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絮然则给他倒了杯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瞧我这儿, 如今连个茶叶也没有,每回只能委屈小哥儿喝点白水,絮然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骰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还美滋滋地咂了咂嘴:“无妨,絮然小姐这处的白水倒是比别处都要甘甜些。”
    安絮然捂着嘴角笑了笑:“又说什么浑话呢,一处井里打上来的水,怎得我这儿就要甘甜些?”
    她这一笑却看呆了骰子,他只觉得絮然小姐笑得当真好看,比那些丫鬟婆子们好看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随即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总归便是好喝一些罢了。不过我们家侯爷也是,不知为何就是如此冷落小姐,竟连一点茶叶子也舍不得,回头小的就给小姐捎一些来。”
    安絮然闻言叹了口气,微微蹙了蹙眉:“想来你家侯爷还在为了当年长公主殿下的事恼我,确实也怨我,如今也不过是自作自受自食其果罢了。”
    “这事如何能怪小姐?”骰子一下子急了,“小姐也说了,当年下毒一事是安太妃所为,你并不知情,那佛像也是安太妃准备的,你亦是无心之失,侯爷他怎可因为这些事情就恼了小姐这般久?一点也不顾及小姐颜面,实非君子所为。”
    安絮然又叹了一口气:“到底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又是陛下尊崇之人,晏大人放在心里的人,我终究是犯了忌讳。”
    “长公主殿下如今眼见着就要出事了,却不知侯爷他为何还要为了这么一个抛弃她的女子而埋怨你。”骰子表情忿忿。
    安絮然却一下子抓住了不对劲:“你说长公主殿下眼见着就要出事了,此话却是怎讲?”
    骰子知自己有些失言了,但是转念一想,左右这里也不过只有絮然小姐一人,与她说说又有何妨?
    于是压低了声音:“这几日我在侯爷书房伺候时听说的,侯爷与林大人李大人他们说,这长公主殿下在越州很是不安分,陛下明面上护着长公主,私下里却盘算着怎么除掉她呢。”
    “那你家侯爷意下如何?”
    “唉,我家侯爷真是个好心痴情的,竟还同林大人他们商量着怎么暗中保下长公主,试图压下事情,想劝陛下夺了长公主的权便可,留下长公主一条性命。”
    安絮然心里已经转了百转,继而问道:“可是殿下当日可是救过陛下性命,陛下当真狠得下心?”
    骰子声音压得更低了:“自古伴君如伴虎,且再看看当今那位是个什么性子,说是长公主救陛下时暴露了暗中的势力,这才惹得了陛下忌惮。不过陛下也是惦念这些恩情的,所以明面上还是护着长公主,怕是还没有做下定夺。”
    “唉,罢了,这些个贵人的事情,如何是我们能够明白的,我所求也不过就是过些安分日子罢了。”
    “正是这么个理儿,絮然小姐当真是个剔透之人。我今日耽搁的时间也有些多了,再不回去侯爷怕是又要骂我里,我便先走了,小姐若还缺些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是了。”
    骰子走后,安絮然将方才他喝过的被子扔掉,冷冷地笑了。
    她还以为苏摇光是攒了几辈子的福分呢,却原来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她无权无势只能当莬丝花时,洛衍书便宠着她,如今威胁到了他的江山,洛衍书便巴不得除掉她。
    只是这女人到底狐媚,到如今都还有人护着她,万一到时洛衍书心软了可就不好了。
    她这一生,从云端跌落泥泞,爱而不得,家破人亡,为求生存,不得不委身于洛衍琨,好不容易以为可以攀着洛衍琨熬出个身份来,那个倒霉催的却根本玩不过洛衍书,自己只能佯装什么也不知道,依旧住在西院里,受尽晏府上上下下的白眼,还要哄着那没脑子的长随。
    她所做这些,皆不过为了等着有朝一日,把那个罪魁祸首苏摇光拉下来,陪她一起堕入这肮脏不堪的泥潭。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罪魁祸首苏摇光此时此刻已经堕入泥潭。
    摇光觉得自己大概是世上最没有架子的藩王了,为了瞧一瞧传闻中新研制出来的倍儿好用的手摇爆米花机,她赶了个大早,穿了件常服便急急忙忙往乡下跑去。
    去了一看,好嘛,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这个大黑桶子大风箱,长得还真和她前世见过的那些一样一样的,她不仅来了兴趣,蹲在旁边左瞧瞧右看看:“这玩意儿,你们当真做出来了?可还试过?还能用?安全吗?”
    研制出这款手摇爆米花机的是一个吴姓的工匠,他拍了拍胸脯:“这黑桶子,当然有用,我这就给殿下爆个米花儿瞧瞧。”
    说着就从旁边扛了一袋子米过来,准备操作演示。
    “虽说应当是安全的,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所以殿下您还是蹲远一些,不然回头万一伤着了您,就是把我脑袋割下来放在这玩意儿里爆也难以谢罪啊。”
    摇光觉得吴工这话糙理不糙,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往后挪了好几尺,又蹲到了那个她熟悉的田埂上。
    吴工熟练地往黑桶子里倒进去了油,然后再放上些许玉米粒和白糖,拧紧盖子,点燃火,然后开始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摇着黑桶子,摇光在旁边蹲着看着,屏息凝神,等待着见证奇迹的时刻。
    等着等着,时间太久了,她的脑袋已经开始放空。
    然后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她一惊,然后歪了身子,一屁股坐到了田里,裹了一身泥。
    玲珑忙过来扶起了她,一边忍着笑一边担心道:“殿下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尴尬地拍了拍屁股站起来,然后发现和她一样被吓倒的人东倒西歪了满满一田坝,别说,这种手摇爆米花机的声音还真的挺唬人,像放炮似的。
    她看着生起了一团白烟,然后吴工从里面倒出了满满一袋玉米花儿,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田坝。
    吴工提着袋子送到摇光跟前来,一脸憨笑:“殿下尝尝可是这个味儿?我昨日做了一些给我家大娃二娃吃,他们都欢喜得不得了呢。”
    摇光也不讲究,把手上的泥往玲珑裙摆上蹭了个干净,然后抓起一把就送到了嘴里,嗯,就是这种味道,因为没加黄油,所以不像前世电影院里的那种爆米花一样脆而甜,但是这种别样的质朴的香甜,确确实实是她小时候的味道。
    也就是说,这爆米花机全是研制成功了。
    摇光很满意:“平素里玉米多少钱一斤?”
    “平素里大抵十一二文一斤,若是灾年。则二三十文一斤,若是丰年,则七八文一斤。”
    “往后,这一斤玉米产的米花儿,便按玉米的三倍价格来卖,不要怕价格高,必然卖得出去的。”摇光闻言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回头你把做这手摇米花机的图纸和方法送来,充公了。”
    “这......”吴工面露难色。
    摇光之间摆摆手,打消了他的质疑:“放心,该给你的赏金本王照给。不仅如此,本王还要开一家大工坊,经营由本王的人来,你主要负责技术,每月工钱比照府衙工吏,且每造一台机子,你便可取得一部分红利。”
    “殿下,这可当真?”吴工一时有些难以置信,这得多少钱啊,可不比他种一辈子玉米划算么。
    人群也有些骚动。
    摇光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这是你应得的。不仅如此,往后若有人与吴工一样,做出了些别致又使用的东西,尽管送到王府来,若检验可行,一应同等待遇。”
    这下人群直接沸腾了起来。
    而摇光直接把那袋玉米花儿充了公,让玲珑拎着就回了府。
    总算多了样零嘴儿了,也总算多了笔收入了。
    社会主义诚不欺我,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
    于是越州上上下下开始了大楚历史上第一次小规模又低质量的科技革命。
    虽然规模小,质量低,但是州民们十分有热情,倒当真发明出不少实用的农业工具和农副产品生产工具。
    一时间整个越州的农业、工业连带着商业,都突飞猛进,摇光瞅着自己越来越充盈的小金库,每天幸福地打滚儿。
    而手摇玉米花机更是充满了越州集市,玉米花儿也卖得极好,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农妇小儿,都有兴趣尝上那么几口。
    摇光美滋滋地数着钱,全然忘记了她还有个小情夫在盛安眼巴巴地等着她的来信。
    她的小情夫左等右等等不来,只好拉下了面子先给她写了封信。
    信上写着:
    今日许多大臣又开始弹劾你,说你在越州大量私造极具杀伤力的武器,意图举事,说那武器声音巨大,能吓哭百来个三岁小儿。
    此等行径,相当恶劣。
    你可知私造武器,是杀头的罪名?
    我想你还如此年轻,应当不是很想被杀头,所以你好好想想你当如何行事才可避此杀身之祸?
    你素来有些笨,我怕你想不明白,于是提醒你一句,当今天子就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书书:要砍你脑袋了!怕不怕!怕就快来讨好我!我是天子哦!(叉腰)
    摇摇:哦。
    第110章
    摇光看见这封信时, 有些哭笑不得, 这洛衍书怎么这么幼稚呢?
    这种恶意刷存在感的行为着实让人鄙夷和不耻。
    还有她不过就是做了几个手摇爆米花机, 怎么就成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呢?
    她又把这封信从头看了一遍,结果竟然从不耻中看出了一些可爱,于是咬了咬笔杆子, 灵光一现, 大笔一挥就开始回信。
    玲珑接过书信看的时候, 眉头都拧在一块儿了:“殿下, 您确定陛下他不会生气?”
    摇光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我给你说,他肯定不会生气,表面上气一下, 然后还是会巴巴得把它叠起来偷偷收好的。”
    玲珑看着摇光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觉得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得意忘形,若殿下以后真做了皇后, 那怕是不得了了。
    洛衍书打开摇光书信的时候, 太阳穴抽了抽。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纸上画了个小人儿, 却画得甚是古怪, 头倒是比身子还大, 眼睛圆圆的,占了大半张脸, 手和腿却又短又小, 简直就是四个小坨坨,上面的两个小坨坨还叉着腰......嗯......这个位置应当是腰吧?
    虽然画得古怪,但是他竟然能依稀感受到这个小人儿的表情是谄媚的, 然后他又一个依稀,看出来了小人儿脑袋上那坨东西像是帝王的冠冕。
    这居然画的是他???
    洛衍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挺长的呀。
    他又拿出第二张纸,上面依旧画着一个古怪的大头娃娃,这个大头娃娃是坐着的,两条小坨坨腿还翘着二郎腿,然后脸鼓鼓的,嘴嘟嘟的,还在......在吐瓜子儿......
    洛衍书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懂这两幅画的,但他总归就是看懂了:
    摇光对他的来信表示不屑一顾并吐了一颗瓜子儿。
    ......
    呵,呵,呵。
    洛衍书不甘心,又把纸翻过来瞧了瞧,什么也没有,还是不甘心,又掏了掏信封,依然什么也没有。
    啊,他好生气啊,她居然一个字儿都不给自己写!上次有求于自己的时候,字里行间和抹了蜜似的,如今他允了她,她便过河拆桥,理都不理他。
    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忘恩负义!
    小橙子和送信的人看着他们的陛下脸黑得和碳一样长得和马一样,内心极度不安,这殿下又搞了什么幺蛾子?她天不怕地不怕的,陛下也拿她没办法,可是万一迁怒他们这些下人可怎么办?
    小橙子鼓起勇气问道:“陛下可要回信?”
    “不回!回什么回?她简直是要翻了天了!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你!”洛衍书说着指了一下送信的人,“你回去给她说,朕近日公务繁忙,并无时间看信写信,让她好自为之!”
    “喏。”
    “都退下吧。”
    “喏。”
    洛衍书坐到桌旁,一只手轻轻叩着桌面,一只手拿着两幅画,翻来覆去瞧,看着看着竟然笑了。
    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拿起一个小盒子,将两幅画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这两个大头娃娃,瞧久了还挺可爱的,觉得怪配的,以后生了小娃娃是不是大抵也长这样?生几个好呢?生多了又怕她疼,可是他又只打算娶她这么一个人,生少了以后多不热闹啊。
    那就生两个吧,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可是小娃娃该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