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作品:《我信了你的邪!》 不论嫡庶他连个儿子都还没有,咋能绝嗣呢?
康熙连奏本也看不下去,他在乾清宫坐了半日,还是决定往翊坤宫去一趟,他想同宜妃谈谈。
康熙一到翊坤宫,宜妃就吩咐宫女沏茶来,等茶水送来,她接过手试了试温度,正要亲自递去,就听见皇帝说:“朕有话说,爱妃你把茶碗放下。”
宜妃果然将茶碗搁到边桌上,又看了王嬷嬷一眼,王嬷嬷带着人躬身退下,等到殿内没别人了,康熙才让宜妃坐他身边去,并将手搭在宜妃手背上。
“爱妃你听朕说,朕想从孙子辈里头挑一个方方面面都好的,过继给胤禟。”
宜妃身上一抖,猛然朝康熙看去:“皇上这是何意?”
“这……”哪怕是康熙都感觉难以启齿,这要是说出来,对宜妃对胤禟对胤禟福晋以及他福晋娘家都是巨大的打击,可装作不知情也不可能,太医都把话说绝了,往后一年两年三年没任何动静,他再傻也能猜到是自个儿出了问题。再往前一推,迟早能想到这里来,到那时候再补救反而不美,不若早点把事情捅穿。
康熙尽量委婉的把事情说给宜妃听了,宜妃听罢,愣怔了好一会儿。
说真的,这有点难以接受。
早先胤禟说不想再生,宜妃是同意的,她也不愿意看到儿子再过鬼门关。不过不想要和绝嗣之症明摆着是两回事,听在耳中截然不同。宜妃老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就跟傻了一样坐在原处,康熙早先还怕她直接崩溃,怕安抚不住,这会儿她丁点反应也没有,康熙本来该松一口气,结果反而更紧张了,心都提到嗓子眼来。
他将宜妃揽入怀中,放缓了声音劝说:“朕是胤禟的阿玛,朕听说这事一样难以接受。只不过事已至此,太医说没法子,那就只能去面对。你想想,庄亲王膝下就无子,这种情况在宗室不止一例两例,达官贵人家也不少,民间更多。老九有这么多兄弟,要过继一个还不简单?”
康熙说了这么大一段,宜妃还没缓过劲儿来,康熙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对宜妃都是这么大的打击,叫胤禟知道了还得了?殊不知,宜妃已经换过一开始那股劲儿,她一个愣神就想到别处去了。
她想着咋就那么巧,前脚生完七斤,后脚跟着去木兰围场,接着就为了救人负伤回来,伤愈之后就绝了嗣……胤禟该不是偷偷耍了心眼?搞了小动作吧?
这种想法只不过一晃而过,她想起太医的描述,心道当时的情形也不是老九控制得了的,他还能指挥猛兽找准地方下爪子?
太医都说他受伤的位置非常尴尬,再下去一点点就要影响到终身性福。
这么想,宜妃就打消了疑虑,觉得自己是多心了,这没准是天老爷的安排呢。
天老爷将胤禟和宁楚克绑在一起,让他们经历那么离奇的事,让头胎生了闺女,接着又断了老九的后路……它安排这么多不是为了让胤禟过继兄弟的儿子,这是在给七斤铺路吧?
宜妃也拿不定主意,她埋首到康熙怀里,闷了老半天才说:“怎么偏偏是老九?为什么偏偏让老九受这样的罪?臣妾知道过继一个容易,也知道从小抱养同亲身的没有区别,只是……老九这样能不叫人诟病?臣妾计较的不是他后继有没有人,臣妾见不得别人中伤他,听不得那些闲话!”
康熙长叹一口气,跟着在她后背上拍了拍:“爱妃担心的,朕会处理好。”
听了这话,宜妃还是直摇头,她真挺难过,并不是因为没孙子可抱,而是想到胤禟将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一大笑料。
暂时没有儿子、不想要儿子和不能生儿子就不是一回事。
像老八,大婚之后没动静,顶多偶尔让人刺一句。像老九这样,受伤之后绝了嗣,流言哪能止得住?人家不得管他叫活太监?
这种事,宜妃如何受得了?她眼眶都红了,康熙越是劝,她情绪越是收不住。
康熙也是满心沉重,就连宜妃都接受不了,胤禟哪受得了?
这该怎么办?怎么跟他说呢?
……
一连好几日,康熙都往翊坤宫来,他想着先将宜妃安抚好,回头宜妃也能帮着劝劝胤禟。结果,他还没想出最合适的说法,流言蜚语就在私下里传开了。
有人说九阿哥的汤药从来都是太医盯着煎好,再让钱方送去,这很反常,就有人好奇偷偷翻看了倒出去的药渣,发现那不是治疗外伤的汤药,反倒像补肾固精壮阳的。
不知道从何处起的头,这种说法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传开了,私下里许多人都听过,宁楚克跟前伺候的奴才倒是不信,别人不知道,她们能不知道?
爷和福晋恩爱着呢。
这么一点辩驳哪里激得起浪花?不出几日,有不少达官贵人都听说了,谣言嘛,口口相传,本来就是越传越夸张,传到宫门外就变成九贝勒让猛兽一爪拍烂了命根子,就此废了。
觉罗氏碰巧听说,手一抖将端着的茶碗摔了成了碎片。崇礼更暴躁一些,他当街撞见有人拿这做谈资,抡起胳膊就揍了一顿,揍完逼问谣言从何而起?对方也是顶好的出身,在皇城根下有头有脸的人,让他打成了个猪头连话也讲不清楚。崇礼一等二等没等来说法,提着他就要进宫去。
“走!你跟我走!咱们到御前掰扯!今儿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一脚踩烂你的命根子,让你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
“天潢贵胄你也敢编排,我看你是活腻了!”
康熙也是才听说事情闹大了,他脸色黑了个透,恨不得将传话出去的大卸八块。
“给朕查!查个清楚明白!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能耐!”
“传崇礼来。”
但凡是京城里有个风吹草动,找九门提督准没错,康熙要想封外头那些人的口,第一个就想到他,正好,他是胤禟的岳父,做这个事一定尽心。
结果呢,康熙才点了崇礼的名,就有小太监低着头匆匆进殿,进来之后噗通跪下,哆嗦道:“禀皇上,九门提督崇礼大人求见。”
那小太监都要吓死了,关键不是崇礼闹进宫来,问题在于他不是自己来的,他手上提了个肿成猪头脸难以辨认真实面貌的家伙,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穿的是绫罗绸缎体面的很,瞧着只剩半条命了。
一般说来,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是进不了宫的,也就只有他,只有九门提督有这么大能耐。
康熙抬手,准他进殿。
那小太监又是一哆嗦:“……可崇大人他还带了人来。”
第68章 请罪
听说崇礼不是一个人来, 康熙有点头疼,直觉告诉他没好事情, 不过到底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等真正见到崇礼以及被他提在手中的不明物体, 康熙觉得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还是太严谨太稳重了,方才等待的空当里, 他脑子里划过好几种可能, 唯独没想到小太监所谓的“不是一个人”是这个意思。
太阳穴突突直跳,康熙借由喝茶的动作想调整一下, 崇礼已经站在殿中央,先是一松手将鼻青脸肿那一坨丢下, 接着单膝跪地给康熙请安。
康熙颔首, 问:“爱卿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臣是皇上任命的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 皇上信任臣,让臣来守卫天子脚下最关键这一方土地,臣自上任以来小心翼翼, 生怕有丁点疏失,好在过去这几年虽然无功, 也没有什么过错……”这咋的那么像吏部在给官员做考评呢?康熙听得一头雾水,正想让他长话短说捡重点说,重点就来了。
“臣今儿个进宫来是向皇上告罪的, 臣辜负了您的期许,对不起您的信任,心中惭愧不敢为自己求情,请皇上责罚。”
听到这儿, 康熙心里有点慌。
以他对崇礼的认识,每回这小子以退为进,就是要搞大事情。
果不其然,崇礼开始讲述今日见闻,他从自家出来去衙门上工,半路上就撞见有人在说闲话,说的是九贝勒在木兰围场招惹到大家伙让人一爪子拍烂了命根成了皇室头一个活太监,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种不实的传言大大抹黑了九贝勒,这是对皇室尊严的践踏,也是对九门提督职权的挑衅!发现以及制止得太晚是他的疏失,不过他当场就补救了错误,直接揪住那个哈哈大笑侃侃而谈的狠狠教训了一顿,并且把人带到御前来供皇上盘问。
他担心康熙不够重视,还额外补充道,这次影响之深远超乎想象,哪怕普通百姓知之甚少,朝廷官员以及官员家眷几乎都听说了,外头传得像模像样的,让皇上千万要重视,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还九贝勒一个清白。
崇礼说这几段话的时候底气足足的。
这当然是谣言!这还能不是谣言?
他这么上心康熙也能理解,谁让他是九福晋的阿玛,事情同他间接相关。
可是吧,这回要说是谣言也不尽然,虽然外头传得过于夸张,胤禟伤愈之后换上绝嗣之症也是事实,康熙本来还想同宜妃商量之后再探探胤禟的口风,看挑谁家的过继给他。
闹成这样,再要过继就不成了。
这影响之恶劣远远超过他的预计,假如承认了绝嗣这个说法,就等于是将胤禟的脸面撂地上用脚踩。康熙思来想去,只能否,坚决否认,先保老九的颜面,过继的事情以后有机会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俗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胤禟又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天老爷总不会对他太过残忍,说不准过几年不治而愈呢?
就算没这么乐观,也可以等到风波过去再仔细斟酌。
眼下闹成这样,只有死不承认强势辟谣这一条路走。再有拿天潢贵胄做谈资的,该抓就抓,抓一些自然就没人说了。康熙很快就有了主意,他第一时间倒是没给崇礼安排任务,而是叫瘫在殿内那一坨抬起头来,想看看是谁家的。
那人叫崇礼揍得口鼻歪斜,脸上肿得脱了形,牙都掉了几颗,他沉浸在痛苦之中,根本没听到康熙的话,还是崇礼一把揪住他的辫子,让他被迫抬起头来。
真是惨无人道、惨不忍睹、惨绝人寰啊!
康熙看了一眼就想别开头,他强忍住,稳着心神努力想分辨这是谁。
看穿着就不一般,上身这料子应是宫里赏下去的,受赏的没几家。
“是佟家的?还是赫舍里家的?还不报上名来。”
要报名,那也得开得了口说得了话啊!崇礼动手的时候火上心头,拳打脚踢半点不作伪,哪怕那厮意识还清醒,知道是在御前,一张嘴也含含糊糊说不清楚。见此,崇礼挠头,干笑道:“是索额图大人家的,具体是谁臣就不清楚,方才唯有杀鸡儆猴才能镇住那整条街上看热闹的,臣只顾着动手了。”
索额图家的……
自太子成年,索额图就没停过抖威风,他也实在威风过头了。
康熙敛眉,等了一会儿才吩咐说:“暂且将人收押,等他能开口了再行问话,外头就要爱卿加强巡逻,再有人妖言惑众该扣的扣该抓的抓。”
崇礼等的就是这话,他领命退出去之前还赌咒发誓说定当不辜负皇上信任,要用实际行动弥补先前的疏失,接着就磨刀霍霍出宫了。
来时是两个人,出去就剩一个,他在宫门口还撞见了后知后觉跟进宫来的索额图,接着就让索额图拦了下来。
“崇大人稍等,敢问我那不成器的侄孙人呢?英达让你带去哪儿了?”
崇礼还真有点搞不懂赫舍里家这个人物关系,他听了索额图几句解释,可算闹明白了。
挨了他一顿揍的倒霉鬼就是英达,这个英达是索额图已故的大哥噶布喇的孙子,而噶布喇是仁孝皇后的阿玛是太子胤礽他郭罗玛法,简单说来……英达就是太子的表弟。不过这年头,谁家子嗣都不少,嫡出庶出加起来一大堆,太子表兄表弟都不缺,他同英达没什么往来,主要是英达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外头逞威风。别人乐意满足他的虚荣心,都顺着他捧着他,也就今儿个英达嘴上没把门调侃了九贝勒还让崇礼撞上,这才结结实实一脚踢上铁板。
他挨揍的时候边上的狗腿子都懵了,等崇礼将人提溜走,这才有人吓得屁滚尿流去索府报信。
像英达这种人,真不是一个两个,这一家子都不知道谨言慎行该咋写,近年来尤其张狂。
一般人不敢招惹他们,搁京中也就佟家能和赫舍里家碰一碰。
是以,索额图听说英达出事是愤怒大于担忧。这些年他位高权重,早不知什么叫害怕,这一路他都在想怎么才能找回场子,叫崇礼吃上苦头。在宫门前一个照面,索额图是正一品大员,崇礼官居二品,崇礼主动上前去拱手见礼,跟着就被问了一头一脸。换个人来让索额图这么逼问腿肚子都要打颤了,崇礼稳得很,直说人在御前,还不怕死劝说:“索大人为皇上分忧的同时也该管管族中子弟。”
索额图满身倨傲:“索某私事,不劳崇大人费心。”
这要是哈尔哈笃定呸他一脸,你当老子耐烦劝你,真是自作多情。
好在崇礼作为后生晚辈,官阶又低了些许,他回话还是比较尊重的。
“下官倒不是在为大人忧心,是怕您不管管咱迟早得伤了和气。皇上说了,但凡有搅乱京中秩序的,该抓就抓,下官只怕抓到贵府的,我二人再见面多尴尬,”说着他还理了理蟒袍的袖子,“那就聊到这儿,不耽误您的正事,下官先行告退。”
索额图气个半死,还是坚强的进了宫,后来发生的事也就御前伺候的人清楚,只听说他在宫里吃了挂落,太子去御前求情也没换回康熙的好脸色,反而遭到严厉训斥。听说皇上在乾清宫斥骂太子,说他对表兄弟倒是有情有义,亲兄弟养伤月余都没去瞧过一眼,言辞中满是失望。
胤礽也动了真火,回去就砸了一屋子摆件,接着独饮至夜半,喝了个酩酊大醉,次日一早都没能爬起来。
亲兄弟?他是元后独子,哪来什么亲兄弟?
从老大起算,那些兄弟谁不眼馋他的地位?谁不想将他从高处拽下来?谁不是盼他倒霉盼他落魄?胤礽自幼聪慧过人,这些异母兄弟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都嫉妒他生来尊贵,都为皇阿玛偏心他心有不甘,都指望他栽跟头,只有他这个太子栽了别人才能踩着他爬上去。
这种兄弟自然比不得表兄,赫舍里家怎么说都是鼎力支持他的。
康熙原先就不满胤礽同索额图往来过密,不满他身为储君心向外戚,这回也就是借故发作。照康熙所想,你兄弟在外头被人传成了太监,你连关心都没有,更别说帮忙想辙儿……你紧赶慢赶求到御前来就为了给赫舍里家开脱,力保那个不成器的表兄弟,怎么胤禟还不如他重要?
左右皇帝有皇帝的想法,太子有太子的道理,两人不是一个立场,谈不拢也正常,这回的事在皇帝和太子之间生生劈出一道裂痕,眼下为了替老九打算,康熙顾不得去深究,他首先发落了英达,命索额图好生管教族中子弟,没两日又处理了内务府一批奴才,搞得宫中人人自危。
宫里搞大动作的同时,宫外也不安宁,崇礼就是个不近人情的家伙,他领了皇命出宫就安排下去,但凡有议论那事儿的,当街杖责,至于带头生事的,直接捉拿。
妄议皇子是罪,造谣诽谤罪上加罪,不得宽恕。
起先有人不信邪,眼看着那些出身顶好的都遭了秧,听说崇礼还对赫舍里家的子弟动了手,提着人进宫去,并且全身而退……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怂了。
他们怂下来的同时,在心里盼着索额图干票大的,同崇礼怼上。让人落了脸面,总要找回场子不是?
索额图一党就此事商议了好几回,说要当朝发难让崇礼知道厉害,最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们私下里讨论得起劲,没人敢起这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