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作品:《不做包子好多年

    姑奶奶正在卧房里看小说呢。
    别瞧着现在外面恨不得将她全部财产都拿走, 她这会儿多年养成的生活习惯也没变。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旁边的小桌上, 放着零食盘子, 水果碟子, 还有一壶架在烛台上慢悠悠热着的红茶,那氛围,在这样的季节里, 别提多舒服了。
    蒋少明都没多说话, 干脆找了个地坐在了一旁, 硬是等着姑奶奶看完了手中的一章。然后姑奶奶抬头看他, “怎么跟缝了嘴的鸭子似的,不吭声了。这茶正好, 去拿个茶杯一起喝。”
    蒋少明刚刚还挺愤怒, 这会儿却奇异的没那么愤怒了。老实的去拿了个配套的茶杯, 放在了小桌子上, 端着茶壶先给姑奶奶倒水,一边倒还一边说,“您真是不急, 还有空看小说, 品茶。”
    姑奶奶就说他, “有什么好着急的,这会儿钱在我手上,是他来找我要。应该着急的是他。”
    蒋少明一想也是,可还是忍不住说,“那一般人也没您这心境。还喝茶呢,都上火了。”
    姑奶奶就笑了,把书放下,一边品茶一边说,“我都多大岁数了,从年轻起,被父母卖过,被男人骗过,经历过战乱,不知道多少次就人财两失,死了,活到了现在,就那小子,哪里值当的我为他生气。”
    蒋少明忍不住说,“那您还气病了。”
    这也就是亲外孙子,换了别人姑奶奶都能不理他,有这么拆台的吗?姑奶奶还跟他解释,“我不是为他,也不是为这财产,我是为了金开霖。我那会儿就一个想法,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男人。一口气就没上来。”
    蒋少明想想也是,要是他遇见这种事,他也得呕死自己——一辈子吧,虽然早知道枕边人不是个良人,但终究磕磕绊绊都过去了,结果没想到死了还算计你,还要将你所有的东西都拿走,那就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可不生气吗?
    不过,蒋少明觉得,卓睿就不是这种人。
    但这会儿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顺便就想到了自己的怀疑,微微发苦的茶水在口中蔓延开来,蒋少明就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对的,他和卓睿商量了半天,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
    ——当然,他们不是没考虑过金嘉城就在香港生活过,可这不可能。姑奶奶的势力范围就是香港,金开霖有的那些弯弯绕绕在香港瞒不过她去。再说,如果真是在香港生活,他的背景资料没必要撒谎,这不是给人破绽吗?
    所以,蒋少明和卓睿还是认定,这就是个西贝货。
    而且,既然那群老头子肯带着人来,那就说明,这遗嘱是真的,老头子们都有脸有身份,不可能合伙干这种事,他们没这个时间。可这人却是个西贝货,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被换了。
    这就说明,这个西贝货恐怕跟真正的金嘉城长得很像,而且有熟悉金嘉城的人训练他,这一想想,该是多大的阴谋。
    姑奶奶说她一辈子没遇见好人,蒋少明就觉得,他的猜想说出来,姑奶奶就又该伤心了。
    可姑奶奶哪里给他机会,口中的茶咽下,就问了他,“你把那小子带进来,看出了点什么?”
    终究是不能瞒的,蒋少明就小心翼翼的措词说道,“他应该是个地地道道的香港人。”
    姑奶奶何等聪明,一句话眼睛就看向了他,明白了蒋少明的意思,“你说他是假的?”
    蒋少明就把他那句标准的骂人话说了,他不是这边的人,学的都磕磕绊绊,不过却说,“他说的特别流利,而且是第一反应,不是在这边长大的,也是在这里待过好多年。而且,”蒋少明又把自己怎么骂金开霖是王八蛋但这个金嘉城毫无反应的事儿说了。
    姑奶奶听了就点点头,蒋少明以为自己还要再讲两句的时候,就听见姑奶奶说,“我知道了,这事儿你们查不合适,我让人去查。”
    蒋少明张口就想提醒姑奶奶小心内鬼,可姑奶奶多聪明的人,直接就把话说出来了,“放心吧,我知道。你和卓睿就不用管了,这两天陪我玩玩就是了。他既然有破绽,我肯定能查出来。”她拍着蒋少明的手说,“放心吧,姑奶奶能活到现在,就不会给他们算计到,我可以的。”
    蒋少明就知道,自己八成多操了心,姑奶奶八成心里早有数了,不知道为什么,没动手而已。
    他也不好直接问,就点了头,又把自己跟金嘉城约定的三五天的事儿说了。然后姑奶奶就开始使唤他泡茶,蒋少明瞧着姑奶奶波澜不惊的,自己也就慢慢静了下来,品起了茶。
    回去后,蒋少明还跟卓睿说呢,“姑奶奶似乎什么都明白,我都没提。”
    对的,他俩其实是怀疑周益生的,毕竟这些事情办起来只有周益生最便宜。不过却没机会说出来。
    卓睿倒是比蒋少明看得开,“姑奶奶经历过那么多,她如果不知道怎么处理,怎么可能生存下来。你想想追翡翠那件事。”
    那件事可真是雷厉风行,半点都没拖沓。若非周昌荣后来想不开去找事,简直太完美了。不过也因此,姑奶奶看着他的手还挺愧疚的,还跟他说了对不起,吓得蒋少明不轻。
    蒋少明点点头,一边让卓睿给他手换药,一边就说,“那我就不操心了,咱俩这两天干点什么呀,又不能出去。”
    卓睿看他一眼就说,“这么多事儿干,你怎么就觉得没事干呢。”
    蒋少明还愣着呢,问,“哪里有什么事,公司的事儿都交给王璨了。”想到这里,他就拿着脚丫子踹了踹卓睿硬邦邦的肚子,冲他说,“你告诉他咱俩一起的吧,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那叫一个苦口婆心,生怕你把我吃了。”
    卓睿一听就笑了,将药抹在了蒋少明已经快好的手上,跟他说,“已经吃了,他担心晚了。”
    蒋少明的脸就红了,冲他说,“哎,在姑奶奶这里呢,别不正经。”
    卓睿可不管他,直接把他的手指头拿了起来,放在嘴里咬了口说,“这算什么不正经,我们是经过长辈同意的。长辈说不让管就不用操心了,要懂得听话知道吗?”
    手指尖是蒋少明的软肋,卓睿早就发现了,所以进攻起来不遗余力。
    手指头被咬住的感觉,有点麻酥酥的,像过电一样。蒋少明立时就有感觉了,哑着嗓子警告他,“别闹,白天呢。”
    卓睿却不管他,抹一根亲一根,等着亲完了,就慢条斯理的将他的手包好。蒋少明心里松口气,以为他就想干这些呢,硬是忍着呢。结果等着手包好了,卓睿就欺上了身,压着他说,“我说的是事就是你。”
    蒋少明的脑袋轰的一下,彻底被击晕了。
    他俩挺不好意思的过了两天,反正蒋少明虽然嘴巴里说着不要不要的,但脸色却滋润的很。不过开始的时候,他还挺不好意思的,不准卓睿白天这么动手动脚的,怕听见了,可等着姑奶奶专门让人给他俩炖了补汤后,他就知道压根没瞒住。
    他还装呢,跟姑奶奶说,“我们年轻,不用这个的。”
    反正就他俩人,姑奶奶压根跟他不客气,冲他说,“年轻才要放纵呢。等着老了,有心无力。”
    蒋少明琢磨琢磨,是挺有道理的,所以等晚上的时候,就干脆放开了。卓睿就觉得,“这补汤他喝着一般,蒋少明倒是很受用啊。”
    三天过后的一天晚上,他俩刚睡下,就被电话吵醒了。
    这会儿应该洗了澡,做了面膜,早早就睡下的姑奶奶,很是冷静的在电话里通知他俩,“少明,你和卓睿来客厅一趟。”
    蒋少明当即就知道,八成那事儿,姑奶奶查出点什么来了。
    他连忙和卓睿换好了衣服,就下了楼。果不其然,那里,姑奶奶已经穿戴好了,不过不是平日里施施然的长裙,而是一身西装,显得特别的干练。
    姑奶奶脸上的表情也很严肃,见了他俩就说,“走吧。”
    一行人很快上了车,车子在香港繁华的街道上开着,闪过的路灯能照亮姑奶奶的面容,却不能让她开口。蒋少明看着她眉头微微的皱着,显然心情很是不好。
    他做不了什么只能上去握住了姑奶奶的手,姑奶奶看他一眼,眼神里全是疲惫,却拍拍他的手,冲他说,“没事。”
    车子开了半小时,停在了一桩大楼前。
    香港的楼建的跟内地不同,不但高,而且户型小,并且数量多,从地下往上看,密密麻麻的。蒋少明也不知道姑奶奶这是要去哪一间,只能跟着她上楼去了。
    电梯停在了三十二层,打开后就瞧见,里面走廊里站着个穿着黑西服的年轻人,一见姑奶奶就叫了声“夫人”,然后去给他们开了门,等着进去,就发现,里面被看着个熟人,就是那位金嘉城。
    姑奶奶一到,金嘉城就想说几句话,可却被后面的人给镇住了,哪里敢多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奶奶坐到了沙发上,看着她点起了根烟,看着她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才听见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金嘉城显然还想装一下的,立时说,“我叫金嘉城,您不是知道的吗?”
    姑奶奶一听,就笑了,她身边一个黑衣人立时就打开手中的文件夹,将里面的资料扔了出来,那些资料显然很多,哗啦啦扔下,几乎散落在金嘉城的面前,让他骤然变了颜色。
    蒋少明离得也近,自然也瞧见了,这资料是什么。蒋少明不知道这东西在香港怎么叫,但在内地,叫档案。
    就是他从小到大,从哪里出生的,打过哪些疫苗,上的什么幼儿园学校,中间获得了什么奖项,一直到如今具体居住在哪里,上面都有。
    蒋少明这张,是这家伙的高中的资料,上面贴着张一瞧就是这家伙的照片,但名字那一栏,赫然写着“谢林生”。
    压根不是金嘉城。
    显然,这位金嘉城也没想到,不过寥寥几天,他的资料就全部查出来了。他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刚刚还死不承认,这会儿瞧见了真凭实据,就立时软了。他也不装了,连忙说,“是他们要我这么干的,我不是有意的。”
    姑奶奶就问他,“到底是谁,一点一滴说清楚。”
    金嘉城哦不谢林生还有什么隐瞒的,立时就说,“我家里贫困,高中毕业要上大学家里没钱,就在餐厅打工挣钱。有一天,一个姓王的律师就找到我了,问我要不要挣钱?”
    “我那会儿穷死了,我妈身体也不好,家里处处都要钱。我就点了头。他就说,要我冒充一个叫金嘉城的人。他跟我同岁,是在国外长大的。我开始不敢的,结果他不但承诺先给我一笔丰厚的报酬,还将金嘉城的照片拿给了我看,我们……我们几乎长得一个样子,除了他黑点,连个头都差不多。”
    “那位王律师又说,只要我肯装作是金嘉城,日后我就衣食无忧了,连我妈妈都可以不那么辛苦。我权衡了两天,实在是觉得机会太好了,我们没有不相像的地方,而且别人都只是见过他几面,应该没人分辨的出来,我就应了。他培训了我一个月,然后就让我开始了。我要做什么,都是他指挥的。”
    他求姑奶奶,“求您了,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我妈就我一个儿子,我要是出事了,她肯定过不下去了。就您放过我吧。”
    蒋少明都听得目瞪口呆了,他忍不住问,“那个王律师是谁?”
    谢林生就愣了,冲他说,“我就知道他是王律师。”
    蒋少明就想,你这脑子怎么现在才把自己搭上呢。结果没等他再问,就听见姑奶奶说,“是金开霖的私人律师,他的遗嘱就是这位王律师处理的。”
    第109章
    蒋少明一听这身份就明白了,这就是监守自盗啊。
    金开霖将遗嘱委托给了王律师, 结果那个继承人金嘉城八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起码是不能来接手这笔巨大的遗产了。这位王律师八成看着心痒痒,然后就打起了主意——毕竟金嘉城就没在香港生活过, 那几位老爷子也就见过一次,所以就找了个长得像又好控制的西贝货, 准备在他操控下拿走大笔财产。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而且很常见,许多律师都在当事人去世后,号称拿着最后的遗嘱,想要试图干涉当事人的遗产分配, 这当然是冒着极大风险的,成了则一劳永逸, 不成则有牢狱之灾。
    只是,如王律师这般聪明的,找个西贝货骗遗产的不多。
    胆子可真是不小啊。
    因为已经没什么好隐瞒了,这位谢林生说起来也就没负担,别说蒋少明问什么, 就是不问什么,他知道的也说了, 显然是想求个好结果。
    用谢林生的话, 他是一直只见过王律师一个人的, 不过王律师为了让他像金嘉城, 所以给他安排了很多课业。一是包括给他剪了头发, 带他出入符合金嘉城身价的地方,购买衣物。二是金嘉城的人生轨迹,他见过的人,认识的人,喜欢和喜好;三是送他去了一趟美国,在金嘉城生活过的城市带了三天,让他知道,金嘉城过的是什么日子。当然最重要的是,金家的人物关系,又是一趟专门的课。
    应该说,但凡能想到的,他都想到了。可谓是下了血本。
    所以,一开始的谢林生还真没让人看出来,就连那些老爷子们,也不过以为他父亲早逝,只是不爱说话了而已。
    可万万没想到,蒋少明这家伙鬼得很,居然来了这么个突然袭击,一下子就露馅了。
    听着谢林生说完,姑奶奶就点了点头,冲着他又问了一句,“除了王律师,真没别人了吗?他跟你提过什么人吗?”
    谢林生连忙摇头,“没有,就他一个。我也没听他说过别人。”
    姑奶奶就点点头,这才站起身来,谢林生大概瞧她要走了,还没给句准话,连忙就想扑过来,结果被保镖给拽住了,离开的时候,蒋少明就听见他叫,“太太,太太,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求您放过我吧,我还有学业,还有妈妈。”
    等着关了门,上了电梯,姑奶奶看了一眼蒋少明,还好蒋少明不是那种软心肠的人,脸上没半点同情之心的样子。蒋少明显然也发现姑奶奶看他了,干脆就说,“您不用愧疚,想着饶了他。成年人了,有多少收益他知道,有多少风险他不知道吗?他不能只想着伸手抓钱,不想着坐牢也有他一份。”
    姑奶奶拍了拍蒋少明的手背,叹口气,“哥哥有你这样的后代,也算是瞑目了。”她突然叹了句,“我就没这样的好福气了。”
    蒋少明心里惊讶,其实这事儿他一开始是怀疑周益生的,可谢林生的话也清清楚楚的表明了,周益生没掺和在这里面,姑奶奶干什么还这么说。
    他想问,可电梯已经到底了,姑奶奶也没有想答的意思,直接走了出去。
    蒋少明跟着上了车,以为要回家,却不想又往另一处开过去,姑奶奶这才说,“我们去见见那位王律师。”
    王律师也算是成名已久的律师,这个行业有名气就是有钱,所以他住的是豪华公寓,跟姑奶奶自住的那套平层差不多的房子。
    到了的时候,那边已经跟物业打好招呼了,所以车子是直接开进去的,然后跟着电梯直接通入了室内。进屋的时候,过了漂亮的玄关,就能瞧见王律师穿着衬衫,颓然的坐在沙发里,他面前坐着的不是别人,就是周益生。
    原来周益生不在谢林生那里,是跑来了这里。
    不过这样想想也对,谢林生毕竟是个小孩子,好控制,倒是王律师这样的人,有人脉有背景,还是比较难说。
    姑奶奶一进来,周益生先站了起来,叫了声义母。王律师自然也站了起来,姑奶奶看向他的时候,脸色就很是公式化了,冲着他矜持而高贵的点点头,冷冰冰的说了句,“王律师,从开霖去世后,我们也多年没见了。”
    都是场面人,王律师也寒暄,“是,您换了律师,我们就再也没打过交道了。三年多了吧。”
    姑奶奶就说,“可我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恐怕开霖也没想到,他一辈子信任的人,到了最后,居然开始谋算他的财产。若是他地下有灵,知道了,恐怕要找你叙一叙这些年的情谊。”
    王律师就淡然笑笑,“您一口一个开霖,倒是让我想到了三十年前的岁月。”这是讥讽姑奶奶和金开霖的感情一直不好呢。“若是金先生听了您这称呼,八成也是要惊讶万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