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作品:《匪将》 陈令一路舟车劳顿,正好不想进宫,忙点头应了下来。
待公主鸾车走后,镇远侯、陈瑜、十五三人方上马车,也跟着往前。
陈令则骑马回家,在前带路,席香乘坐的马车跟着他往侯府而去。
此时的侯府里,得知今日是陈令归期的老侯爷与老夫人早早便在前厅侯着了。侯夫人闻氏也思儿心切,和次子陈珞都陪着公婆一道等着。
待门房回禀说人已到门口了,四人顿时起身,急急走出去,但还未到大门,便见到陈令已经带着席香和穆瑛进府了。
他养的那条叫白饭的白狗,和十一跟在三人后头,由府中两个下人分别牵着。
“令儿回来了,让祖母好生瞧瞧,怎么瘦了这么多?”老夫人头一个冲上去,拉着陈令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遍,面露心疼道:“是不是外面的吃食不合意?”
陈令还未来得及回答,闻氏也跟着心疼道:“可怜见的,不仅瘦了,还黑了不少。你说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剿什么匪?叫你大哥去就成了,又苦又累还危险,再不济也还有你二哥呢,你非要跟着去做什么,咱们家里难道还需要你拿命来换口饭不成。”
一旁的陈珞闻言差点没被口水呛着。听听,他娘这都什么话,剿匪危险,舍不得三弟去,就舍得让他和大哥去?感情他和大哥不是亲生的?
老侯爷“咳”了一声,他不似家中女眷那般情绪露得太明显,但见陈令离家近两个月,不仅瘦了黑了,精神也不是很好,想起长孙回信提到他在桂州山林伤了腿脚的事,也不禁道:“好了好了,令儿才回来,路途遥远难免劳累,有什么话回屋再说。”
“哎,先回屋先回屋,祖母让厨房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菜。”老夫人拉着陈令,一边走一边念念叨叨:“你那屋也都收拾了一遍,被褥全换了新的。”
闻氏则让身边跟着的管事媳妇赶紧去厨房让上菜。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拥着陈令往回走,压根都没注意还有席香和穆瑛。
陈令走了几步,才想起她俩来,忙回头一看,两个姑娘站在原地,都有些尴尬。
“瞧我这记性。”陈令拍了拍脑袋,挣脱老夫人的手,折回到席香身边,有些心虚,一脸讨好的给她介绍自己家里人:“这是我祖父,我祖母,我娘,以及我二哥。”
转而,他又向家里人介绍席香和穆瑛:“这位便是我信上和你们提过的席姑娘,这是穆姑娘。”
他回头,又指着正殷勤朝白饭摇尾乞怜的十一道,“那是席姑娘养的狗,叫十一。”
众人这才注意到席香与穆瑛,闻氏一脸歉意道:“瞧我这眼神,两位貌美如花的姑娘站在这儿,竟都没发现,实在太失礼了。还望两位姑娘切莫介怀。”
席香与几个长辈见了礼,方道:“夫人您客气了。”
“娘,爹说她们两个姑娘家住驿站不方便,便接到咱们府中来住一阵。”陈令将他爹的意思说了,怕他娘不够上心,他还特意补了句:“席姑娘不仅救了公主,还救了我,您可千万别叫府里下人慢待了我的救命恩人。”
“别说是你救命恩人,便是你那些个朋友,哪个上门受了慢待?”闻氏走上前,先半恼半怒地横了陈令一眼,方一手拉着席香,一手拉着穆瑛,亲亲热热地道:“席姑娘穆姑娘只管当这儿是自家里,不必太拘束,我们家里没有什么规矩。”
席香忙道了声谢,“给您添麻烦了。”
穆瑛也跟着道了谢。
这一高一低的两个年轻姑娘站在那儿,个高的那个,一身英气,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矮的那个,五官生得精致,一双眼睛灵动至极,叫人看了就喜欢。
相由心生,这两位姑娘都端是一副好相貌,想来心性也是极好的。
老夫人不由得面浮微笑,转而对她身边伺候的管事妈妈道:“去,将露华院收拾出来。”
那管事妈妈面露惊讶,露华院是太后未出阁前住的院落,院落占地大,房子也宽敞通风,这么些年来,一直都空着,可没人敢要了去住。
这用来招待客人,还是头一回。
但老夫人既然开了口,那管事妈妈也只得将惊讶压下,低头道了声:“是。”便退下带人收拾院落去了。
一行人这才回到前厅,席香与穆瑛才落了座,便有丫鬟奉茶上来了。
席香倒也没客气,接了茶,低头就抿了一口。
老夫人坐在上首,见她爽快不扭捏,心中更是喜欢,笑容愈发慈爱,“我见席姑娘有些面熟,是不是以前见过?”
陈令一听这话,顿时如临大敌,茶都不顾上喝了,忙起身道:“祖母,这一路舟车劳顿,让席姑娘先去歇息吧?”
“是,还是孙儿想得周全。”老夫人和蔼地点头,朝席香道:“我这孙儿啊,最是细心体贴,哪家姑娘嫁了他,以后可就享福了。”
陈令生怕这老祖母还要再说什么,忙让一旁伺候的丫鬟带席香和穆瑛去露华院。
待席香与穆瑛走后,他方才松口气,自己也借口太累赶紧溜了。
老夫人看着他溜得快,一脸不赞同朝闻氏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唯独对终身大事不上心这点不好,这都二十岁的人了,换了别人,都当爹了。”
陈珞一听,也借口还有功课跟着溜了。
闻氏见状,叹了口气,“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德行,也不知随了谁。”
第023章
镇远侯从宫里回来,便将从公主口中听来的席香是如何舍生忘死地救下她的事宜,同老侯爷老夫人仔仔细细都说了一遍。
老侯爷与老夫人感念席香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性情却比男儿还坚毅时,镇远侯话锋一转,将她是叛王心腹席一鸣之女的身份说了出来。
两位老人足足沉默不语一刻钟,老侯爷方重重叹了口气,一脸“这都是什么孽缘”的无奈。老夫人这些年吃斋念佛,端得是慈眉善目,朝镇远侯摆摆手,宽和道:“上一辈人的事,与小辈有什么干系。何况她一个女娃子,几次三番救了你儿子的命,你不知图报还想同她翻什么陈年旧账?”
镇远侯忙摇头,陈年旧账自然不会翻的。真要翻,当初他也不会把席家三口都放走了。
不过两位老人家既然摆出来的态度,显然是接受了席香身世,并将过往那些个算不清的糊涂账就此一笔勾销了。
镇远侯心里略微一松,小心翼翼地道:“还有一件事是这次瑜儿令儿出门剿匪,其中剿的雍州那窝土匪,领头的是……”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两位老人家的神情,方道:“是席姑娘与穆姑娘。”
“……”
两位老人家再度默然。
随后老侯爷率先反应过来,怒道:“你这厮说话怎么跟漏斗似的,专挑细的,一点一点的漏?”
就连老夫人也收起了慈眉善目,拧着眉,一脸的责备。
镇远侯心中叫苦不迭,知道有个席姑娘救了公主这事外,其他的他也是在送公主回宫路上,长子才说的,在此之前,他是一概不知。
但在两位老人家面前,他又不能说自己事先不知情。一旦说了,两位老人的反应必然是:“明明是你粗心大意不察,怎地又怪到你儿子头上去。”
在镇远侯府里,若按地位高低来排名,他这镇远侯妥妥是最低的那个。
至于整个府里地位最好的那个么……自然就是被整个府里上上下下百余人当小姐来养的混账小儿子了。
镇远侯两位老人家屋里出来,回自己院子时路过后花园,看见睡醒一觉养足了精神的陈令正背着手转悠,察看他的花草。
在两个老人家那里吃了训的镇远侯顿时提脚拐向后花园,打算训一顿这个专门坑爹的混账儿子。
哪知他还未走近,便听到负责管花园的管事指着几株墨菊,十分殷勤道:“三公子,您瞧这几株墨菊,花苞已裂了缝隙,想来不日就含羞艳放了,花期足足比去年提前半个月,想来是知晓您要回来,都卯足了劲想在您面前争艳呢。”
管事这么一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的陈令总算想起来少了什么,他指着墨菊旁边的那株金盏菊,语气森森:“我记得我走前在这里盆里的可不是金盏菊,你别告诉我,两个月不到,那株瑶台玉凤自己长成了金盏菊。”
镇远侯闻言,脚步一顿,颇为心虚的四下张望,趁着没人发现他之前,毫不犹豫转身溜走了。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管事的声音:“三公子,那株瑶台玉凤……是侯爷喝多了,不留意就踩折了……”
待走得远些,镇远侯方停下松口气,抹了抹脑门上急出来的汗,整了整衣衫,闲庭信步的正要接着往前走时,忽闻背后有人幽幽道:
“爹,马上到点吃饭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镇远侯险些惊得跳起来,面上镇定实则心虚不已的回头,对上了陈令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当天晚上,被小儿子揪到饭厅算账的镇远侯,在老父老母、侯夫人闻氏、长子陈瑜、次子陈珞、席香、穆瑛的见证下,叫下人端来笔墨,在饭桌上十分屈辱地写了一张欠条给陈令。
陈令收了欠条,脸色也依旧不大好看,对着一桌饭菜挑挑捡捡半天才刨完一碗饭。
为此,除席香穆瑛外,众人时不时便朝镇远侯丢个责备的眼神:喝酒就喝酒,你去踩他的宝贝花做什么?
好不容易捱到一顿饭吃完,镇远侯放下碗筷,犹似屁股着火一般,逃也似的跑了。
穆瑛看得咋舌,回露华院的路上小声同席香道:“这侯府上下也太过娇宠陈三公子了些,难怪会落个三姑娘的外号。”
饶是从不爱背后说道他人闲话的席香,也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不过这家人可真是待人亲切和善,就连府里下人也都十分规矩有礼,我原以为按他们家的权势地位,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呢。”穆瑛感叹了一句,见席香不接话,她便改口道:“阿姐,你早点休息,晚练就先省了吧,明日你进宫面圣,要养足精神才好。”
席香每日不仅有晨练的习惯,还有晚练。她“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次日,皇帝召席香进宫的诏书果然早早便到镇远侯府了。
小公主平安回宫,老侯爷和老夫人身为小公主的外祖父外祖母,自然也是要进宫看望一番的。老俩口便带着儿媳闻氏、陈珞、陈令,与席香一道进了宫。
女眷都坐同一辆马车,在路上,老夫人教导席香一些的宫里的规矩,席香都一一记下了。
待进了宫,皇帝、太后一并在太后的宫里同时召见了席香。小公主也在。
皇帝才十五岁,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一见到席香就端不住架子,站起来奇道:“你就是救了我妹妹的那个人?听我妹妹说你一个姑娘家,带着我妹妹一个累赘,还能把几十个牛高马大的西戎士兵打趴下?那你的武功一定很厉害,你能教我几招吗?”
一旁的太后闻言,抿着嘴地暼了皇帝一眼,重重提醒了一声:“皇儿。”
哪有人用累赘一词来形容自己妹妹的?
小公主也不满地盯了盯只比她大三岁,但经过昨日相处已经能确定十分不靠谱的皇帝哥哥。
皇帝挠了挠头,见席香还跪着,忙道:“你起来说话。”
席香恭声答了声是,方起身,垂头低眉站在一旁。
“你的事,妹妹已同朕说了。”皇帝今日召见席香,主要目的就是封赏她的,很痛快的道:“朕昨日与舅舅商量过了,即日便下旨派礼部侍郎出使西戎,去将你母亲与弟弟接回来。”
除此外,皇帝还另外赏了她五千两白银,黄金百两,以及若干珠宝首饰。
席香跪首谢恩,随后抬了抬头。
太后眼尖,瞧她面有犹豫,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席香跪着,道:“民女想随使臣一道出发去西戎。”
太后一怔,保养得宜面上显出一丝不虞,“怎么你不相信使臣?”
席香忙解释道:“请皇上、太后恕罪,民女并非此意,只是民女与母亲弟弟走散近十年,原以为她已不在人世,如今骤然得知她在西戎,心中实在挂怀,想早日与她相聚,还望皇上太后娘娘体谅。”
太后脸色这才好看些,想起自己与女儿失散十年来饱受的思念之苦,她唏嘘一叹道:“难为你一片孝心,准了。”
席香正要再叩首谢恩,哪知陈令却站出来了,道:“姑母,侄儿以为不妥。”
他转向席香,“你才和我一起把公主救回来了,现在又要和使臣去西戎接你娘,那哈德王子见了你,那还不暴跳如雷,自己爱妾没了,连父亲的爱妾也保不住,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你若执意要跟着出使西戎,只怕你母亲与弟弟非但接不回来,还会累得你与使臣有性命之忧。”
席香一顿,垂头沉思不语。
皇帝一听,连连点头,“陈令表兄说得在理,你就留在汴梁,等候音信吧。你救了朕的妹妹,朕也定会将你母亲和弟弟平安接回来。”
小公子也保证道:“席姐姐你放心,皇兄金口玉言,既然开了口,那就一定会办到的。”
就连太后也都收回了前话,对席香道:“那你就先留下来吧。歆儿刚回来,对宫里十分陌生,你不若就留在宫里,陪着歆儿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