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袖没多走几步, 一个高大的人影快步走了过来，雪色晃过她的视线, 再看向眼前, 她身前已经多了一个高大腿长的男人，正是她今天要找的万炤。
    有这样比她高很多的男人站在面前, 风被遮住，周围的气温都升高了一点。
    程袖脑中忽然闪过这样的想法。
    万炤的声音在头顶温尔响起：“打算到门口去接你, 却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程袖指着对方能挡风，尽力把自己缩得更小：“唔……门卫大哥很好说话。”
    万炤低声笑道：“那我这个业主为了安全起见，看来要跟物业投诉一下？”
    “……”
    在宫规森严地方长大的尚食女官, 有些不懂对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程袖道：“那就投诉？”
    万炤：“……”
    两人走在薄雪地面，向别墅走去。
    别墅住着的并非只有万炤一个人，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长相和善的女人对着万炤道：“万先生，你生病了，怎么还出去？”
    她看到万炤身边的女孩，不好意思笑了笑，道：“你可以叫我去接客人。”
    程袖这才发现万炤的脸上带着红晕，气有些虚。
    万炤道：“婷姨，我没事，你先去忙。”
    婷姨犹豫片刻，看万炤目光清明，才点了点头离开。
    万炤带着程袖走进客厅，拿出一张信封，交给了她：“这是参加终审赛的凭证，你拿好。”
    程袖打开信封，里面有张四方的木浆纸片，上面刻着cca（中国烹饪协会）花纹。
    黄纸黑字，上面写着：恭喜南云市百乡酒店（五星级）推荐的厨师程袖通过博古斯中国区赛初审，请在1月20日9点前抵达京都市会展中心参加终审。
    旁边还有烹饪协会的大印章。
    程袖心中是有一些按捺不住的激动，忍不住抬起头道：“谢谢你，万先生。”
    万炤笑道：“不用道谢，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这时婷姨端来两杯茶：“姑娘你的这杯是碧波飘雪花茶，万先生那杯是姜茶。”
    程袖回头便看到万炤面无表情把姜茶一饮而尽，忍不住笑起来。
    万炤眉毛稍蹙即松，回头看程袖，又是以往温文尔雅：“晚上留下吃饭，然后我开车送你回去。”
    程袖目光移到万炤手里攥紧的杯子，又看向万炤道：“万先生要是不喜欢喝姜茶，我给婷姨写一张对伤寒症有作用药膳方，味道会比姜茶要好。”
    万炤意识有瞬间的抽离，立即定了定神，道：“那麻烦了。”
    之后程袖还是谢绝了万炤送她回去，她不愿意劳烦病人，最后万炤还是让自己私人的司机把程袖送回甜点屋。
    程袖觉得现在最要紧的是了解即将要参加的博古斯赛，她浏览了各大美食论坛，搜寻了不少信息。
    博古斯赛共分为三个部分，开始是终审，在每届一月中下旬进行；然后中国区赛在三月开春开始；世界24个国家的决赛之战，在每年六月份，并且地点在上一届冠军所在的国家。
    程袖在心里总结：博古斯赛跟名校之战有着本质的不同，首先博古斯是准职业级别的赛事，大家的厨艺其实是各有所长，没有无敌的存在，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获得最后的胜利，就像谁也没有办法解决人们口味迥异的问题，无法解决有些人偏口的问题。
    而名校之战是业余厨师的比赛，厨艺水平有高有低，厨艺高的分数就会高，低的必定低……
    不像博古斯赛是要看，谁能把握到食客的胃口。
    程袖觉得她应该在博古斯决赛之前，去了解一下国外的美食，也要了解极具魅力的中餐为什么会无法在博古斯赛脱颖而出。
    一月十九号，程袖又回到了京都，在燕园住上一天，第二日前往烹饪协会指定的会展中心。
    为了方便携带那张凭证，程袖还特意拎着皮包，走出校门，坐上公交车。
    十分钟后，公交车缓缓停下，程袖捂紧围巾，把寒风都拒绝在外。
    这里的会展中心建造形状奇特，从远处而望像是翻浪的海豚，上面挂着鲜艳耀眼的红色条幅，迎风飘起，写着——欢迎各地厨师参加博古斯终审赛。
    程袖上了楼梯，穿过安检口，来到宽阔的大厅内，目光落到服务台前，那里立着‘参加博古斯资格审核赛的选手请先到这里报到’的牌子。
    程袖走过去道：“你好，我来报到。”
    “好……咦？”服务台里站着的也是年轻女孩，看清楚程袖的长相和年纪，有些惊讶。
    好年轻的厨师啊！跟她年纪差不多大呢。
    女孩道：“请您出示一下邀请函。”
    程袖从布包中拿出那张纸，递给她。
    女孩审核完毕，把邀请函还给程袖：“好，请您再填写一下信息。”
    填完信息，女孩伸出手，向里面指了指：“直接去宴会厅，到时候有人会告诉你做什么。”
    程袖笑道：“谢谢你。”
    女孩挥手道：“不客气。”
    看着程袖的背影离去，女孩支着下巴想：不知道这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厨师，会不会通过这次博古斯的终审赛。
    程袖进入宴会厅，有个穿着黄色羽绒服的年轻人走过来：“这里是博古斯终审赛现场，你是什么人？”
    程袖把邀请函拿给他看。
    年轻人跟服务台的女孩出奇想法一致——这届竟然有这么年轻的厨师？
    他对博古斯赛了解更多没有大惊小怪，点了点头，从兜里拿出一张蓝色的号码牌道：“考核内容是清炖羊肉，食材到左侧自选，厨具到右侧自选。”
    程袖接过号码牌，她是19号。
    年轻人看着她，多提了一句：“号码牌的号码……会跟随你到决赛。”
    程袖抬起头笑着道谢，转身去把包和外衣放到储存柜，清洗双手，换上厨师服，再去挑选食材和厨具。
    清炖羊肉本是西北和华北地区的特色小吃，到如今已经成为了家家户户都能做得一道家常菜，做法其实很简单，但正因为简单，才能更容易分辨出职业厨师和专业厨师的区别。
    首先要看挑食材。
    在名校之战的时候，选手们要激烈的抢夺食材，并不需要靠眼力挑食材，这个赛制其实是有纰漏的。
    因为如何辨别食材的好坏，也是厨师基本素养之一。
    程袖用得挑羊肉的方法很普通，先看颜色，好的羊肉色有光，肉脂如雪花白洁。
    然后检查肉质，好得羊肉细嫩，有弹性，摸起来不油，不湿。
    清炖羊肉越嫩越好，所以要找坚韧细腻的那种，程袖挑完羊肉，继续挑配菜。
    赛方要求了主菜，却没有要求配菜，清炖羊肉的口味可以从配菜选择中发挥，程袖拿了几个山楂还有一把绿豆，然后拎着食材去右侧选厨具。
    程袖选了瓦锅，之所以选它，还是因为它虽然煮的慢，却是最能把食材鲜味保持最好程度，并且散热很慢，保温性很强，这样能在评委品尝的时候保留足够的温度，品尝菜品时口感最佳。
    程袖把羊肉还有菜放到锅里，抱着它来到炉具前。
    这时宴会厅内进行终审赛的选手只有三十几人，挂靠酒店的厨师还是比较少的，据王瑰老先生说，每届参加博古斯中国区赛的至少有两百多人——这还是剔除去不合格的人数。
    没有技师证的厨师，在少数，高手有很多。
    放眼望去，现场也都是中年厨师。
    年轻厨师基数很小，程袖记得王瑰老先生说过，在去年社长还有副社长踩着老厨师的肩膀登上冠军和亚军的宝座，在决赛中表现出不俗的厨艺，当时震惊烹饪界……
    程袖把食材处理好，放入瓦锅内熬煮，时刻关注着火候。
    山楂酸可以去掉羊肉膻味，也能让肉质软化，韧性不变，却非常好咬。
    另外，绿豆性寒和羊肉性阳，中和而食，才能不会有损身体营养。
    清炖羊肉完成，程袖戴着隔热手套，把瓦锅端到餐车前，然后喊了一位工作人员过来。
    工作人员问道：“请问你号码？”
    “19。”
    工作人员在手机上输入，然后检索完成，道：“烹饪时间43分钟，确认完成后不可返工，确认完成吗？”
    程袖：“是。”
    工作人员道：“好，预祝你能通过终审赛。”
    他用双手推餐车，直接推出宴会厅，如果这不是瓦锅炖的羊肉，恐怕温度早就散去，羊肉的肉质也会变老。
    只要在餐厅或酒店做过厨师的选手，应该更是切身体会，菜品从厨房端到餐厅所用的时间只会更多。
    终审赛这样的设计，也是为了考验厨师们的实战经验……
    他们来到隔壁的房间，进来就有人给瓦锅贴上标签，并将瓦锅与其他选手炖羊肉的厨具放在一张桌。
    在最前方的桌前坐着有三位评委，正依次品尝着选手们做得清炖羊肉。
    “不行，肉质太老。用葱姜炒羊肉去膻这个想法是对的，但是你也要考虑一下炒老的羊肉会影响口感。”
    在评委毫不客气的评价中，有一位选手终止在终审赛上，这也给等待评审的选手敲了警钟。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是博古斯竞技场，每轮都会有下台的风险，即便是终审！
    终于轮到程袖，瓦锅端到评委面前，工作人员刚掀开盖要盛入碗中，香味争先恐后从口中溢出，热气扑面，温热的湿感覆盖在脸上，羊肉鲜美，不膻不腻，山楂弥漫着柔情的酸甜，与羊肉浓香相辅相依。
    “好清爽的味道……”声音从程袖的背后纷纷响起。
    “这是什么味道？好像不只有山楂的酸甜清爽？”
    “清新，甘甜，还很绵软……”
    工作人员用勺子舀出一大份的清炖羊肉，羊肉与肉汤中许多小绿豆，选手们恍然大悟，刚才那种绵软的感觉原来是绿豆。
    三位评委对视一眼，然后纷纷拿起勺，从碗中舀起夹着绿豆的羊肉，然后放入嘴中。
    “唔……”
    瓦锅不仅保温好，传热也很均匀，在吃进口中的刹那，评委们瞬间感觉到热度一点点上来，之后在咀嚼中，汤汁洒进唇舌，热度忽然爆发，火辣的刺激着唇舌。
    香味是随着热气四散，此时唇齿每个缝隙都充斥着羊肉的浓香……
    评委们大口咀嚼，甚至在这个供暖不足的房间中吃得大汗淋漓，心情快慰甚至忍不住做出各种小动作，有得抖着腿，有得哼着曲，有得摇头晃脑，看得那些选手还有工作人员都目瞪口呆！
    评委们忘记终审的事情，忘记面前还有选手还要工作人员，实在是一口香喷喷的羊肉，一口香浓的肉汤，滋润的五脏六腑暖意都上来了，舒服得只想沉浸在美味的海洋。
    下意识的再舀一勺，再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