小姐,江大人待你如此用心,你即便现在不喜欢,也别太伤对方的心啊。”
雷月若叹了口气:“你又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江大人对小姐是真的好,若小姐以后能嫁给江大人,必然会幸福一生的。”小苑抿嘴笑了笑:“就像我能嫁给阿文哥一样。”
雷月若见她那少女怀春的模样,伸手点了点小苑的鼻子摇头:“你啊!”
雷月若跨步走进雷府大门时又朝街头看了一眼,江濡刚好转身没瞧见她,他一席白衣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单薄,雷月若眉头展开,心中的那股纠结,也不知是好是坏。
雷府大门关上,门前的两盏灯笼还亮着,石狮子后头的阴暗处逐渐走出一名男子,男子一身黑衣,在夜色下并不显眼,那张罩在面纱后头的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眉眼纠结,似有痛心。
“若你当真要嫁,也得觅得良人,江濡……不是你的良人。”
他声音沙哑,说完这句,便转身化作一缕青烟,在雷府前消失。
第107章 人鬼书:十三
一阵风将窗户刮开, 吱呀一声让躺在床上浅眠的人慢慢睁开眼。
薄纱帐被窗外的风吹起,一双浅粉色的绣花鞋就放在床边,黑影压下, 躺在床上的人伸出一只手, 纤细白嫩的手臂露在了薄纱帐外,迎着夜风, 月光落下,窗外斑驳树影投在上面。
“小苑……”雷月若轻轻喊了一声,见没人回应,于是收回了手,慢慢坐起朝薄纱帐外看去, 刚好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桌旁,来者身形似男子,绝不是小苑, 她一惊,正要发声尖叫,却瞧见了那人的脸。
仅一个眉眼,她立刻认出对方:“苏裘?可是你?”
“你不能与江濡在一起。”黑影没有靠近,只在桌边徘徊。
他虽然遮住了下半张脸, 雷月若本不确定,可他一发声, 雷月若立刻认出他来, 她鞋子也不穿,直接跑下了地朝桌边过去, 却没想到刚靠近,桌前的黑影便消失了。
雷月若跌坐在桌旁,亲眼见到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消失,又惊又怕,却因为方才苏裘的话,又心虚又委屈。
“你既已死了,便让我随你去,何必写信叫我活着?”雷月若趴在了桌上,眼泪不断落下,带着哭腔:“我既想活,你便不要出现,何必又让我心忧愁呢?”
“小姐!”小苑听到了动静,匆匆从外头跑进来,看见雷月若趴在桌上哭,泪水已经湿了袖摆,心里慌张,又听见雷月若似乎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喊着‘苏裘’,立刻将人叫了过来。
这一夜,雷府彻夜灯火通明,无人入睡。
姜青诉第二日等到午间也没等来雷月若,反而把雷家的丫鬟给等来了。
小苑过来的时候,姜青诉正和单邪闹,手上拿着李子咬一口酸得掉牙,却偏偏忍着,又拿了一个给单邪,哄着对方吃。
见到小苑匆匆过来,姜青诉嘴里含着李子,问了句:“你怎么来了?你家小姐怎么没来?”
“白夫人,我……我知您是有大神通的人,我求求您去看看我家小姐吧!今早来了三个大夫,谁都瞧不了,再这么下去,我怕我家小姐……就要不行了!”小苑一边说一边哭。
姜青诉也懒得忍了,直接眯着眼睛将嘴里那口酸李子吐出来,赶紧喝了一口茶问:“说清楚,怎么了?”
“我也不知怎么的?昨日我与小姐一起放花灯,回来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晚上小姐房里有动静,我听好似见她在哭,进去之后果然瞧见小姐趴在桌上哭,一直哭到了今日早晨昏睡过去,到现在都没醒。”小苑走到姜青诉跟前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道:“白夫人!小姐说您是高人,那就请您救救小姐吧!”
姜青诉猛地朝单邪看过去,这回小苑靠近她瞧见了,小苑身上也有煞意,看来苏裘已经盯上了雷府。
姜青诉都能看见,单邪定然也瞧见了,他展开扇子站了起来,朝姜青诉瞥了一眼道:“既然人家让你去,不好不去,走吧夫人,为夫陪你一起。”
姜青诉愣了愣,从碗里又拿了两个李子跟着,顺便安慰小苑:“你别难过,我夫君才是有大本事的人,他定能叫醒雷小姐。”
姜青诉到达雷府时,雷府里头正有大夫出来,大夫连连摇头,雷夫人与对方拉扯,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大夫,大夫您务必救救小女!”雷夫人声泪俱下,那大夫却道:“小姐气若游丝、魂不附体,如何能救?!”
“老爷,难道我们月若就要这么去了吗?”雷夫人转身扑到了雷老爷的怀里:“她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小苑拉着姜青诉往前小跑,一路跑到了雷老爷与雷夫人的跟前,开口道:“老爷,夫人,这位是白夫人,小姐先前想不开,都是白夫人化解的,我带白夫人来看看小姐。
雷老爷与雷夫人瞧见了姜青诉,又看见站在姜青诉身后的黑衣男子,这两人光从气质便能看出身份不简单,便请入府里,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现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姜青诉与单邪入了雷月若的房间,屋内煞意明显,尤其是桌旁,就是现在也有红烟缠绕,普通人的肉眼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单邪的手在桌上轻轻一抹,煞意消失,房内还有一股阴沉之气,姜青诉回头对着雷老爷道:“你们府上建造时没请人看风水吗?”
“请、请了啊。”雷老爷道。
姜青诉说:“雷小姐为女子,院落背阳,地处偏阴,极容易生病,恐怕从小身体也不大好吧?”
“的确如此。”雷夫人点头。
姜青诉说:“等她好起来,换个地方让她住吧。”
单邪又走到了窗户边,将窗户上的煞意抹去,姜青诉朝他过去问:“可瞧出什么?”
“苏裘是从窗户进来的。”单邪道:“不过他并没有在房内布置什么阵法,按理来说,他不会伤害雷月若。雷月若而今躺着,一来是因为心伤,二来则是此地阴气太重,煞意残留,故而压了她的魂,起不来。”
姜青诉抿嘴笑了笑,眉眼弯弯:“我就知道我夫君有大本事,你一定能治好她对不对?”
单邪朝姜青诉看过去,问她:“给你一个出风头的机会可要?”
姜青诉点头:“要!”
单邪递上一张黄符纸:“房内点燃,雷月若必醒。”
姜青诉收下黄符,嘴角的笑容没有消失,她道:“你给我出风头,我给你吃李子,礼尚往来。”说完,她将一直放在手心的李子塞了一颗到单邪的嘴里,单邪含进去了也不好吐出来,只能吃掉。
才咬了一口,他顿了顿,眉心慢慢皱起,看向姜青诉的眼神满是无奈,姜青诉嘿嘿一笑:“原来不光是厉鬼能让单大人皱眉,我姜青诉给的李子,也有这效果。”
单邪眉头舒展,扇子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然后又用扇子戳着姜青诉的胳膊让她去唤醒雷月若,自己出了房间在雷月若住的院落里打量,瞧瞧哪里还有煞意。
嘴里的李子发着酸涩味儿,一口咬下去脆生得很,怪不得一开始在无事斋她就一直哄着自己吃,还摆出那副好吃模样,原来是为了故意逗他。
单邪将李子核吐到手心没有丢弃,姜青诉说要尝人生百味,单邪本尝不出来的,经她的手,偏偏都尝到了。
姜青诉一纸黄符燃烧,雷夫人与雷老爷还以为她是神棍呢,结果黄符燃尽,躺在床上的雷月若也醒了,她慢慢坐起来,雷老爷与雷夫人还有小苑立刻迎过去,又是气骂又是心疼。
雷月若抱着雷夫人哭,雷老爷回过神来,正要给姜青诉磕头,被姜青诉拦下。
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还干起了钟留的活儿了。
雷月若也瞧见了姜青诉,泪水止住了,与姜青诉行礼,姜青诉抿嘴笑了笑道:“不必如此客气,雷夫人,雷老爷,请容我与雷小姐单独聊聊。”
两位长辈虽然不舍,但还是出了房间,屋内就剩下姜青诉与雷月若两人,姜青诉问她:“你昨日见到苏裘了?”
雷月若心惊:“白夫人如何知晓的?”
“这你不必多问,我自是知晓,只是苏裘可与你说了什么?”姜青诉问她。
雷月若抿嘴:“他来只说了一句,他让我不要与江大人在一起,我与江大人清清白白,如何会有他说的那层关系?想来他把我想得水性杨花……”
“雷小姐。”姜青诉转身背对着雷月若,打断了她的话,刚好看见单邪没开门,如一阵风般回到了房内,坐在桌旁看向她们俩,姜青诉顿了顿,道:“苏裘死后弥留不走,于他于你,都不是好事,若雷小姐信得过我,便将此事交给我来办吧。”
“办什么?”雷月若问。
姜青诉走到桌旁,坐在了单邪的对面,两人身上一黑一白,又如从桌子中央划分成了两个世界,偏偏他们在一起,又万般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