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作品:《渔火已归

    常娜把俞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在她看来,面前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身穿机车夹克的年轻女孩,实在不像是林木形容的那么厉害,她语速很慢地说:“俞大夫啊。”
    语气中的不屑很难让人忽视。俞火抬眼看她,“怎么呢?”
    常娜一笑,透出浓浓的讽刺意味,“就是你救了我公公啊,看不出来,还挺有本事的。”
    这不是夸奖,这是质疑,或者说是闲她多管闲事了。如此不识好人心的气焰,俞火不想助长,“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衣食住行的基本生活需求而已,不像你有一技之长,妆化得出神入化。”
    她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任何恶意,常娜撩了撩头发正要附和,又听俞火补充了一句:“男人都能秒变萌妹子,也是高手了。”
    常娜反应了下,才听出来自己被讽刺了,“你!”随即白了俞火一眼,嘀咕:“被叫一声大夫还真把自己当医生了,谁知道是不是冒牌的。”
    俞火眉眼淡淡地回应:“冒不冒牌,生命都只有一次,没什么能交换。”
    林木抢在常娜再开腔前呵斥了她一句,又一脸抱歉地对俞火说:“不好意思了俞大夫。”
    俞火无意让他为难,可常娜实在气人,她忍不住淡道:“我明天再来看老师,到时候要是有谁掌握了医政监督大权,欢迎来查我的执业证。”
    作者有话要说:  【话唠小剧场】
    邢唐:“楠楠爸!这个坑够大。亲妈,你真棒!”
    俞火呵一声:“那明明是自己挖的坑,好意思怪别人!”
    邢唐只能问作者:“我什么时候能上位?”
    作者一脸淡漠:“先把你老婆孩子解决了再说。”
    邢唐心想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话锋一转:“某宝的购物车需要结算一下吗?”
    作者:“呃……大款你看着办。”
    邢唐:“……那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作者:“好像有点明白了。”
    留言红包照旧。
    明天十点照旧。
    ps:存稿的时候根本没想过邢宝和大款竟然成了一个梗!就这么随手毁了邢总霸总的形象,我真的……没有半点内疚是怎么回事?
    有的小主表示对邢唐和赫饶的关系很懵。其实很简单的,虽然我是挖了坑给邢宝跳,但关于赫饶我没有故布疑阵,所以虽然才进行到第五章,其实已经把邢唐曾经喜欢过赫饶这件事摆到面上了。大家不用猜其它,就是这么简单滴。今天废话又多了点,也不介意我再多说两句了吧,留言收藏,收藏留言,你就是最棒的┗|`o′|┛ 嗷~~
    第六章
    渔火已归
    文/沐清雨
    俞火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确切地说,就算失眠,她也有办法让自己分分钟睡过去。但这一晚,她被连续不断的梦境扰得夜不安枕。
    起初梦里的气氛很好,奶奶抚摸着俞火的头,一脸憧憬:“等我的小九长大了,成了大医,就能给奶奶看病了。”
    俞火听见年少的自己说:“我现在也能给奶奶看病,只是有我爸,没我用武之地。”
    奶奶欣慰的点头,“幸亏有你爸给我补着治着,要不奶奶早就去见你爷爷喽。”
    俞火可不愿意听这些,她抱住奶奶的胳膊,头枕在奶奶肩上,开始胡说八道 :“爷爷昨晚给我托梦了,说下面有几个老太太都对他有意思,为了他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她说得自己都笑了,“爷爷的意思是,你就别下去跟着添乱了。”
    奶奶被逗笑了,“那些老太太眼神怕是不太好,就你爷爷那面相,有啥可争的。”
    俞火还替爷爷找补:“爷爷面冷心善,是个能给人安全感的硬汉好吧。”
    奶奶撇了撇嘴:“你爷爷就是有个个头,要不是有我综合,能生出你爸那么英俊的儿子?”
    俞火故作惊讶:“说了半天您是表扬自己长得好看啊。”
    奶奶笑着搂住她,“我们家就属小九最好看了,继承了奶奶和你爸的全部优点。”
    俞火附议:“对,根本没我妈什么事。”
    随后画风就变了,漆黑的夜里,风一阵紧似一阵,吹得大雨似乎都失去了方向,左右摇摆,窗户和屋顶像是随时都会被掀起,令人心生恐惧。
    奶奶来回在屋里踱步,不断望向外面。
    俞火被雷雨吵醒,从床上爬起来,“我爸还没回来吗?”
    “之前打过电话,说往回走了。”奶奶随手拿起外衣裹到她身上,“可能雨太大路不好走吧。这都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到。你起来干什么,快去睡觉,明天还上学呢。”
    “都说了不让他出夜诊,偏不听。“俞火看看时间,凌晨两点,“这雨怎么下这么大啊。”
    “可不是嘛,越下越大。你爸回来还有一段山路要走,你说……”奶奶脸上焦急的神色纤毫毕现,显然是担心儿子。
    “别担心,我爸不像我毛手毛脚的,他稳着呢。”俞火开始套衣服,再穿上雨衣,又拿了把大伞,带上手电,“我出去看看。”
    奶奶拉住她,“这么大的雨你出去干嘛,再感冒了。”
    “感冒了有我爸啊,一副汤药灌下去,什么毛病,分分钟全消。”俞火边说边把奶奶往屋里推,“你别出来了啊,我就到路口迎一下我爸,马上回来。”
    那一夜的风雨实在太大了,仿佛弥漫了整个天地。俞火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是被风雨推着走。外面不仅一个人影没有,连路灯都跟着添乱,没一盏亮的,俞火完全是凭着一身正气壮胆,在寂静昏暗的夜色里,瑟缩着小跑起来。
    在路口等了很久,一辆车都没有,俞火又沿着俞一归回家的必经之路走出去很远,还是人影车影全无。俞火的裤子和鞋已经全湿了,脸也冻得发白。她算算时间,出来应该快一个小时了,未免奶奶担心,她往回走。
    这一回头,似是掉进了万丈深渊,眼前黑得不见来路,脚下泥泞如沼泽。俞火以为是自己冻得恍惚出现幻觉了,她站在原地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结果再睁开眼时,情况还和刚刚一样,除此之外,雨下得更大了。风雨之外,她隐隐听到哭声,那哭声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渐渐地,她听出来那是奶奶的哭声,然后,她听见奶奶悲戚地喊她爸爸的名字,“一归,一归啊……”
    俞火不知道奶奶哭声背后传达的是什么讯息,只是心跳忽然就漏了半拍,一口气堵在胸臆间,让她吸引困难,眼泪更是莫名掉下来,像倾泻而下的大雨,根本控制不住。强烈不好的预感让她一把扔了手里的伞,在看不清方向的情况下,顺着哭声的指引,拼命往回跑。
    俞火一直不停地跑,不停跑,却怎么都回不去……如同俞一归,本来只是出个夜诊,生命垂危的患者经他救治都平安无事,他却永远迷失在那个雨夜,再也没回来。
    俞火惊醒,眼睛还没适应房间的昏暗,就像有心灵感应似地赤脚下地,拿起桌上的手机。有三个未接来电,全是一组奇怪的乱码数字。她马上回拨过去,和预想的一样,不通。握着手机等了很久,那边却没再打过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奶奶了。回想病房里邢家外婆的泪眼,俞火按了按太阳穴。
    之后再无睡意。
    天亮后,黄药子起床洗漱完毕,晨练回来的她正坐在餐桌前和一捆“草”奋战。
    黄药子走近看了看:“这是什么?”
    俞火不以为意地答:“益母草啊。”
    “我当然知道是益母亲草!”黄药子打开她的手,指着那一捆中草药,“你摘的?”
    俞火一脸无辜,“我这不是起早了吗,没事干,就去地里摘了一点。”
    “你这是一点?”黄药子一脸惋惜心疼,“还没到收获的季节呢,你这个时候摘下来也不能入药,不是浪费吗?”
    “我当然知道它应该在枝味生长旺盛,每株开花达到三分之二时收获最佳。但我又不入药,我是拿来……”俞火抬眼看他:“祭扫。”
    用益母亲草替代菊花祭扫?这个想法,是要上天的节奏吧。
    尽管这里是中草药种植基地,最不缺的就是中草药,但黄药子明显还是心疼,毕竟如俞火所言,他和中草药做了几届夫妻了,感情是很深厚的!
    俞火有她自己的道理:“我爸是老中医,我觉得中草药和菊花相比,他会更喜欢中草药。那你这地里有现成的,我何必舍近求远呢。”
    黄药子有点想抽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她和中草药的份量,咬牙忍了。
    俞火把他的“挣扎”看在眼里,妥协似地说:“行了,等会我用益母草给你煮两个鸡蛋,也算没浪费了好药,你看怎么样?”
    “益母草煮鸡蛋?”这是一道药膳没错,但它的功效……通经、止痛经、补血,适用于月经先期有胸腹胀痛者。黄药子都气笑了,“我看你是拿我当姐妹处的是吧?!”
    早饭过后,俞火带着两束益母草和两瓶酒要出门。黄药子本想陪她去,她却说:“你还是陪你的中草药老婆吧,别想听我和他们说悄悄话。完事我去医院看林老师,晚上再回来。”
    黄药子看看她手里的酒,知道她是不打算开他的车了,就问:“那你怎么去啊?”
    俞火朝他挥手,“我订了车,已经到了。”
    “你就穿成那样出去,不套件外衣吗?带伞了没有啊,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你少喝点酒!”目送俞火走得一阵风似的背影,黄药子觉得自己这颗老母亲的心,已经碎的七裂八瓣了。
    邢唐和唐开蒙到墓园时,时间还早,但扫墓的人已经不少。可就在这样的人潮中,邢唐竟然一抬头,就看见俞火站在距离他不远的那一排墓碑前。墓地依山而建,她站在足以俯视他的位置,在日光里,背影纤瘦,长裙飘逸。
    世界那么大,还是遇见你。
    从医院门口不太愉快的遇见起,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一再交集。医院……是不是意味着从哪里相遇,就要还从哪里再遇呢。邢唐注视那林间的窈窕身影,嘴角微微扬起。
    俞火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他人眼中风景,她把奶奶和父亲墓碑前放着的两束明摆着刚刚送来不久的鲜花放到一边去,把自己带来的益母草摆上,再把一瓶茅台放在奶奶墓前,另一瓶自己拎在手上,“还有人比我来的早呐,人缘不错啊。”轻笑着说完,把酒瓶送到嘴边,就那样对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邢唐看到这一幕,扬起的嘴角慢慢抿平。
    俞火面不改色,继续对着冰冷的墓碑自言自语,“我听过一个说法,说爱情是女性的终身课题。我怎么感觉不对呢。有些人难道不是爱一阵就去忙别的去了吗?”说完又是一口酒。
    片刻,俞火俯身蹲下来,双手扶在瓶口上,“记得你不喝酒,我给你带的是益母草。康诚医药基地种植的,我看长得还不错,就没去买花,仗着有师兄撑腰,摘了一大捆。”她又看向旁边的墓碑,“我偷了阿砺的酒孝敬你,我陪你喝点。”末了还拎起酒瓶和另一瓶碰了碰,自己喝完一口,把另一瓶都倒在墓碑前的地上了。
    邢唐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而她蹲下后,小小的一团缩在那,存在感更是微乎其微,邢唐必须调整站的位置,才能看见她时不时喝一口酒。他甚至怀疑那根本就是水吧,否则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喝得那么……豪爽?
    邢唐打扫完外公和母亲的墓碑,把鲜花和祭品都按规矩摆好,唐开蒙絮絮地说了好半天的话,邢唐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抬眼看向上面,像是担心某人喝醉了。
    起风了,满树的叶,被吹的沙沙作响,扫墓的人纷纷开始收东西,她却像没感觉一样,没有要走的意思。邢唐发现她有一会没喝酒了。难道已经喝完了整瓶?他皱眉而不自知。
    临走时邢唐迟疑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过去,只是明显压着步子,走得比平时慢。直到快到停车场时,他手机响了,才像终于找到理由一样对唐开蒙说:“你先上车,我接个电话。”
    唐开蒙还在纳闷谁的电话还要回避自己,邢唐已经边接电话边折返回山上去了。他朝着外甥的背影喊,“要下雨了,你干嘛去啊?。”
    也不知道邢唐是接电话没听见,还是假装听不见,他脚步反而快了。
    邢唐再回来时,山上几乎没人了,唯有俞火还在原地。他脚下未停,径自朝她而去。走近了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盘腿坐下来了,一个酒瓶立在一块墓碑前,另一个在她右膝处,她一手托腮,一手随意地搭在瓶口上,姿态随性又粗放。
    视线落在她正前方的墓碑上,邢唐眉心一抑。
    俞火半天也没动一下,就那么保持一个姿势,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说话,更没发现身旁站了人。渐大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更掀开她裙子一角,露出一截匀称的小腿,她浑然未觉,如同一副静止的画。
    不知过了多久,轰隆一声,响雷大作。
    俞火一个机灵,如梦初醒般转头,似乎是要确认自己身在何处,入目的却是一双黑色锃亮的男士皮鞋,视线向上,看见一条同色西裤,裤线笔直,剪裁合身,腰间的皮带纹路清晰,质感凸显,把款式简约,面料舒适的白色衬衫规整地收进裤腰里。
    俞火眯着眼仰头,正见一片花瓣被风吹落在男人肩头,那人眉目深刻,鼻峰挺拔,垂眼注视她的姿态,像是一张被滤镜柔化的照片,那么赏心悦目。
    邢唐与她对视,面前的女孩子,皮肤白皙红润,鼻梁翘挺秀气,通透明澈的双眸,让看似淡淡的注视隐隐透出防备的疏离。与记忆中那双含笑的眼眸天差地别。可他还是在重逢的一瞬,认出了她。
    俞火醒过神来,一骨碌爬起来。可她坐太久了,腿有点麻,起身时不小心晃了下。
    邢唐以为她喝醉了,伸手去扶。她手臂一缩,避开了他的手,随即向旁边侧身,恰好挡在父亲墓碑前,嘴上则不饶人地说:“长得老不是错,出来吓人就不好了吧?”
    老?三十一岁,正值而立之年的邢唐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评价。
    他的手在空气中僵了一秒,慢慢收回。
    俞火一副懒得再废话的姿态,越过他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