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作品:《云胡不喜(作者:南加)》 之后宋迟也加入了进来, 气氛便有点微妙。程纪原一直没怎么出声,闷声烤肉,只在卫湘和去给宋迟拿了蒸饺后用夹子夹着给大家分烤肉。宋迟凑巧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明显是故意为之, 是来宣誓主权的, 而卫湘和也对宋迟足够体贴照顾,这副情景在程纪原看来,是不是很刺眼呢?心里也难受吧?
所以其实他真是挺傻的,这种场合找个理由离开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杨思就着仰头喝水的姿势看程纪原面色不动伺候大家吃喝, 心里也莫名黯然。
惊觉在程纪原身上投放了过多注意力,她一僵,随即慌乱移开视线, 努力不让自己去在意他。
宋迟应该是真介意程纪原的存在的, 连他烤的肉也不想让卫湘和吃到。因为她不知情时曾经暗地里给程纪原和卫湘和牵过红线,他对她也意见很大。这个宋迟, 对卫医生的占有欲是真的很强,容不得任何人觊觎。
和卫湘和说着话,注意力还是不受控制地时不时倾向程纪原那边。杨思看着向来成熟稳重的程纪原与宋迟两人的暗暗较劲, 心头五味杂陈。替卫湘和得到宋迟的如此在意开心, 替程纪原情场的惨淡失意感到感伤, 也莫名替自己感到难过。
在医院时见到程纪原就斗志昂扬想跟他顶嘴吵架,可她现在每次见到他心头总会弥漫着一丝异样的伤感,似有若无,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也不想去深究。其实跟程纪原在医院争执后她希望两个人最好可以再也不见,老死不相往来,可就是事与愿违,她跟他还是没能断了交集,辞职以来碰巧见面的次数比两人还是老师学生时还要多。
扯了下唇,她垂眸吃肉,敛眸的同时,眸底一闪而过的黯淡也被她很好地掩藏。
一顿饭在几个人的各怀心事下吃完。宋迟提前结了账,一群人在餐厅门口先后道别离开。
宋迟和卫湘和是最先走的,生怕卫湘和丢了似的,宋迟紧巴巴地领着她。杨思目送着他们,看着那一对温馨亲近的背影,笑了。
“他们感情好像很好呢。”她轻声道,微带着喟叹的嗓音悠远,透着一丝殷羡。
“或许吧。”程纪原望着他们的背影,动了动唇,淡声道。
杨思转身,仰头看着程纪原,“程医生,你知道吗?在我知道卫医生结婚前,我是真的特别想撮合你俩。当时就觉得你们很般配啊,你是很优秀的医生,卫医生是温柔漂亮的女孩子,你们在一起会特别养眼,而且我也能感觉出来你对她是有感觉的,就特别想帮你一把,当是谢谢你在我碰瓷的时候去帮我解围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其实就算没有你帮我那一茬儿可能我也会帮你,因为你真的太木头了,效率低到让旁边人都替你干着急。”
“可是吧,刚刚看到宋迟跟卫湘和走在一起,我又觉得好像卫医生和宋迟在一起也很合适。“杨思笑了笑,半真半假歪着脑袋道,”程医生你太闷了,卫医生跟你在一起会很无聊的,但宋迟却有本事让她一直嘴角上扬。你都害得我离开医院了,这种时候不偏袒卫医生的话,好像有点对不起我自己。”
“是么?”程纪原垂下眉眼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觉得,即便不是因为我,你也迟早会离开。关于这一点,没有错吧?”
“唔,或许吧。”杨思耸肩,扬起了唇角。虽然她每天顾着跟程纪原斗气,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过离开的事,但这个可能性,确实是不可抹灭的。
“程医生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小气啊,就担一下这个罪名怎么了呢?就不能让我为自己的退缩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杨思佯作幽怨地抱怨,语毕,程纪原没吭声,她自己却又先笑了。这种反应的才是程纪原啊,难道她真的奢望他会跟他说抱歉再让她回医院?!
“不管怎样,程医生,还是要祝福你。错过了卫医生不要紧,你肯定还能找到更好更适合你的。”她哥儿们好般抬手拍了拍他臂膀,玩笑道,“这次我就动动嘴皮子好了,不会插手掺和了,没有我这个助攻,程医生你要好好加油啊。”
程纪原感受到手臂的位置被轻拍了两下,他视线看过去,杨思已经收回了手。
他抿了抿唇,目光直直对上杨思的,带着审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你跟之前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他顿了下,“我不知道你都在做什么,但是不管做什么,替你爸考虑一下,他年纪不小了,也只有你一个女儿。”
杨思身子微僵,她有些心虚地撇开视线,干笑两声,“程医生说的,好像我是犯罪分子一样。”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好。”
杨思抿唇。正想着要说什么,贴身兜里装着的手机就欢快地震动了起来。她略侧过身,掏出手机看来电显示。
是一直在等的青子的电话。
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她接起电话边急急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青子,你现在在哪儿?为什么没有……”
胳膊一下子一股大力拉住转了个身,杨思手里还紧握着电话贴在耳边,她错愕地看着程纪原。
“你爸今晚不加班,你该回家了。”他看着她沉静道。
“……”杨思没好气,电话里青子正飞快说着一个地址,她仔细辨认清了便要甩开程纪原的手,“放手。”青子还说着别的信息,她便只是压低声音冲程纪原说道。
“你到底在做什么?”程纪原面色冷静,双眸透着一丝厉色,“是不是连你爸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电话里青子的声音突然断了。
杨思皱眉试探叫她,“青子?”回答她的是两声嘟嘟声。
默念了一边刚刚青子跟她说的地址,她抬脚要走,又被一股力量攥着胳膊扯回去时,她才记起程纪原还拉着她不让她走。
她挣了下,没挣脱。恼怒地瞪向程纪原,后者冷静地与她对视。
“放开。”她动了动。
“放开!”她突然冲他吼了一句,用力推开了他。
杨思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程纪原被推得后退一步。他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盯着她。
“没错,我在做坏事,我就不是个好人,所以你也用不着拦我。”杨思索性破罐破摔,“对不起程医生,让你失望了,所以以后见面你就当不认识我好了,我爸那边我会自己交代,不劳你操心了。”决绝地最后看程纪原一眼,她倒退两步随后转身就跑了,在前面一段路又迅速上了一辆空的出租车,司机开车很快,车子一溜烟便汇入了车流中。
程纪原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一对眉毛越皱越紧。
她太过神秘,吃饭时也故意装听不懂忽悠了问她在做什么工作的同事,让他不得不怀疑她在从事的事。杨院长最近每每谈起杨思总是一脸欣慰,为她可以找到人生的方向而开心。但杨院长显然也不清楚她在做什么。据杨院长私下跟他聊天所说,杨思最近行踪诡异,常常不归宿……这能让人想到的不好的事情实在太多。
程纪原对杨思没有太大信心。他不是导致杨思离开医院的根本原因,但也算是导火线了,如果杨思从医院离开后开始做起什么不好的事,他逃不掉责任。
只是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到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就变得判若两人?!也不能把自己的各种不好的猜想跟杨院长说……程纪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第79章 番外七(程杨)
程纪原在接下来几天再没见过杨思。
一直以来两人其实私底下关系并不算好, 即便是两人一起上班时, 在别人眼里,他们也是合不来的。聚餐那晚, 杨思面对他时从容淡定,冷静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成熟而强大,更是让他陌生。杨思已经不是嘉仁的实习生, 他也不再是她老师,算起来,除了他和她爸交情不错,其实他没什么立场过问她的事情。只是当时看她打扮异样, 接起电话就急匆匆要走,他还是行动先于大脑一步反应, 出手拦她。之后冷静下来想想,他这一举动也实在匪夷所思。他并非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而杨思也不是一个完全没有思考能力的小孩子了,他不是她的什么人,更不是她的家长, 无端的干涉,突兀又可笑。
有些烦躁于自己的多此一举,冷静下来的程纪原恢复了惯常的肃然冷淡, 也不再去想跟杨思有关的事。
这一天在医院依旧忙碌。
送走做完检查的一位病人, 程纪原正想让人叫下一位病人, 手机就适时响了起来。抬手示意过会儿再叫病人进来, 他从白大褂口袋摸出手机。
是他同学打来的。两人从高中一直到研究生毕业都就读于同一学校,住同一宿舍,交情甚好。毕业后他来了嘉仁,他同学签了一所公立医院。那人读研时就结了婚,要顾家,毕业后两人见面不多,但关系一点没生疏。
程纪原想不到同样在上班的时间他能有什么事情特地打电话过来,喝了口水才悠悠然接起电话。
“什么事?”
“哎你之前不是带了个实习生么?现在还在带着上班吗?”
眸光微动,程纪原放下水杯,徐徐道,“有话就说,卖什么关子?”
“忙得很,谁有空跟你卖关子。”他同学顺嘴便反驳他,似乎是以防别人听到,他把音量压低,“你之前那实习生不是是你们杨院长的女儿么?叫……杨思是吧?我之前去你们医院的时候不是远远见过她一次么,我这刚来了个病人,就叫杨思,看着挺像她的,受了点伤……你带的实习生现在在你们医院上班没?”
“她受了什么伤?”程纪原双眸深邃,面上没什么表情。
“胳膊擦伤了一大片,我看她背部僵硬几乎没敢动,应该也有伤,但是死活不肯给我看……跟她来的一女的伤得比较严重,手臂被划了一刀……不是你确定在我这儿的这个杨思就是你们医院的杨思啊?”
程纪原抿唇,面色冷了几分。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快下班了。
“是我们医院的杨思,她辞职了。”程纪原沉声道,“陆子,你先别让她们走,也先别告诉杨院长,我过去一趟。”
“靠我都要下班了。”陆子在那头咆哮。
“帮我拖延一下时间,改天请你吃饭,谢了。”
程纪原收起电话,让候在门口的刘护士叫下一位病人进来。
——
黑心工厂是一家服装厂,规模不算大,员工主要都是中介直接从外地带来打工的农村人,有男有女。这原本不是值得注意的事,只是前段时间,他们偶然得知了这家工厂背后的黑暗。工厂老板并不止这一家工厂,但这一家工厂的安保却是比其他任何规模更大的工厂都要严,除工人外,很少有别人能进出。里头的员工一进去就要跟工厂签订一份协议,在限定的工作年限前辞职的则会被要求赔偿违约金。所载违约金额对从农村来的工人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所以他们要么忍受着不会轻易离开,要么有幸回到自己生活的大山里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所以不会有人有机会揭露工厂的肮脏。
就是抓住了他们的这种心理,工厂老板以此作威作福,对男性员工各种理由克扣工资,对女员工长相过得去的要求陪睡,姿色偏差的则同男员工一样拿不到该有的工钱。大山里的农村人,没有手机,也不懂得利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而工厂所处位置也足够偏僻,难见得到外边的人,心里有苦也只是一群人相互发牢骚,少数能拿到全额工资的女员工彼此间心知肚明对方是怎么拿到全额工钱的,碍于这种事难以启齿,便也只是忍气吞声。
有领了工资以回家的理由离开这个地方的,那些人也不会再回工厂去,自以为山高水远工厂老板无法向自己追偿违约金是自己占便宜,然而对方完全不把这个当回事。回去的人要么是男性或姿色太差的女性被克扣过工资,要么就是被要求陪睡过的其余女性,工厂那边并不吃亏。而这不是光彩的事,绝大多数人回去后也不会再乐于提起这段过往。
杨思她们也是偶然去他们隔壁村办事时,坐上同一辆大巴不经意间听到坐在他们前座的亮哥哥女人窃窃私语才知道这个事情。他们跟着那两个女人下车,好说歹说保证她们会给他们讨回公道且不会让别人知道才问清了来龙去脉。之后办完了手上的事情,她们便开始着手调查起这件事。这种工厂是毒瘤,留着只会祸害越来越多热的人,而施害者则变本加厉。
之后恰巧又有中间人带去一批新工人,青子有卧底经验,这次还是她伪装成村里去的工人。妇产科聚餐那晚就是工厂老板以聊工资的问题把青子带出了工厂,原本是说要先到自助烤肉餐厅吃饭,哪知工厂老板猴急,直接带她去了酒店。青子给她打电话时正以上厕所的理由溜进了卫生间,工厂老板等不及,叫她没人应,直接撞门闯了进去。好在当时杨思已经知道是哪家酒店几号房,联系了那儿的客服给那间房叫了客房服务,才让青子免遭荼毒。
青子之后没再伪装成工人回去,但她在里头待了一段时间,对里面的构造和人员情况已经基本熟悉。工人不轻易能出来,她们便自己潜了进去。偷偷摸摸拍下了工厂的概况,也给之前开导过让她们大胆说出实情的几位女性工人录了阐述自己遭遇的视频。
谁知出来的时候她们的踪迹不小心被在附近巡逻的保安发现了,保安大嚷的动静迅速引来了工厂老板养在工厂的几个打手,虽然青子学过散打,杨思在大学时学过一点泰拳,但两个女流之辈还是难以对抗四个大男人。仅有的那点功夫使出来,包里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和辣椒水也使了出来,她们还是受伤了。青子被其中一人用水果刀在手臂划了一刀,杨思则是被他们用铁棒狠狠击打了几下背部,手臂上的擦伤则是她护着手里的摄像机时被其中一个大汉踢倒时在粗糙的坚硬沙地上擦破的。
全身都火辣辣的疼,几个大男人被辣椒水或防狼喷雾攻击了眼睛难受得骂娘时,杨思不解气,忍着全身疼痛也用力踢了下他们的□□才和青子抓紧逃离。
嘉仁的医生几乎都认识她,怕受伤的事会传到杨桓耳朵里,杨思没敢去嘉仁,跟青子去了别的一家公立医院。只让陆医生处理了手上的擦伤,消了毒擦了药,背上的伤没处理,杨思坐着不动都能感觉整个后背火辣辣地疼。
陆医生看她疼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再次问,“你确定不用我检查一下别的伤?”
“不用。”杨思勉强笑了笑,拒绝,“不是大问题,我自己回去擦点跌打损伤药就好了。”
“好吧。”陆医生转过身去了。
杨思:“……”
青子手臂上的刀伤已经缝了针包扎过,两人的身上其他外露部位的伤口也经过消毒处理,陆医生也给她们开了药,杨思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还不能走。
“陆医生,也没什么问题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吧,到时候要是有什么问题了再回来找你也行。”杨思说着已经起身。
“你们还要再等会儿。”陆医生一本正经,“你们的伤不算清,可大可小,上了药还没多久,得先留在这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才行。”
杨思嘴角抽搐。
“不等了,死不了,我们走吧。”失了血,青子面色有些发白。跟陆医生道了声谢,她跟杨思一块走了。
“喂,喂……”叫不回人,他赶紧给程纪原打电话。
擦伤的时候袖子也破了,也上了药,杨思干脆把整个袖子都挽了起来。天凉,衣服厚,放下袖子会磨到伤口,挽起袖子又冻得起鸡皮疙瘩,杨思被冻得不自觉一个哆嗦,这么一哆嗦牵动背部,她又疼得皱起了眉。
“虎头明天回基地,咱俩现在直接过去吧,反正搞成这个样子,都回不了家。”青子道。
杨思嗯了声,反正还有后续的事情要处理,去基地会更方便。
“你的背没事吧?”青子看她龇牙咧嘴身体僵硬,还是问了句。时常会受伤,但这次算是比较狼狈的,对方人多了点,下手也狠。
“疼。”杨思没隐瞒,“那个混蛋估计是想敲断我的背,棍子就那么挥下来,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
青子笑了,“他们也没好到那儿去,不断子绝孙也得蛋疼好一阵了。”
这个还是挺解气的,杨思咧嘴。
楼道拐弯要去乘电梯,视线不经意往前方一瞥,就见程纪原从电梯的方向拐弯过来。两人走对面。杨思一惊,猛地顿住脚步。
感觉到前方的一道视线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程纪原抬眸,就对上杨思的视线。
惊觉自己被发现,杨思顿时慌了,拉起青子掉头就跑。
“杨思——”程纪原脸一沉,迈开长腿大步追过去。
杨思跑得更快,连手上拿的外伤药被路人撞掉了也顾不上拾。
青子不知怎么回事,回头见一脸阴沉跟上来的程纪原,再看看慌张的杨思,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反过来拉着杨思往另一个方向跑。
杨思之前在嘉仁上班,不常来别的医院不熟悉路,但她每次有什么问题都是来的这家医院,熟门熟路轻易带她绕了出去,把程纪原远远甩在了后面。
程纪原跟着她们转了个弯就不见了人影,他抿唇,回头拾起刚刚杨思落下的药。
他随意扫了眼药名,不是消毒水就是跌打损伤等外伤药,眸底不自觉染上几分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