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作品:《天子掌中宝

    她努力用手遮住冰碗,并且最好蔺叔叔没看见她,那就非常棒了。
    然而并没有用,赵蔺刚进来就看见她了,吃得嘴巴通通红,满脸都是小幸福,然后抬眼看见他就吓得面色都严肃了,默默捂住面前的冰碗,一脸你没看到我真没吃的表情。
    赵蔺:“……”
    他轻挑眉,淡淡道:“已经看到了。”
    阿瑜有些失落地松开手,露出吃了大半的冰碗。
    大长公主有些不乐意了,她自家的小孙女,爱给她投喂甚么就是甚么,如何容一个外人指指点点?
    于是大长公主也淡淡道:“乖囡,用膳就用膳,眼神儿不要到处看。”
    阿瑜不敢吃了,把碗轻轻一推,露出一对小梨涡,笑眯眯道:“祖母啊,我不吃啦,已经吃饱了。”
    大长公主叹息道:“好了,让明珠带你去院子里溜达两下,外头热着,你走两步便回来。”
    阿瑜道:“好。”然后她路过赵蔺身边,目不斜视地出去了。
    待阿瑜走后,大长公主才看着赵蔺道:“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正常,只若是太过了,反倒不利于她了。”
    赵蔺颔首,平缓道:“是。只算着日子,她快要来葵水了,吃不得这些。”
    大长公主说不出话:“……”
    片刻后,她才微笑点头道:“是么,那是本宫没注意。下趟定要看好她。”
    赵蔺隐约一笑,棕黑色的眸子很淡泊:“好。”
    大长公主和赵蔺都不是会瞎客套的人,该进入正题就进了,也没谈些甚么题外话。
    大长公主手执纨扇,眼眸锐利,语气淡漠道:“衡阳王准备拿我这个小孙女如何?听你这语气,是同意把她交还给本宫了?”
    赵蔺反问道:“大长公主,凭什么这样认为?”
    大长公主冷声道:“怎么,阿瑜身上流着镇国公府的血脉,难道你还想把她留在衡阳,当一辈子人质么?”
    大长公主喜欢从利益角度看人,在她瞧来,赵蔺这种人即便有情,也是年少时的事情了。他是个野心勃勃的政客,更是个雄心壮志的藩王,故而把男女情爱夹诸他的身上,实在有些蠢钝。
    赵蔺声线优雅,也同样冷淡道:“大长公主此言差矣。”
    “若赵蔺要人质,您比阿瑜更加有价值。本王何必舍近求远?”
    大长公主冷笑:“本宫岂是你能利用的?若你利用阿瑜要挟本宫,暗地里为你做事,那么你所得的利益和名声,要比直接以本宫为质要大得多!”
    赵蔺只是犀利道:“您是关心则乱。”
    大长公主有些哑然。
    的确,她所说的情况存在,但那是因为她是阿瑜的祖母。可她没来衡阳之前,任何人都不会觉得隆平大长公主会因为一个小孙女,便为人所操控。
    平心而论,赵蔺怎么会把大局系在这样虚无缥缈的感情上?这种做法不仅仅得不到保障,而且有可能出乱子,危及自身。但因为她是阿瑜的亲祖母,她把这孩子瞧得比命都重要,所以才会这样想。
    她略微松懈下来,语声还是威严凌厉:“本宫听阿瑜说,你们俩有婚约?是也不是?”
    赵蔺道:“是。”
    大长公主道:“你有甚么打算?”
    赵蔺淡道:“娶她。”
    大长公主反笑道:“若你不乐意,你何必娶她?若我的孙女愿意,京城不知多少王公贵族会跪着求娶,她即便想当未来的皇后,那本宫也由着她!你却只是个异姓藩王,与朝廷对立着,你要本宫怎么把孙女嫁给你?”
    赵蔺道:“无论将来如何,她只能是本王的妻子,大长公主想把她嫁给旁人,大可试试。”
    大长公主震怒道:“大胆!竟敢威胁本宫?”
    赵蔺冷冷道:“您现所踏乃是本王封地,您以为若不是阿瑜,你的威信和权利还剩几分?”
    大长公主虽知,衡阳王拥兵自重,已然成定局,但他定然不敢真正说出口。
    可是赵蔺竟然就这样说出了自己的意图,丝毫不掩饰。
    她张口结舌,早已说不出话来,半晌缓缓道:“你这样说出来,就不怕本宫出手?”
    即便身处衡阳,但不代表大长公主就此手无缚鸡之力了,虽身处劣势,但她若拼死一搏,赵蔺定有损失。
    赵蔺有些失笑,语气温和,彬彬有礼道:“您大可试试看。”
    大长公主呼吸急促,漠然道:“你想怎么样?”
    赵蔺起身,背着光,淡静道:“请您带她回京城。”
    大长公主:“……”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才又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甚么吗?”
    赵蔺回身,直视老太太威严锐利的眼睛,道:“您把她带回去,等我娶她。”
    大长公主身子一震,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赵蔺,缓缓起身道:“你……知道自己在说甚么吗?”
    赵蔺这样的藩王若来京城,只有两种可能,一则,他自愿削藩,面圣以示恭敬,二则,他谋反成功,登基称帝。
    大长公主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第一种不可能。
    那便只剩下第二条。
    可她意外地并没有多少怒气,只是镇定反问道:“若你失败了呢?”
    赵蔺微笑起来,淡淡道:“那就请您为她另觅良婿。”
    老太太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她真没想到,赵蔺还能是个痴情种子,她想了千万种可能,和阴谋诡计,但从没想过赵蔺会这样说。
    她不得不承认,衡阳王赵蔺此人,对于人心把握得极精准。
    他算准了她现在的心情,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恰好已经厌倦了某些事情,又最终寻觅到了余生最重要的宝藏。
    所以,他才会这样开口,把她的底线全部纳入囊中,连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她缓缓笑起来:“你这段日子,是故意没有在府里的罢?”
    她先前不知,可现下却明白过来。赵蔺不在府里,但他的眼睛永远都在,他会出现,就说明他已然判定了她此时的心态。
    赵蔺没有否认。
    大长公主终于叹口气,缓和过来,轻声道:“罢了。本宫这一辈子,也太累了。”
    赵蔺与大长公主没什么好说的,待他走后,大长公主缓步行至窗前,轻闭双眼,自语道:“造化弄人啊……”
    她年少时以为,自己是皇朝里的凤凰鸟,嫁给镇国公也好,逼迫儿子入朝报效朝廷也罢,那都是她应该做的事。
    直到儿子离去多年,她渐渐清醒地看见天下苍生本来的模样。
    她清楚的明白,皇朝最辉煌的时候早已过去,百姓像是一汪含着怨气的水,终将会把巨石滴穿。而天下早就不是她年少时父皇在位时的模样,她这个迟暮的老人,已经无法挽回任何,就算不是赵蔺,早晚也会是其他人。
    她现在只是个最最平凡的老人,只想在自己真正死去之前,见到她珍之若宝的孩子,得享应有的幸福。
    她甚么也不会做,更不会出手相助,但她可以给赵蔺一个诺言。
    若他成就大业,那她会把自己的珍宝,拱手交给他。
    让他替代自己把宝藏妥帖安放。
    第52章
    蔺叔叔回来了。
    这件事对于阿瑜是意外之喜,她原以为赵蔺至少还要再过些时日才回来呢,不成想他回来得尚不算慢。
    可是赵蔺回来了,却并没有特意寻她说些甚么,只是送了些特产吃食给她,一板一眼的十分叫人难过了。
    不过阿瑜其实也习惯了,蔺叔叔并不是一个多热络的人,大多数时候可以说是十分疏离冷淡。她从前听闻,蔺叔叔年少时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光是友人知己便有一大群。
    她就托腮难过起来,自己年纪还是太小了,若是与他同龄,那大约还能见识到蔺叔叔少年时的风采。而不是现下对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即便想粘着他撒娇都会有些害怕。
    然而她没能难过太久,立马就变得害怕起来。
    因为她来月事了。
    阿瑜疼得厉害,一阵一阵的,面色苍白地只能躺在床上,神色倦倦的不吱声。她这么一下可把大长公主给吓坏了,就这么小一个姑娘,身子娇成这样,她可真再不敢给她乱吃东西了。
    大长公主亲自端着药哄她道:“乖囡啊,把药吃了,等会子再叫她们给你上几块儿蜜饯甜甜嘴儿。”
    但她也十分乖巧,大长公主给甚么就吃甚么。
    从前她还年幼的时候,得了病,程逡之是急得不成,叫大夫给她开了药方子,好说歹说一通道理讲完了,自家乖女儿也给绕晕了,他总是得哄个许久,阿瑜才慢吞吞把药喝完。
    她大一些了,又生病。那时候爹爹已经不在了,于是就换赵蔺看着她吃药。程逡之宠女儿,吃个药也要哄半天,把小祖宗娇惯得不成样子了。
    换成赵蔺就完结了。阿瑜不肯喝,赵蔺才不惯着她,药碗放在那儿,管她又哭又撒娇,面无表情回身批折子。丫鬟们得了王上的命令,也不敢上前哄,阿瑜哭累了睡一觉,醒来想着,那他总该妥协了罢?
    不成想,醒过来还是那个场景,都不带变的,这药比睡前还要热乎,一股热腾腾的苦味只叫她害怕得不成。
    然而赵蔺不理她,阿瑜纠结半天,只好小媳妇一样儿,委委屈屈把药吃了。这时赵蔺总算肯理她了,给她端了三两颗蜜饯来,让她吃。
    阿瑜也是有骨气的,您逼着我吃药,如今想拿这么点蜜饯收养我,根本没门嘛!于是她不吃,然而赵蔺仿佛也不在意,只到了下趟吃药,却换上了她最爱吃的点心,害得阿瑜都不舍得浪费。
    于是这头阿瑜吃完了药,一双杏眼便亮晶晶的盯着老太太。
    大长公主心里软成一团了,连忙吩咐下去,叫丫鬟上一碟子八宝蜜饯来。
    阿瑜扯着她的袖口软软道:“想吃蜜糖酥,还要吃如意糕,还有糖蒸酥酪雪花酥梳儿印!”
    大长公主扶额:“……”
    她不懂医,但也晓得吃清淡点总没错,这么多糕点吃下去,也不知对身子有没有妨碍,不由哄道:“乖孩子,待你月事好了,祖母再给你每样拿一盒来好不好?祖母把靖奕斋都买下来给你,好不好?”
    阿瑜扁扁嘴,撒娇道:“不要!蔺叔叔都给我吃的!”
    大长公主就想,怎么到处都是赵蔺,就他事儿最多!怎么把孩子惯成这样的!
    于是她无奈道:“好好好,待祖母问过大夫,再把你能吃的糕点都给你拿来,好不好?”
    阿瑜满意了,拿软乎乎的面颊蹭蹭祖母的手道:“祖母最好啦!”
    大长公主顿时心都要化了,摸摸她细软的额发内里一片柔和。
    吃着大长公主的糕点,阿瑜心满意足,都不那么想蔺叔叔了。
    到了第二日,阿瑜的身子好许多了,不似第一日那样疼得厉害,只长公主仍旧不准她下床,只怕她又着了凉,到底这时候的身子是最虚弱的,一丁点小风寒都有可能酿成大祸。
    于是到了夜里,阿瑜掐着点,想着这时候长公主也该已经睡了,便道:“给我换身简单的衣裳,我想去院子了走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