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节
作品:《醉卧美人膝》 紧接着谢麟便接到了齐王召见的命令。
政事堂给了齐王很大的自主权,命他都督诸军事,同时对几路安抚使亦有一定的调派之权。打这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可不是一路就能办得到的。
程素素与谢麟先回驻地,程素素留在原驻地里继续做她的情报工作,谢麟则转而向东去见齐王。程素素很想见亲哥哥,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认亲的时候。总要等齐王幕府设好,战局稳定了才行。否则她现在过去,岂不是令人觉得他们将国家大事视作儿戏了?
回到驻地,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守将依旧是安喜,见到程素素与谢麟归来,安喜十分欢喜:“可算盼来大人与娘子了!二位不回来,末将心里真是没个底。”谢麟道:“齐王幕府已建,以后这战事便有主心骨啦。”
安喜笑道:“正是!哎呀!您说齐王为何不将幕府设在这里呢?这里多好呀!”咱凑得近些,能捞的功劳也多些。他因前番守城之功,又升了一级,对升级十分感兴趣。
谢麟淡淡地道:“齐王喜欢与敌人对阵。”
安喜依旧是笑,还请谢麟吃了一席酒,喝高了的时候说:“先前闹教匪的时候,也以为是熬不下去只有战死才不会给父母丢脸了。夏将军都战死了,我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结果呢?遇到娘子有担当,齐王殿下又来解围,教匪现在在哪里?阎王那里!哈哈,这一次又是一样的,咱先守住了城,如今殿下又来了!赢定了!”
言语之间十分乐观。
谢麟与程素素对望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更多的忧虑。
第二天,便有第五部 的情报传来。严新平叛逃之前并没有明显的征兆,比较显眼的迹象就是他很焦虑,酗酒、鞭打士卒,连爱妾都不敢靠前,大家都道他是因为压力大。先是收了一封九王子劝降的信,他当时还在大骂,将书信扯碎,还说:“大言不惭!”
就在扯碎了书信之后不久,魏军发动了一次快速的进攻,俘获了一队官军,将为首者首级送了回来。严新平更暴躁了,又收到了第二封书信,这一里书信依旧被扯得粉碎,严新平却不骂了。
后来有一天,仿佛有什么人进了严府,再接着,严新平就叛逃了。
“魏九这是将他当狗来训了,”谢麟感慨了一回,又冷笑,“居然还被魏九给驯服了!耻辱!”
程素素低声道:“总也打不赢,当然就没有了傲气。”
谢麟道:“以往只知道人情往来有趁热灶的,这效忠国家居然也有趁热灶的!”
程素素将纸卷了一卷塞给他:“反正在这里了,你路上慢慢看。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大哥的。你……帮我跟大哥好好说,嗯~”
谢麟伸手往她腮上一拧:“这会儿知道我好了吧?”被程素素反手在腰上拧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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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麟匆匆去见齐王,程素素也小心地将装密码与资料的箱子柜子放在府中,依旧是放到自己院落的东厢里。又在城内再寻安置点,将人员分散布置了。
谢麟出行带着江先生与高据师生二人,又将谢守清带在身边,在府里留下了石先生、米铮、马度。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配合齐王,谢麟本人去了,留下来的不过日常事务而已,米铮、马度平日里也做过一些,配合着石先生,倒也打理得似模似样。
府里的习惯,这些事情倒不避着程素素,也如待谢麟一般,每日将大小事务汇报一番。这几人皆是熟手,程素素也不随便插手,只管专心研究两国的军情。近水楼台,最方便打听消息的人就安喜。
安喜对她比对谢麟亲切近得多,虽男女有别,也殷勤问候,询问有何效劳之处。程素素最要紧的事情是要保密的,就拿一些两国军事上的事请教安喜。魏军,程素素只见过那么一次,安喜与他们打交道就多了。安喜只道她是为谢麟问的,也如实讲了自己与魏兵交锋所见所感。
程素素又问官军如今的方略,安喜犹豫了片刻,就痛快地告诉了她:“死守待援,带甲百万,怕他怎的?”
程素素算是知道了边将的心理,想来严新平原本也是这种想法,但是被魏九撩来撩去就感情失控最后跪了吧?
就在程素素专心研究的时候,谢麟尚未归来,第五部 又传来了消息——齐王幕府新设,与魏军交锋,先败一阵。
程素素:卧槽!
第214章 六爷出行
无论是否甘心, 都得承认齐王一直以来的战绩使他成为了朝野的心理底线。只要齐王没有出手,即便吃了败仗, 也总有一种“反正等齐王上阵了就能扳回来”的安逸心理。哪怕再讨厌齐王的大长公主也得承认, 齐王在某些事情上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现在,齐王初战败了。
照第五部 传来的情报看,并不是什么大败,双方出动的人马并不多,是双方的一次试探性的交手。这也是应有之义,齐王对魏军并不熟悉,大战之前先试试深浅再调整布署,很正常的安排。
也不是说齐王就不能失败,一整个大的战役期间, 输掉某几局, 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谁也不能说不接受。
问题是, 齐王派出的是一位他用得比较顺手的旧部李奚,而魏国方面好死不死,是严新平需要一份成绩单。严新平给魏国交了一份鲜艳的投名状,扇了举国上下一记响亮的耳光,朝野一则惊怒,二也是恨他恨得牙痒, 宫中与两府定下的绝不能饶恕、遇到必要擒拿的名单里, 他目前排行第三, 仅次于早先已降了魏主、助魏主裁定制度的两个文士。
就是这么一个人, 将李奚给打败了。
这就很难看了。
捏着情报,程素素久久无语,这可真是反手再抽一记大耳光啊!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等消息传开来,上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程素素飞速写了一封信给谢麟——不要头脑发热跟着喊口号。
比起败给纯然的魏国将领,折在严新平的手上反而是一件好事了。败在严新平的手上,只会让上下愤怒,若是败在魏国旧将手里,势必会有不同的心理。只是可惜了李奚,这一仗怕是要受点责罚了。
果不其然,谢麟回到驻地的当天,即有对李奚的处份降了下来。齐王做正事的时候也是个有分寸的人,护住了李奚并没有让他受到实质性的惩罚,降级不降职,依旧领着原本的差使。
谢麟风尘仆仆,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憔悴。
程素素为他准备好了洗澡水和新衣:“再急也要将自己打理得精精神神的,你灰头土脸的,他们一看心里越发没底了。”
谢麟苦笑道:“明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可看到这般挫折,却也忍不住忧心了。你说,咱们能看到反攻的那一天吗?”
程素素将他往浴房里拉:“会的。来嘛,现在先别想它,想来齐王给你派了差了,先将分派你的事儿做完再想别的,好不好?”
谢麟心道,没一开口就问道灵啊,还是更关心我一些。
浴房里热气腾腾,上好的花露洒到热水里随着水蒸气布满了整个房间,让谢麟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人也不那么紧绷了。泡了好一阵儿,整个人都泡得懒洋洋的,谢麟才起身穿衣。
转过屏风,程素素倚地美人榻上合着眼,好像睡着了,谢麟犹带热气的手轻轻将她扶起:“也不盖条被,别着凉了。”
“屋里热的。”
“那也要盖。”
程素素失笑:“你这口气,倒像我大哥了。”
谢麟抽抽嘴角:“道灵很好,齐王很喜欢他,与齐王共处一城,虽然看着那么多兵痞心里烦,倒是安全。”
程素素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哥……没说什么?”
谢麟故意说:“他很忧心国事。”
程素素脱口而出:“没问我吗?”
谢麟失笑:“就知道你忍不住。问啦,我说你很好。你想听他说你什么呢?难道你肯回京?”就是知道程素素不会愿意,谢麟才同意她留下来了。与其让她私下里不知道干了些什么,还是留在身边看着更安全一些。完全不能想象,如果程素素背地里搞了那么个情报网而大家都不知道……
程素素蔫蔫地道:“我也想孩子,可是……”
“好啦,我都知道。江先生也该收拾妥当了,咱们合计合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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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先生陪着谢麟去的齐王帐前,这一路也累得够呛,谢麟年轻,沐浴更衣,一盏热茶下肚,精神就恢复了七、八分,江先生换了一身新衣,依旧有些萎靡,走路都拖着脚。
宾主坐定,石先生先向谢麟说了近来驻地的情况。想来江先生已与他说过了前线的消息,石先生特意多说了几句:“那位安将军很乐观,与他一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一旦不如意,恐怕……”
恐怕受到的打击过大,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速胜论”和“亡国论”两个极端吗?程素素满头黑线。
谢麟道:“齐王帐前已有些苗头了。”
他到齐王帐前的时候与大家一样的比较乐观,毕竟齐王没有令人失望过,谁都想齐王还像以前一样一口气顺顺当当地收复失地。这是谢麟等比较保守的看法,压抑太久的人甚至是恨不得齐王来了之后就带着大家一口气灭了魏国。
江先生狠吸了一口热茶才说:“还好只是小败。”他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了。
石先生突然问:“娘子怎么看?”
程素素早先便分析过了敌我力量的对比,丝丝入扣,是以石先生有此一问。程素素道:“我也还在看,大势能看出一些来,细微之处变数太多,一时难以讲得明白。倒是有一件,咱们都知道,严新平已是无路可退,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李奚之败不是因为他无能,只不过是因为遇到一条疯狗而已。难的是要如何才能将这个道理讲得深入人心,令人不慌?”
谢麟感慨道:“一仗,只要有一个略大些的胜仗,什么道理不用讲都成。”
程素素道:“可惜现在没有大胜仗,只好先讲讲道理了。我看呐,什么道德文章都不如些谶语童谣啦、因果故事啦之类的传得快。怎么样,编一个?”
口里说着,程素素的眼睛却看着谢麟,编故事她会,张口就来,但是要说写得浅显易懂又直指人心,这就得谢麟去写了。
谢麟:……
谢麟的脑子里一瞬间也转出了许多瞎话,很快就编出一篇水浒、封神的大纲来。随后一甩头,又将大纲甩出了脑袋,写这些太麻烦了。抱着胳膊,手指轻轻敲着上臂,谢麟道:“就说这是齐王的计谋好了。”
江先生笑道:“妙!”
齐王的本事放在那里,不至于突然之间兵败如山倒,总能有些胜局。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小败之后稳一稳人心,找一个大家能接受的借口而已。谢麟这借口找得极好,我们不是败,是计!索性连个“败”字都给抹了。
谢麟将这话传了出去,人心渐安,他自己却在为配合齐王的军事部署忙得不可开交。程素素手中握着越来越多的情报,也更清楚他现在正在做的什么,越看越有些不安。齐王的作风不能说不对或者不好,只是一直总是带着股霸道总裁的锐气,当然他本身也是个霸道王爷就是了。凡霸道总裁,遇到普通对手如释空,可尽显其酷帅狂霸拽的本色,遇到一个与他的霸道不相上下的对手的时候,高手交锋也与菜鸡互啄也没有什么分别了。必是一地鸡毛的。
一地鸡毛之后要如何收场呢?程素素不操心魏国,魏国要因此被拖垮了也不干她的事儿,她担心的是,再赶上个小冰河时期,国内再歉收,兼并再厉害一点点,这是要闹李自成啊!
越想越忧心,程素素将担心对谢麟说了。谢麟静静听完,反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察觉吗?即便没想得这么严重,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也有些征兆了。但是又不能由着魏虏壮大,不是吗?打是必得打的,可不用齐王,又能用谁呢?你看安喜,倒也算是磨出些能耐来了,撑不起天。这一次看到了迟虎臣,比他小时候也像样子一些了,可小冠军毕竟不是冠军,眼下还不能指望他登临瀚海。就算换一个人,又能保证不是齐王的风格?又能保证稳赢?只能先耗着了。”
程素素也叹气:“也许是我想得太严重了。”
“不,魏虏已初成气候了。”
程素素低声道:“不晓得现在士气怎么样了,有点想去看看。”
谢麟道:“会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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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来得很突然,或者说借口来得令人措手不及——程犀受了伤。
程素素假公济私地将与程犀有关的情报也提到了与魏国王庭传来的情报一个重要级别,是以程犀受伤的消息以最快、最隐秘的渠道传了过来。程素素亲自译了密码,然后气了个半死。
程犀是被“自己人”给击伤的,这事在高层不算秘密。齐王极喜欢程犀,他不喜欢老古板、小老头儿,偏偏一个老成持重的程犀很令他另眼相看,恨不能像当初扣下谢麟给他做苦力一样一直扣下程犀。程犀既顶着安抚使的差使,又要为齐王参赞庶务,依旧不急不徐,统筹得当,这份本事别人嫉妒也嫉妒不来。
既是常在齐王帐前,便少不了与诸将接触。程犀长得看起来既亲和里透着点威严,但是很好相处,诸将不少粮草扣在他手里,许多事情也要求他办,他人又不错,与他相处得也还过得去。
凡事却怕“但是”二字,但是,近来发生了一件事情。严新平叛国,又反过头来狠狠咬了齐王一口,口虽小,咬得却深。政事堂力主要将这个叛臣逆贼生擒回来明正典刑,严新平在境内亲族已经下狱了,就剩拿下严新平来“一家人整整齐齐”在大牢里吃团圆饭了。
“生擒”可比打死困难得多了,尤其是条疯狗。齐王虽知其中难处,也深以为生擒最佳。
活捉一条疯狗,伤人无数。
程犀作为“不懂军事的文官”、“主张生擒的丞相的女婿”,身上套了两个吸引仇恨的buff,一个不小心被愤怒的武将打破了头。这武将还不是高层,不过是一个小校,只是两个哥哥都因为“生擒”的命令,不能对严新平下狠手,反被严新平格杀,这冤仇大了去了。最恨严新平,其次便恨这胡乱下奇葩命令的酸秀才、臭文官。
程素素坐不住了,揪了件斗篷连穿边去找谢麟:“我得去看大哥。”
内宅妇人的正常表现,这会儿该捏着帕子擦着眼泪跟丈夫哭,求丈夫派人探看、送医送药给大哥报仇。六爷偏与人不一样,她要亲自过去。
谢麟此时尚不知情:“什么?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大哥受到了,打破了头。”程素素哆嗦着将译出来的字条递给他看。
谢麟一眼扫过,知道事情不小,再看程素素正瞪大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谢麟与程素素对视良久,终于点头:“路上小心些。”
程素素已经做好了硬扛的准备,不想谢麟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时傻了:“啊?”
谢麟道:“妇道人家兵荒马乱的时候不该到处乱跑,六郎又不是那样的妇道人家。”
程素素像一条离开水的鱼一样张口呼吸,猛地回神,大步上前,狠狠地将谢麟抱住,用力在他背上拍了拍:“消息每三日会来一次,紧急消息不限时,译码的本子你知道在哪里。我得亲自去看看,武将文臣之间若是开了不和的口子……”
谢麟拥住她,轻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程素素说走就走,一辆轻便的马车,带上小青等三数名仆役,又有十名护卫相随。因齐王聚兵又有粮草要运,靠近内地的官道并不通畅,程素素索性从北边略绕一个弧,路是略远些,但胜在行人少,反而走得快。
晓行夜宿,一路也顾不上讲究,有时甚至错过了驿站的宿头而在道边旷野宿营。护卫极担心路上有野兽,幸而官道周围野兽倒不曾见,野鸡野兔还能抓到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