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作品:《七零年代文工团》 本来和以往一样没什么不同的日子,突然显得有些无聊起来。从团里到家里,从家里再到团里,以前十分习惯的事情,突然显得少了些味道。
然后蒋珂没有再继续等团里自动给出好几天的假期,她直接去团里又请了几天的假,收拾了东西买了去南京的火车票,打算去看看曾经的领导老师和陪伴了那么多年还留在南京的战友,顺便换换心情。
第101章
蒋珂买了早上的火车票从北京出发, 晚上到达南京,先到市里找了家私家宾馆定了房放下东西, 洗漱了一把, 然后出去吃晚饭。
现在南京的晚上已经与之前她在这里的时候不一样了, 街面上有灯,人也多, 到处都有闪烁的霓虹。她在一家街边小店吃了碗鸭血粉丝, 又顺着街走了走, 觉得实在累了, 便回去了宾馆休息。
一晚上休息过来, 也有了精气神。自己又去街上逛了逛店铺, 买了些礼品拿着, 往军区去。她没有先去找施纤纤,她先去见了文工团里的领导。
到了文工团她先见了政委, 这么多年过去了,政委还是那副眉眼带笑的样子,甭管说话不说话,都是笑眯眯的。老是老了些, 但仍然十分精神。和蒋珂说着话, 总要扯到马克思主义上去,时不时还要说一番思想教育上的事情, 说顺嘴了,改不了。
他见了蒋珂,话特别多, 把蒋珂狠狠夸了一番后又说了在讲课走后这五年里,团里都发生了什么变化。大部分年轻人都转业走了,连舞蹈教员周老师都转业离开了团里,到地方歌舞团里找了份舞蹈培训的工作。夏团长是没走的,和政委一样还留在部队。
政委越说越感慨,眉眼的笑意都有点沧桑起来,最后跟蒋珂又说:“你们的营房、练功房、排练厅和演出的大礼堂,过阵子都要拆了。房子都太老太旧了,拆了让出地来,做别的规划。难得你有心,还回来看看。”
蒋珂听他说这些房子都要拆了,心里也突然轻轻抽了一下——属于这个年代文工团的青春,终于还是过去了。等房子拆完后,便一点痕迹也不会再留下来。
政委叹口气,没再往下感慨,突然问蒋珂:“我们团里的人,现在过得其实都还不错。你们宿舍四个,你进了总政,刘兰翠嫁给了后勤部一个干部,申请调了部门。于怡姗退伍回了北京,差也不该差到哪去。就是叶湘,一直没有人有她的消息,你那里有没有她的消息?”
别说叶湘,自从她回到北京之后,以前所有的事情就都慢慢断了,她几乎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施纤纤转业转在了哪个部门。她冲政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应该也不想我们知道她的消息了。”
当年她被下放到艰苦的部队去,其实和劳动改造是一个性质。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其他的也更不知道。这得要有心人,往她家里去打听,才能打听出来。但是自从那个时代过去后,大家各奔东西,都一门心思过自己的日子,没人会去管别人的事。像她和施纤纤曾经那么好的关系,说断也断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过的怎么样都一概不知。
政委叹口气,也没再跟蒋珂感慨叶湘的事情。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他不再说这些不开心的,又挑了点轻松的话题跟蒋珂说了说,轻松了心情,才放她走。
走之前蒋珂跟他约了晚上的时间,说要请他吃饭,他也应下了。
因为去政委办公室坐下说话的时间有点长,蒋珂便没有紧跟着就去夏团长那里。说话说得多了,又到了中午,便先出去吃了点饭,找个附近的公园坐在长椅上休息了一阵,然后才拿着礼品去看夏团长。
夏团长不像政委那么话多,看蒋珂回团里看她,很高兴地跟她叙了叙旧,又问了一些她在北京的情况。然后和政委说了大部分重叠的话,把文工团的情况跟她说了一番。
蒋珂虽然听了一遍,但还是仔细听夏团长又说了一遍。两个人聊天聊得开心,没提那要拆房子的伤感的事。
夏团长跟蒋珂说:“小施在你走后不久就转去市政府的宣传部门去了,你应该知道?”
蒋珂笑笑,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和施纤纤联系早断了。自从她们走后,领导们肯定也关心不到她们的生活了,哪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好还是不好。
蒋珂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顺着夏团长的话又说了说施纤纤现在的情况。知道施纤纤现在还是在宣传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工作是让人羡慕的国家机关里的工作,家庭也幸福美满,和昌杰明小两口一直过得很好。施纤纤是真能干,家里家外什么事都抓得好。
蒋珂听施纤纤过得好,心里自然高兴。在从夏团长办公室出来后,她便出了军区,直接去市政府找施纤纤。她是突然来的,心里还想着,不知道施纤纤看到她会怎么样。
带着这种心理去到市政府办公大院,跟门亭里的执勤保安说来找人,然后便在门外静静站着等施纤纤出来。
门亭里的电话打到办公室的时候,施纤纤还不知道是谁在这时候来找自己。她上班的时候,家里都由婆婆照看着的,平时根本不会到她的单位找她。像郑小瑶昌杰明,平时找她也都是打电话,并不会到她单位来。
施纤纤心里疑惑着往大门上去,在快要到大门上的时候便看到门外站着个穿灰色呢大衣的女人,她背对大门,披一头顺滑长发。她瞧这人的身段和打扮,觉得不认识。她长发很长,乌黑滑亮的,快要到腰,有风过,会微微扬起发梢。
施纤纤一边疑惑一边往门外去,到了门亭先问执勤保安,“谁找我?”
执勤保安指指外面的蒋珂,说:“这不是嘛,就站着的那姑娘。”
施纤纤蹙蹙眉,抬手把鬓边落下来的头发拢到耳后,往门外去。一直到蒋珂身后,还不知道来人是谁,只试探着伸出手去碰了一下蒋珂的肩膀,问她:“姑娘你找我嘛?”
蒋珂听到她的声音,猛然回身。然后施纤纤便整个呆住了,而她看着施纤纤只是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好半天才出声叫一句,“纤纤姐。”
施纤纤等她叫完都没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眶已经湿了,吸着鼻子说:“我的妈呀,这是谁呀?!”
蒋珂还是一直笑,除了穿着打扮,她其实没怎么变,方顺都能一眼认出她,施纤纤当然不可能认不出来。
施纤纤惊讶地问完了,脑子里一时全是一团浆糊,却还是上来抱住了蒋珂,一边高兴一边流眼泪,说:“来南京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你就最没良心,回去就把我忘了,亏你还知道回来!”
蒋珂也伸手抱住她,眼眶微微湿润,吸着鼻子说:“是我的错。”
施纤纤放开她,哼一声,“有时间好好跟你算账!”
不管曾经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也好,还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也罢。似乎中间不管隔了多久的时间,只要那份感情还在,只要一句招呼几个眼神,就还是以前的样子。
蒋珂和施纤纤在单位大门外把断了几年的感情又续起来,但因为施纤纤还没到下班的时间,所以也没站在门外就叙起旧来。
施纤纤把蒋珂带进去,让她在小会议室等了一会,等到她下班,才一起走。
在回到办公室以后,施纤纤又打电话给昌杰明,让他下班去饭店定个桌子,晚上要吃饭。然后她又联系了周老师,邀请她晚上来吃饭。
事情办妥下班,施纤纤便和蒋珂直接去了昌杰明定桌子的饭店,然后在包厢里等着政委夏团长和周老师。施纤纤没有让昌杰明再找别人,自己也没有再联系郑小瑶。蒋珂在团里处的最好的人就是她和昌杰明,请了别人怕话说不到一块,也尴尬。毕竟曾经感情没到那份上,现在见了就只有生分,还得介绍再熟悉一番,说话都得拘着,说不准,还得听各种无关紧要的人炫耀式地乱侃一番,那没意思。
施纤纤打电话给昌杰明定包厢的时候没告诉他蒋珂回来了,也是故意要惊他一惊。等到饭店找到包厢进去后,果然就把昌杰明吓住了。他坐在圆桌边的一把罩红布的椅子上,盯着蒋珂看了半天没缓过神来。缓过神来的时候开始揉眼睛,盯着蒋珂看,问施纤纤,“我没看错……这个……”
施纤纤跟蒋珂一起笑,对昌杰明说:“没有看错。”
蒋珂笑着跟他说一句,“好久不见,老昌同志。”
“我的妈呀!”昌杰明彻底回过神来,也说一句,“这跟做梦一样。”
确定是蒋珂没错了,昌杰明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跟蒋珂说:“小同志你也真神奇,这么多年没怎么变。”
提到蒋珂没怎么变,施纤纤也感慨,“可儿你看看我,是不是老了很多,你是怎么过的?”
“哪里老了。”蒋珂笑着,“越来越漂亮了。”
施纤纤忍着被夸的欢喜看她一眼,“学会说假话了。”
蒋珂笑得越发开,“一点不假,是实话。”
因为刚见面激动,三个人在一起都是胡乱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昌杰明又是嘴碎的,不怕没话说。说了一气,他又拿蒋珂调笑,说:“我还以为你真把我们忘了,这辈子都不跟我们联系了呢,是不是想我们想得受不了了,所以回来看我们了?”
蒋珂抿着笑使劲冲他点头,一和施纤纤和昌杰明在一起,她还是像曾经那个被她们领着的小新兵。
然后昌杰明觉得气氛特别好,一放松就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便问蒋珂:“小同志你结婚了没有,我们可一直没收到请帖啊。”
蒋珂被问到这个问题,不回避,脸上也没有尴尬和心虚,还是笑得自然,摇摇头回昌杰明的话,“还没有。”
她自己虽然自然,但她这话一说出口,施纤纤和昌杰明就不自然了,脸上的笑挂不住,施纤纤还在桌面下掐了一下昌杰明的大腿。
两个人当然是默契地想到了安卜,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们俩一直没忘记当年的事。昌杰明得到蒋珂的回答后,当然就觉得自己这话问错了。正想着怎么打哈哈给话题岔开时,邀请的几位领导陆陆续续到了。
政委夏团长和周老师先后到了包厢,气氛便又热起来。都到了坐下后,菜也陆陆续续开始上。酒也上了,昌杰明开了酒给在座的斟酒,接下来便一直气氛很热地聊天,聊起以前很多有意思的事,好玩的眼泪都笑出来。说到最后不免都有些感慨,但并不表现伤感。
因为昌杰明是饭桌上调节气氛的人,所以整顿饭吃下来也没让三位领导问起蒋珂结婚没结婚的事情。他和施纤纤都觉得,这话题说起来,得冷场子。大家好不容易见一面,就开开心心的。那些不知道算开心还是不开心的,私下再聊。
因此一顿饭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吃了下来,一直吃到饭店打烊关门,几个人才走。接下来也没有再凑个别的场子,领导们都上了年纪了,吃完饭便要散了回家。
施纤纤和蒋珂昌杰明三个人也要散,昌杰明想着蒋珂好不容易回来,施纤纤肯定想跟她好好叙旧,所以就让施纤纤,“你今晚跟小同志去宾馆睡,我回家跟爸妈说一声就行了。”
施纤纤也有这样的想法,昌杰明主动说出来,她当然就不客气了。
这么决定好了,昌杰明又问蒋珂:“小同志有没有回团里逛逛?听说那些房子都要拆了。”
蒋珂从政委嘴里知道房子要拆了,但还没去逛过,这便摇了摇头,“没抽出时间去逛,明天。”
施纤纤站在她旁边看她,“我也一直想去看看,都没抽出时间,平时太忙,一拖再拖。要不这样,明天我请一天假,跟你一起去。”
蒋珂点点头,“好啊,我一个人也怪没意思的。”
这就说定了,三个人在街头两边分开,施纤纤跟着蒋珂去她住下来的宾馆,昌杰明自己回家去。
在路上走着,蒋珂和施纤纤闲聊,问她:“你不回去可以吗?孩子放心得下?”
施纤纤把手扣在身后,拉伸一下肩膀,跟她说:“没事,婆婆看着呢,我好容易得一天闲。”
蒋珂微笑,“怎么样,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施纤纤把手收回来,看向蒋珂,“我就那样,每天都没什么变化,这么多年,就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自己一天天地操劳琐事。你呢,你现在什么情况了,还没结婚呢?”
蒋珂低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沉默好半晌,才跟施纤纤说:“安卜去北京了,我们见过了。”
施纤纤听她说出话,走路的动作都变得慢下来,好半天反应过来,问她:“然后呢?”
蒋珂转头看向施纤纤,“五天前回深圳去了。”
施纤纤不知道蒋珂的情况,但对安卜的情况是很了解的。她看着蒋珂吞口口水,半晌问:“他是不是又赖上你了?”
蒋珂慢慢地迈步子,迎着秋夜的风,头发在肩上轻轻地飘动。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她在施纤纤面前一点也不喜欢伪装,习惯说心里话。当初和施纤纤断掉联系,其实就是不想再和与安卜有关的过去再有联系。
她微微闷口气,就这件事给事纤纤道歉,说:“对不起,纤纤姐,到北京之后我就没给你回信,和你一断断这么多年。现在你还拿我当好朋友,我挺惭愧的。”
施纤纤看她认真起来,自己也跟着吐了口气,“别说这样的话,当时我和老昌确实也不厚道,从头到尾帮着安卜瞒着你。我一直对你心里有愧,你现在愿意回来看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蒋珂带着感动的神色笑,去牵施纤纤的手,和她在这路上越走越慢。
施纤纤跟她无声走一段,不时看她两眼,终于还是问她:“你和安卜,现在什么情况?”
蒋珂确实也没打算瞒她,自然跟她说。她想一阵,开口道:“他现在正在忙在北京创业的事情,应该是打算在北京定下来。我们在饭店里偶然遇到的,然后他便开始跟着我。后来找到我跟我道了歉,每天去我们团外面等着,希望跟我重新开始。”
施纤纤不下论断,问蒋珂:“你答应他了?”
蒋珂摇摇头,“还没有。”
还没有的意思就是暂时没有,但是心里已经在考虑了,不过就心里还有点不甘心所以没答应罢了。施纤纤听得明白,她反握住蒋珂的手,跟她说:“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不过还下不定决心而已。”
蒋珂撅撅嘴,看向施纤纤,“在我没谈恋爱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重感情的人,分分合合的事情太正常了,结果居然就吊死在了一棵树上。”
施纤纤笑,“还是安卜值得你这么死心眼,如果真换个不值得的,你也不会这么把自己吊死。”
蒋珂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她抿住唇,然后说:“可他当年做的事太混蛋了。”
“他是挺混蛋。”施纤纤嘴角微微挂着笑,说话却不客气,“可是你不混蛋吗?你就没有问题?”
蒋珂被她反问得默声,施纤纤看看她,没有就此收住话,她说:“他跟你在一起的那几年,心里一直有疙瘩,你都不知道。那时候去北京出差,你跟他说了狠话,那些话一直都钉在他心里,后来你也没重新表态过。他不是最后才做的那个决定,他在你们在一起的早两年就想好了。他一直就是没抱希望跟你在一起的,结果你一点都没看出来。他最后做的事是挺混蛋,但是受的罪一点不比你少,你要说他咎由自取我也不反对。我也真的说不清你们谁对谁错,因为当年的事情,我这几年都没见过他。我要跟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做好朋友,就觉得对不起你。”
蒋珂听施纤纤说完,还是没说话。施纤纤吸口气,把她的手捏在手心里慢慢地捏,看向路前方,继续道:“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误,都不是死罪。难得你们还都记着彼此,也都互相等了这么多年。等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现在的重逢吗?安卜曾经对你有多好,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我就不信,你等了这么久不结婚,就是单纯因为咽不下那口气。”
蒋珂知道,是因为没放下那个人。她迎着风深呼吸,半晌之后,终于开口说话,问施纤纤:“纤纤姐,你说我和他这样是不是很奇怪?别人谈不成就不谈了,该换对象换对象,洒脱得很。结果我和他兜兜转转又回去了,弄得两个人都显得特别没出息。”
施纤纤看着她,嘴角仍然微微带笑,“得便宜卖乖,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等你们结婚,把曾经的战友都请过去,他们保准只跟你们说一个字。”
蒋珂顺话问:“什么字?”
施纤纤笑,“服!”
那时候偷偷谈恋爱的人不少,换对象的也有,但最后在文工团慢慢散了以后,其实成了的并不多。大部分,还是都各奔东西了。
蒋珂听在完施纤纤的“服”之后,也跟着她笑起来,笑一阵发现宾馆到了。
两个人去定好的房间里住下来,洗漱完了躺在床上,比以前看起来还有亲密,开开心心聊天聊到凌晨。看到窗帘缝里慢慢有了亮光,看看表都快三点了,才强迫自己不聊了,闭上眼睛睡觉。
因为睡得迟,起得就晚。施纤纤起来后匆匆忙忙洗漱好跑到单位,还好昌杰明靠谱,帮她把假请了。这就没什么问题了,她从单位出来,直接和蒋珂往团里去。
两个人去到团里后,从礼堂看起,一边看一边说起她们当初在这里做过什么事,小事太多,回想起来每一件事都可以说半天。逛完礼堂她们又去排练厅练功房,回想起当年她们穿着灯笼裤套着大袜在里面踢腿练功练得满头是汗的场景。
施纤纤无比感慨,说:“自从转业后就没再跳过舞,现在身子感觉都硬了。”现在想想,当年那段时光特别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