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作品:《古代惧内综合征》 卫绍踱步走向翰林院,心中慢慢捋着思绪。皇上已经把这件差事交给了他与二皇子,若是天灾成真,他与二皇子又无有举措,到时候皇上也很难保下他。
为今之计,只有先解了他与二皇子的芥蒂,两人才有合作的可能。
隔日正好是休沐。
正义堂明亮的堂屋中,一身素色的钟涵端坐在中的高椅上,下侧的海棠太师椅中却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钟涵实在没想过温子明会直接将卫绍带到他府上。方才他在嘉年居中听到这两人携手上门,真是十分惊讶。
丫鬟鱼贯而入上茶后,又都安静撤了出去。温子明坐在卫绍下首的位置,他也不想直接将卫绍带过来,实在是,卫绍所虑之事,只能找钟姐夫做中人。
他年纪小,二皇子都三十多了,就算在某些交际场合遇到了,二皇子也不会带他一起玩。温子明想来想去,除了钟涵外,他身旁实在没有其他够分量又能信任的人,所以才硬着头皮把卫绍带到了姐姐姐夫府上。
温子明将卫绍遇到的难题与钟涵说了一遍,烦恼道:“姐夫,二皇子这般与卫大哥为难,也不是办法啊。十二月一下子就到了。”
温子明隐晦地点了一句。他相信钟涵能明白他的意思。大姐姐与大姐夫这般恩爱,二姐姐口中的京城地动,大姐姐应是早就与大姐夫说过了。虽然有些心酸于温含章嫁人之后便胳膊往外拐,但钟姐夫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他现在才更好出口。温子明想了想,卫绍的心思从未在钟涵面前展现过,大姐夫应该会帮忙吧?
况且卫绍前些日子冒着得罪皇帝的危险,私下提点他们,这份情分,大姐夫应该会帮忙吧?
在妻弟期待的目光中,钟涵呷了口茶,看着卫绍。
这还是金凤巷一别之后他第一回 见到这位御前红人。先前他只是从各种渠道听说卫绍在京中的热度。红成这样,有人说他光明磊落,也有人说他自诩清高,朝里朝外更免不了许多嫉妒之辈编排他与皇上的风流韵事。
可惜这种说法没有市场,皇上后宫中环肥燕瘦一大群,从未听说有好男色之举。流言一下子就在市井中灰飞烟灭了。钟涵手握玉璇报斋,当然知道这些风言风语都是子虚乌有,可皇上对卫绍的宠爱却是与日俱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许多人都猜测,是卫绍的一笔书法被皇上爱到心里去了。为着这个,外头李玉昭的字帖被炒到了一字千金,隐隐有向上攀爬的趋势。钟涵却不信明康帝会因着个人爱好这般捧着一个官员。
卫绍如先前一般气度朗然,在温子明说完后,便拱手道:“今日上门扰了侯爷孝期安宁,实在有愧。但二殿下之事,我苦无门路与他冰释前嫌,只能厚着脸皮上门请侯爷牵桥搭线了。”
自从被皇上分派到二皇子麾下干活后,卫绍便数着日子等着休沐日到来。他与京中许多文武官员都是面上情,只有温子明才会帮他的忙。卫绍方才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门路能与二皇子联系上,但温子明却把他带到了钟涵面前——
虽然是被诳着过来的,但既来之则安之,温子明已经为他搭好台阶,他虽然不愿让钟涵看轻,但更不愿辜负温子明的一片盛情。
温子明听完卫绍一席话后,对着他眉开眼笑。卫绍这个人,别人说他清高,他性情中也是真的有清高的一面,温子明刚才就很担心,他在钟姐夫面前强撑着面子不愿低头。
这件事原本可以找他娘帮忙,可惜二皇子府上的侧妃正是与他娘交恶的闵三太太之女。难保闵侧妃听闻这件事与张氏有关后不会在后宅中使绊子。
钟涵便不一样了,他最近刚袭爵,若是他愿意牵线,二皇子应是会给这个面子。
温子明的算盘敲得啪啪响,但他没想到的是,钟涵听完卫绍的一席话,却直言道:“京中地动之事是我与二皇子透露的,你与二殿下不睦之事,我也早便知晓。”
卫绍:“……”
温子明:“……”看着钟姐夫有些默然,钟姐夫在卫绍面前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钟涵面色如常,道:“我早就劝过二皇子息事宁人,但皇上对卫大人青眼有加,这份偏爱不止二皇子一人不忿。此事自宫中传出后,就有许多人到二殿下面前添油加醋。我劝得一时,不一会儿又有煽风点火的人过来生事,没个消停,我能如何。”
钟涵没说的是,那些人心中夹带恶意明着奉承,暗着算计,把二皇子撩拨得怒火直往上冒,要不是他在一旁劝阻,卫绍现下应该是陷于与六部的扯皮中无所作为。
卫绍与温子明的反应也是类似。
他在明康帝身旁待了一年多,听过多少官员打机锋,一下便听出了钟涵的倾向。宁远侯府居然站在了二皇子身后,且钟涵在他们面前毫无遮掩之意,叫他心情十分复杂。钟涵就这么信任他不会往外传吗?
要知道京中目前为止还没人知道他与二皇子这么亲近。若是他在外人面前掀开,有心人必能作出许多文章。
屋中气氛怪异,温子明想着卫绍的麻烦事,为他问了一句:“以姐夫之见,卫大哥要如何做才能与二殿下化干戈为玉帛?”
钟涵给卫绍出了一个主意。卫绍听完之后表情很难形容。钟涵居然让他在皇上面前吹捧二皇子,最好能吹得皇上给二皇子赏赐些物件。
就连温子明也没想过钟姐夫居然会让卫绍给皇上进谗言。饶是隐隐知道钟姐夫与皇帝有深仇大恨,温子明一时之间也是难以接受。他默默咽下了反驳之语,决定有时间一定要找大姐姐谈一谈他们家往后的发展大计。难不成要从忠君爱国往乱臣贼子的方向发展了?
钟涵看着卫绍面上的犹豫,笑:“卫大人若是心中过不去,何不这么想,你让天家父子之间重拾情分,这是一桩大功德。”
明康帝坐了几十年的皇位,心思阴沉多疑,听过的阿谀奉承绝对比卫绍吃的米还多。卫绍若是能说动皇上,只有一个可能,他身上必有异处。
第101章 旧账
等着钟涵回转了嘉年居, 温含章还在诧异:“明哥儿这么快就回去了?”
钟涵素来没有抱孙不抱子的想法, 他看着穿着肚兜的阿阳, 顺手抱起来在手上掂了一掂, 儿子顿时对他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米粒大的小门牙尤其明显,钟涵面上露出不自觉的笑意,他道:“明哥儿带着卫大人过来, 是想着我能牵个线,让卫大人与二皇子冰释前嫌。”
温含章摸着嘴唇思索良久,钟涵还以为温含章在想着卫绍的事情,心中忍不住发闷,没想到温含章却开口道:“你觉不觉着,明哥儿最近有些过于依赖旁人了?”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钟涵陡然愉悦的俊脸,这突然之间就笑得跟朵花似的, 难不成她说了什么好听的话吗?
钟涵拉着她的手, 将儿子放在两人之中,随后便凑了过去,在她嘴角上一下又一下地吻着, 眉目温柔如水,十分醉人。温含章在这般亲昵的氛围中有些熏熏然,但是儿子睁着两只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看, 白嫩的藕节挥舞个不停, 似乎十分好奇, 温含章也不好意思了。
她推了一下钟涵, 道:“问你呢。”
钟涵轻笑声响起:“明哥儿许是还没从他先生的背叛中走出来。”李松春已是将虎符交了出来,但他对温家人造成的伤害却是一时半会难以平复的。
钟涵想着方才见到的温子明,温子明天真直率,聪颖敏慧,对着母姐均是爱护有加,这些都是他的优点。但他自幼千娇万宠,无有磨难,这样一路顺风顺水的世家子弟,若是遇到不顺,也很容易就被伤透心。
钟涵伸手抚着温含章白皙的侧脸:“你和岳母该放手了。”
温含章重重叹了口气。钟涵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明哥儿所学已是足够,他目前缺少的是见闻与心胸。若是明哥儿能出去游历一番,等他归来必然脱胎换骨。”
温含章有些舍不得,虽说孩子大了总要离家,但温子明身上有着她和张氏倾注的全部心血,他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京城呢。
况且张氏那边也是一个问题,她与温子明的新府中虽然还住着个梦姐儿与黄老姨娘,但这两人就是个小透明,被人拎来拎去从不敢有丝毫异议。温子明要是出去游学,府上就没有男子可以支撑门户,张氏不一定会愿意。
钟涵看着她面上的烦恼,笑道:“不如让岳母与明哥儿一起游历?”
温含章“……”
她刚想骂他出了一个馊主意,却又突然顿住,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其实不错。她走到如意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思索。
地震不远将至,若是张氏能与温子明一起躲出去,她在京中就少了一份顾虑。况且张氏才三十多岁,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到了下届春闱,他们总要回来的。
钟涵一边逗弄着儿子,一边等着温含章的回话。儿子像个小乌龟一般在软塌上爬得欢快,他的眼角却一直关注着妻子的动静,等着看到她面上的举棋不定逐渐消失,钟涵就知道,温含章做出决定了。
钟涵这个姐夫做的实在够意思。温含章才说自己要写信回娘家,他便表示让她在信中添上一句,说他要送几个护卫给妻弟防身。这就是袭爵带来的好处了。整个宁远军都在钟涵手中,他能可着劲儿从中挑选精兵,只要在明面上不逾制,谁都说不出不是来。
钟涵做事这般利索,温含章顿时压力山大,若是她说服不了张氏,他的好心不就白费了吗。对着温含章的烦恼,钟涵却是淡笑不语,温含章没发现,她打定的主意,岳母从来没能拗过她。
说完了温子明的事情,温含章才想起钟涵先时与她说的话,好奇道:“卫大人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卫绍不过一芝麻小官,自他一步登天到了皇上身边,京中有多少羡慕他的人,就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这一回这些人借着二皇子的怒气拧成一团想要给他使绊子,若不是有钟涵看着,他恐怕真要栽了。
没等钟涵回复,温含章就道:“咱们一定要帮卫大人一把,他还管着抗震之事。”就二皇子那种草包,略见着有人在皇父面前比他得宠就不痛快,若是真的指望这种人救灾,她怕百姓都得遭殃。
钟涵却是走过来夺过她手上的茶杯,一口饮尽,才不爽地看着她道:“若是卫绍真的能让皇上赏赐二皇子,二皇子必定对他改观。”
温含章歪着脑袋看他,每回提起卫绍,钟涵的态度都是这般不痛快。方才还是一副清朗如风的翩翩贵公子模样,一瞬间就变成一个妒夫。虽然她很高兴钟涵如此在乎她,但还是不免有些纳闷。她问道:“卫大人究竟怎么惹着你了?”
钟涵看着温含章这幅无辜的模样,突然想起她梦中曾经与他说过的一句话,一个谎言需要用一千个谎言要维持。现在他与温含章之间就是如此。钟涵将她怀抱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你与卫绍之间是否有过情意?”
这个问题,钟涵知道他不该问,这是对温含章的质疑。她在人前一贯守礼,这个问题出自她的丈夫之口,温含章许是会羞愤不已。但他与温含章之间如此要好,他实在不愿他们夫妻之间留有芥蒂。钟涵总觉得卫绍每回见着他时表情都有些怪异。梦中之事已经无可挽回,钟涵就算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但他总不能再做一个梦,把里面的自己给揍清醒了。
每回卫绍的话题一出现在他们夫妻之间,钟涵就有一种极大的心虚感。饶是知道温含章在人生最后的阶段恨极了卫绍,但先前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却仍叫他醋海生波。
温含章为了卫绍居然愿意放下架子到处与人赔笑脸。钟涵与她成亲一年多,越是了解她性子中懒怠的一面,就越是觉得温含章应该喜欢卫绍。这让他心中发疯般的嫉妒。
温含章眨了眨眼,她从没想过,钟涵心中会存着这个疑惑。
按着正常的贞洁理念,她此时应该是一巴掌把他拍开,然后再义正言辞地唾骂他发神经,若是可以的话,再寻死觅活一番更能表现她的贞烈。但她与钟涵间,彼此知根知底,若是这般唱做念打地来一回,就太刻意了。
温含章还是决定按照内心的想法问出来:“你这么在乎卫绍,是不是我与他在你梦中曾有些别的纠葛?”而且还好死不死地被钟涵知道了。除了这个外,再没有其他能解释钟涵的不同寻常了。
卫绍可是温微柳的丈夫,是妹夫!温含章有些不可思议,若是她上辈子与卫绍真的有些什么,难不成她真的做过觊觎妹夫之事?
这个信息量可就太大了。
温含章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时常会忘记自己是一个穿越人士。她挣开钟涵的怀抱,坐到锦杌上,思绪在空中荡来荡去。
若是上辈子本土的温含章作出这种事,还被钟涵看在眼底,钟涵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想法与她成亲的?
不,不对。这件事处处透着奇怪,她索性道:“你梦中退婚后,我的夫婿对象是不是卫绍?”
温含章看着钟涵面上的哑口无言,气哼了一声。难怪他一直遮遮掩掩的,不敢告诉她她在梦中所嫁何人。
温含章不仅就着钟涵的表情猜出了真相,她还继续道:“我把事情说一遍,若是有错,你给我指正。”
结合温微柳与钟涵的说法,她在钟涵退亲后,应该是卫绍上门提亲。谁知道遇人不淑,她难产过世后,卫绍就续娶了温微柳。深宅之中一般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温子明当时已经身死,她生的儿子握在二妹妹手中,张氏儿女皆亡,为着她的儿子只能看着温微柳的面色做人,所以她才会恨极了钟涵,每回见面都要让他难堪一番。而温微柳必是和卫绍琴瑟和鸣,她才会在得回了上辈子的记忆后,一心想着与卫绍共叙前缘。
这些由旁人所述三拼四凑组合起来的真相,温含章每说一句,就越觉得与其中的女主角有种发自内心的共鸣。她忍不住有一个猜测,难不成她上辈子也是穿的?
这个想法实在太虚无缥缈。
温含章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她终究少了一份身临其境之感,就像彼此间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一般。看是看到了,但是体验不足,无法代表其中角色作出评判。也许夫妻玩笑之间可以说一句她不在乎,但是真正的“她”是如何想的,温含章无从得知。
虽然如此,她看着隐瞒了重大反转的钟涵还是有些不太顺眼。
钟涵从刚才温含章一心翻旧账的时候,身体就一直是僵住的。不过寥寥的几句话,他就连后脖颈都是冷汗。屋中一片逼人疯狂的寂静。阿阳看着爹娘都不理他,居然玩着玩着就自个睡着了。
婴儿的呼吸声绵长细软,却是这宽敞的次间中唯一的动静。
第102章 揭过
许多时候, 孩子都是夫妻之间的润滑剂。虽然阿阳还这么小, 但每每一看到他在榻上翻滚不停的小身影,温含章和钟涵就会不自觉地低声下来,气氛柔软得就像四周铺着棉花糖一般, 可想而知在儿子睡着的现在,两人又不慎起了口角,氛围会有多僵硬。
温含章运了下气,自顾自到了书案旁, 仔细地磨了一砚浓墨,提笔写信。等着她绞尽脑汁完成一封辞藻华丽的家信后,已是黄昏西下之时。
天边的晚霞就像有人拿着画笔在肆意涂抹一般,流云斑斓, 艳丽惊人。过了大半个时辰, 温含章心中的怒气已是有些平复下来。这时苏嬷嬷在外头问了一声温含章要不要叫膳。
温含章眼睛溜向钟涵。
钟涵面无表情, 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温含章心中一哂, 她站了起来,打算着绕过钟涵到外间去。
但在经过钟涵时, 却被他捉住了手臂,温含章顿时被他手心的温度唬了一跳。这大夏天的,钟涵手心的温度比起铜鼎中的冰山还要凉。她咬着嘴唇, 顿时有种不知道怎么说好的心情。
若是他如此怕她生气,为什么还要骗她。
钟涵抿了抿唇, 突然道:“我从来没有与你提起过, 我在梦中曾经见过你与卫绍在我面前耳鬓厮磨。”
钟涵才出声, 话中的内容就让温含章有些呆住了。
于钟涵而言,在妻子面前提起这些并不是一个好的体验。但温含章生气了。她是真的动怒,她不愿理他。
钟涵方才站在那里,只能看着她在案前的身影发呆,就像一个初次接触女子的愣头青,脑海中那些讨好妻子的小秒招全都消失不见。不能讨好,除了坦诚外,钟涵想不出其他能让温含章原谅他的法子。
口中的话让钟涵颇感羞耻,他却只能继续道,“除了这些,我还知道,你与卫绍成亲后为他付出了许多。”
钟涵只要一想到当初在三皇子别庄附近见到的温含章,被寒冷冻白着一张脸,却为着卫绍被借调到户部时能不被刁难,着意与三皇子妃应酬的模样,心中就一阵发涩。
这并不是因为他觉得温含章为他付出的不够,他也不愿意温含章为他受苦受难。
只是最近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坏事多到让人应接不暇,钟涵时时想着,若是他当时没有横插一脚,而是选择在温含章与卫绍成亲后温子明解决命中劫难,这于温含章而言会不会更加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