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作品:《为皇后折腰》 皆是狐狸,裴嘉宪也不会上裴靖的当。
“再等等吧。”他道。
初夏时节,本就是趁车出游的大好时机。太后特赐凤车予两位重孙,罗九宁和烨王妃也是有幸,能够趁坐一回太后娘娘的凤车。
这凤车的车轮的雕刻与装饰尤其精彩,其中心以象牙雕制成莲花的图案,车轮周围均衡地分布着象牙制成的镂空花图案,并间隔金丝镶嵌,沿着车轮的周长,上下两层密布着的几百粒宝石,更增添了珠光宝气的皇家风范。
车内一应扶手,但凡可能磕碰之处,全用小牛皮软包着,车体又宽广,俩孩子又是翻跟斗又是斗拳的,在车上玩了个不亦乐乎。
烨王妃昨儿一夜不曾睡好,今儿一早起来,又听说昨夜北宫差点进了刺客,连着神经紧绷了几天,这时候连话也不想说,倚着两只引枕便懒歪歪的斜躺着。
凤车出皇城,虽说从朱雀门到明德门,整条大街全部戒严,但正是因为戒严,长安城的百姓以为是太后出巡,各处路口上皆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宁昨夜睡的可好?”烨王妃懒歪歪的坐着,望着那绣着银菊的缂丝质纱帘外隐隐绰绰,如山如海的人头,有气无力的问罗九宁。
罗九宁一直盯着俩孩子,也是防着他们在玩的时候不小心,要一个碰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应道:“我睡的很好,二嫂怎么瞧着不甚精神的样子?”
便是脾气再好的人,叫俩孩子闹上一夜也会火大,更何况烨王妃的脾气还不怎么好。
她道:“今夜咱们只怕还出不得宫,毕竟明儿是端午正日子,丽妃娘娘操持着,明儿有大宴。你瞧这撕不开的俩孩子,不如今夜,叫他们于你一道儿睡去?叫他们闹上一夜,只怕你也会与我一般,没什么精神。”
罗九宁笑道:“使得。”
小壮壮太憨,而裴琮又故意牵就他,俩人好的几乎要穿一条裤子了。
壮壮一听今夜还能跟哥哥一起睡,乐的扑过去就把裴琮给抱住了,亲了他一脸的口水,裴琮一边嫌弃的揩着,一边也往壮壮脸上吐着口水,俩人打了个不亦乐呼。
“冤啦,太后娘娘,冤啦,求您给臣妇作主哇。”才到青龙寺外,俩妯娌才准备要下马车,外面一个女人撕声裂肺的叫着。
烨王妃早知道太后和皇上要考验自己,一听外面有人在叫,也知这只怕是皇上派来的人,立刻就来了精神:“王少使,外头是发生了什么事,何人在此喊冤?”
王少使,本名王婕,是北宫中的少使女官,也是太后钦点,来伴二位王妃出行的。
她上前奏道:“禀娘娘,是废太子妃佟氏的兄弟,佟谦之妻马氏,她言自己嫁予佟谦才不过三日,佟家便遭了抄家之祸,而她自已的娘家父亲马通,也不过区区一介朝奉郎,举家之力给她备的嫁妆,如今全叫官府查抄,她觉得冤屈,想要问官府讨回自己的嫁妆而无门,只能求助于两位王妃。”
太子妃佟氏被废,连带佟家一门上下全部被没入大狱,审判定罪之后,几乎举家流放了。
这位马氏,嫁人不过三日,虽说免了流放之刑,但一个妇人的嫁妆,通常来说,意味着一家子人半数的家产,真给抄没了,这马氏的后半生可就无着落了。
“阿宁,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办?”烨王妃不敢先出头,转而问罗九宁。
罗九宁向来是个不会拨尖抢先的,道:“马氏与咱们一般,皆是妇人,这是遇到难中了,才敢撞到咱们面前来,二嫂您说吧,此事该哪何办,我全听您的。”
烨王妃此时正想表现自己的胸怀与德才,遂道:“王少使,你去告诉那马氏,今儿我和肃王妃一起驾临青龙寺,是为了替太后上香而来,此事我们知道了。
再有,你命她暂且回去,等过会子,我自会派人上门,与她商议她这委屈该要如何来办。”
王少使听了,自然就去给那马氏回话儿了。
马氏之所以来,当然也是因为有人的指点,此时也不再胡搅蛮缠,带着个小丫头,就回家去了。
且说烨王妃下车之后,与罗九宁在大殿里同上了一柱香,俩人便分开了。
她唤来自己的贴身嬷嬷胡氏,在青龙寺后殿那樱花早落的树丛中缓缓走着,问这胡氏:“嬷嬷,你说马氏这事儿,该怎么办?”
胡氏道:“才嫁过去三日的新妻,就因为夫家祸罪,嫁妆就给官府抄了,这事儿自然是官府的不对。须知,官府就算抄家,也得问个缘由吧,这跟白抢有什么差别?”
烨王妃咬着牙就嘶起了气儿来:“但是,官府奉的可是皇上的谕令,而负责查抄佟家的人,正是咱们王爷呀。”
烨王是有名的雁过拨毛,铜碗豆上都能刮下二两黄金的主儿,说是他,这事儿就另当别论了。
胡氏一听,就害怕了:“那这事儿,咱们不能声张啊。”
烨王妃咬着牙说:“谁说不是呢。这样,你此刻就回王府,从我的私库里娶上五百两纹银出来,半夜悄悄去趟马朝奉家,就对那马氏说,这五百两银子,抵她被抄的嫁妆,叫她往后好好过日子,勿要再闹了。”
要说烨王抄佟家的时候,可没少中饱私囊,而烨王府的帐,一向由烨王妃管着,五百两银子,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拿银子摆平这事儿,当然是上上之策。
作者有话要说: 裴嘉宪:到处都是事情,忙
烨王:忙到没时间和老四勾心斗角
五皇子:杜姑娘越看越好看
杜若宁:满朝文武爱上我的剧本了,作者,你这剧本不对
顾泽海:我没有,我不会,我只想好好当个顾命大臣
第112章 厌胜之物
再说罗九宁这儿,于正殿里上完香出来,她便带着壮壮和裴琮两个,要去见那鉴真禅师。
这鉴真禅师,事实上并非中士人士,而是一位土蕃人,而且,还是土蕃王朝的一位蕃邦王子。
当初,皇上征战土蕃时,将他俘虏至此。而这鉴真禅师原本一把屠刀横扫高原,所向披靡的,结果被俘之后,于牢中受了感化,居然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今一口汉话说的极溜不说,于经义,也有超乎常人的理解。
罗九宁一直听闻鉴真禅师的大名,却从不曾见过他,只听传说,还以为是个非常慈详的老法师,谁知一见之下,竟见这禅师一幅粗髯,浓眉入鬓,一件僧衣松松垮垮,遥遥嗅之,满身的酒肉臭气。
这竟是个酒肉和尚。
“壮壮,琮儿,来拜一拜禅师,并于他说,你们的皇□□母问候他安。”罗九宁压下心中狐疑,对俩孩子说。
俩孩子抢着一只蒲团,争先抢后的跪了,脑袋碰到一处,叽哩呜噜的说着。
鉴真禅师见这般粉团玉琢的两个孩子,也是觉得可爱,示意小沙弥将他们搀扶了起来,示意罗九宁坐了,手中一只串珠捏的刷啦啦作响,便是问:“但不知太后如今身体可还安康,皇上,洒家亦有一年多不曾见过了,他可还安好?”
罗九宁道:“劳禅师费心,都安好。只是皇祖母近来叫褥疮繁缠,昼夜不得安稳,很是苦恼。”
鉴真禅师哼的一声,道:“褥疮不过小症侯而已,身生为人,就难免造下恶业,有恶业,自然有冤亲债主,太后不过是年青时积攒的恶业太多,如今人老了,又在病中,阴气滋盛而阳气衰,那冤亲债主们自然就寻来了,要扰的她生魂不安。”
恰此时,烨王妃也进来了,上前便问了一句:“以禅师来看,此时该如何是好?”
鉴真禅师道:“洒家自有一套攘鬼的法子,能替太后娘娘镇压她身边围绕着的冤亲债主们,只是太后虽说信佛,但对于洒家这套法子,却有颇多的怀疑。你们要真信洒家,就请洒家悄悄入宫,替太后攘上一回,她的病,自然会应法而好。”
烨王妃蓦然已是一喜:“徜若果真如此,也不知禅师要怎样,才肯出山?”
鉴真禅师哈哈笑道:“洒家一个出家人,只要你们多替佛菩萨捐几尊金身便好,普渡众生于苦海,是洒家的天职,又岂会再要报酬?”
烨王妃一听,就更欢喜了:“那不如……”
“二嫂,子不语怪力乱神。佛法虽也讲超渡,但为人怪在自渡,而且攘这一字,当不出自于佛家,反而乃是厌胜之术。莫说宫廷,便是平民百姓之家,也不能轻易行厌胜之术。概因神要敬,鬼要驱,厌胜之术,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驱神敬鬼,使不得。咱们还是多替太后娘娘念几卷经书的好,你说呢?”
烨王妃一听就不高兴了:“阿宁,不是二嫂说你,一个薄药你都治了好几天了,到如今还没有一丁点儿的踪影,我只知道如今太后褥疮严重,能替她缓解一时半会的痛苦,无论任何法子,我都再所不惜。”
两妯娌意见相左,烨王妃自恃为长,再上前一步道:“行了,既阿宁不肯,鉴真法师就由我一人来请,入宫为太后娘娘攘鬼,驱冤亲债主。”
“不行。”罗九宁断然道:“皇家自是一体,此时咱们妯娌意见相左,便二嫂觉得您自己是对的,这事儿也得报到皇上跟前儿,叫皇上来辩,你不能私自请鉴真法师入宫。”
烨王妃莫名就怒了:“四弟妹,我是你二嫂。”
“二嫂,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事儿您果真要作,就别怪我此刻便报到父皇那儿去。”
当着鉴真法师的面,俩人又还各带着一大堆的婆子婢妇,全在廊下站着呢,烨王妃欢欢喜喜出宫,叫妯娌当面顶了一通,此时虽说尚还有涵养,但面子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罢了,那咱们竟早回宫吧。”
说着,她便命令陪伴的乳母:“去,把琮儿抱过来,咱们回宫。”
鉴真法师虽说一脸的凶相,但确实为人和气而又洒脱,听说俩位王妃意见相左,也就不再说这事儿,一手合常走到裴琮与壮壮面前,也不知怎么变的,忽而手一抖,手中已是两串细细的青金石小串珠。
他道:“洒家与俩位小王子也算有缘,这两串珠子,也是洒家亲手雕成,赠予两位小王子吧。”
裴琮个头高,抢了更长,珠子更多的那一串儿,壮壮个头矮,拿的自然是短的一串儿。
且说,两位王妃一起从寺中出来,在外头的时候还好,等上了凤辇,烨王妃的脸就垮下来了。
而且,她心中有了怒气,言语行动上自然就要带着些儿,就比如说,俩孩子在一处顽闹,原本是件很愉快的事儿,在烨王妃的眼中,便也显得刺眼了起来。
裴琮抢到的一串虽说串珠长,亦够大,但是,只是一串普通的串珠而已,而壮壮抢到的这一串,虽也是青金石,但上面却是凹凸有致的,雕的是天龙八部。
所谓天龙八部者,自然非人,而是梵天之众。
比如夜叉,比如阿修罗,再比如好舞的乾达婆,总之,每一只珠子都雕的精美纷呈。
而孩子呢,又天生爱看这些花花的东西,于是,裴琮顽了会儿自己的,觉得无甚趣味,便伸手来夺壮壮的串珠:“弟弟,给我看看好不好?”
壮壮倒是大方,小脸上一脸的认真,竖了一根指头:“只准看一眼。”
裴琮既抢到了,凑在光下越看越又趣,又岂会只看一眼就罢?他一把将自己的推给了壮壮:“好啦,弟弟,我把这串送你,你这串给了我,好不好?”
“不好,还我。”壮壮扑过去就要抢。
烨王妃给吵的头疼,语气便也有些恶:“不过一串珠子的事儿,裴琮,难道你还缺这样一串珠子不成,还了他。”
但凡一样东西,只一个人玩,有什么意趣,小孩子之间,那怕一堆狗屎,只要两个人都想要,那就成宝贝了。
裴琮摇头:“不给。”非但不给,他还一把搡出去,就把壮壮给搡撞到了马车后面的轿厢。虽说轿箱上整体蒙了小牛皮,但是边角上还是压着木头的。
壮壮后脑勺撞在上面就是咚的一声响,而他天生就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削死他,六亲不认的性子,直接小拳头一攥,一拳捣上裴琮的眼窝,把自己的串珠抢了回来,连爬带滚,就钻进了罗九宁的怀中。
烨王妃搂过裴琮来,见他一个眼眶呼啦啦的往起来肿着,顿时声音就厉了:“阿宁,便再是孩子,你也该管管裴禹的手吧,连哥哥的眼睛都能打成这样,假以时日,他岂不是要乱杀人?”
罗九宁搂着壮壮,俩母子一样的理直气壮:“二嫂,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壮壮也没少吃过他二哥的拳头,徜或这会子俩人都生气,冷静冷静,过会子再玩,您说呢?”
烨王妃气的不行了,也是瞧着马车到了靖善坊,过坊便是自个儿家,为了要回府去处理马氏的事情,借故发作,便道:“罢了,同趁一车,要只是受点儿小伤也就罢了,徜若裴琮给裴禹打死了,我找谁说理去?”
……
且说这厢,凤驾缓缓,继续往前走着,忽而烨王妃就唤道:“王少使,停车。”
王少使在外,是步行的。旋即扬手停了车,她道:“王妃,但不知您有何吩咐?”
烨王妃一把打起帘子来,便道:“单独分出一辆辇车来给本妃备着,本妃要回家。”
“娘娘,咱们今儿出来趁的可是凤辇,您瞧瞧这两旁围观的百姓们,此时替您分车已是不妥,您要回府,便是侍卫,也得本官替您调拨,能否请您稍等片刻?”王少使问。
烨王妃道:“快点,我怕再多在这凤车上坐会子,会有性命之忧。”
“二嫂,放下车帘,但凡有任何事,咱们回宫再说。”罗九宁的声音忽而就厉了。
便民间,或者公侯之府的妯娌,等闲也不会当面吵架,更何况还是皇家的妯娌。烨王妃虽说一直心存怒气,但总归还是压着的,岂知罗九宁这是当着女官和仆从们的面,就要给自己没脸了。
“阿宁,说句难听的,如今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你总还得叫我一声二嫂,难道你罗家的二叔就是这样教你敬尊长的?”她这是暗刺罗宾尚在契丹一事了。
罗九宁淡淡道:“既二嫂也觉得丑,何不回了宫,咱们单独撕下里,抛开脸面说个清楚,又何必在这大厅广众之下下车?”
“我要回府。”
“你不能。”
烨王妃益发的怒了,忽而一把拉开凤车那道两道织金缎面镶着珠翠的车帘,转身便准备要下车。
但就在这时,忽而不知何处飞来个什么东西,竟是直冲着烨王妃的脑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