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朝哪代不是这么过来的?陛下现在是什么意思?话里话外透着的……是要天下万民都读书?
    这不现实啊!
    但她将这句话忍了回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下她的命捏在陛下手里呢。
    吴芷便拱手:“不知陛下何意?”
    女皇却看出她眼底的迟疑,淡泊笑笑:“不急,朕也只有些初步的想法,具体如何,还想与先生细论一论。”
    继而便是一场促膝长谈。邺风将宫人与狱卒皆尽摒开,给她们留了一方安静。
    君臣两个显是聊得痛快了,不知不觉就过了晌午用膳的时间。又过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大抵是女皇感到饿了,终于发觉该用膳了,便着人传了膳备了酒,边吃边继续说话。
    直至用完这顿膳,事情可算谈得差不多了。虞锦起身离开,吴芷喝得微醺,想行礼下拜却脚下不稳。
    “……免了免了!”虞锦赶紧把她扶住,看着她的醉眼哭笑不得,“朕本来想让你今日就回家,但既喝高了,就先睡一觉,睡醒再回去。”
    吴芷已然反应迟钝,五秒后才说:“谢陛下。”
    虞锦绷着没笑,气定神闲地转身离开,走出一段才禁不住跟邺风吐槽:“人是好人,酒量是真不行。”
    都快三十的人了,喝了三盅白酒就这样。虞锦还不满十八,还比她多喝了两盅。
    她怀疑吴芷可能对酒精有点过敏。
    邺风笑说:“亏得下奴还怕陛下被她喝倒……”
    “咳咳咳咳——”一串局促又沉重的咳嗽声打断他的话,虞锦下意识地循声看了眼,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
    三两丈外角落里的牢室中光线昏暗,但牢中的中年妇人所躺的位置恰在小窗投进来的光束下,倒也能看得清楚。
    虞锦微感窒息:“邺风。”
    邺风抬眸,见她直勾勾地望着不远处:“你看那是不是……”
    他当即循着看去,视线一触,眸光一沉:“是。”
    是楚薄,楚倾的母亲。
    她好似病得很重了,脸色苍白,在木床上昏睡着,虞锦走进来时都没有察觉她的存在。猛烈的咳嗽之后,她便又无声无息了。
    虞锦略作踟蹰,提步向那间牢室走去。
    “喂!”还有十余步远,身侧的牢房突然传来一吼。
    虞锦侧首一瞧,这位也眼熟。
    楚枚。
    楚枚在诏狱里的“待遇”与旁人不太一样,因为皇帝的吩咐,她由暗营的人专门看管。暗营一日轮上四班,每班两个人,就在她牢室里看着她。
    她既别想跑,也别想寻死。
    眼下见她窜起来就冲着女皇去,虽隔着铁栅,牢室里的两道黑影还是即刻上前阻住了她。
    楚枚识趣地停脚,口中却无比蔑然:“有火气你冲我来!我母亲的罪名还没查实呢,直接杀了她,你不觉得不解恨么?”
    虞锦侧首看看她:“能说这种话拦朕,看来你比行刺时聪明了些。”
    楚枚银牙暗咬:“年过完了吧?什么时候要我的命,你不妨说个明白!”
    “这么想死么?”虞锦锁眉,“你弟弟为了保你,可没少费力气。”
    “你……” 楚枚滞了那么一刹,又喝,“你把楚倾怎么了!”
    虞锦不再理她,一睇楚薄,吩咐邺风:“给她传个太医来看看。”
    楚枚的怒吼辄止。
    虞锦淡声续道:“功是功过是过。楚家的过错来日自有律例论断,现下罪名没定,该好好治病便好好治,别让人平白死了。”
    楚枚惊退了半步,神情变得复杂,声音也有些外强中干了:“你……”
    她狐疑地打量虞锦:“你在这儿充什么好人!”
    “楚枚。”虞锦眉头微挑。方才的和善都是真的,现下的愠意也并不掩饰,“你行刺那天是朕送你的小妹楚杏去太学读书的日子;早在那之前,你二弟楚休便已在朕御前当差。楚倾更还是朕的元君,现下正住在鸾栖殿里。”
    她边说边侧首,下颌微抬间一股气势慑人:“你给朕放客气一点。”
    楚枚嗓中一噎,不忿地想要反驳,又说不出什么。
    虞锦上前两步,示意拦着她的暗卫退远了些,将自己身边的邺风也摒开,语不传六耳地小声说:“况且,还有个叶善呢。”
    楚枚眼底猛地一栗。
    虞锦噙笑:“叶善还等着你出去。即便知道你是犯的是弑君之罪,仍愿冒死为你四处奔走。朕不会管他,但劝你好好活着,别再作了。”
    语毕她再不看楚枚一眼,径自提步离开。
    叶善的事,要多亏楚休告诉她。这便是楚枚来日的夫婿了,楚休说他们生的女儿能救国。
    但那都是后话,现下二人不过是一对苦命鸳鸯,虞锦想逼楚枚活着,都还得拿叶善说事。
    .
    宫里,楚倾听闻杨宣明当真去宫正司领了五十掌掴,心绪复杂得半晌没说话。
    成婚两年有余,女皇这是第一次在他与旁人的不快间站了他,竟还站得彻彻底底。
    同时,他也听说宫里传起了一些议论。
    不少人在说,女皇大婚都两年了,对元君的看法怎么可能突然这般转变?这回恼了杨常侍,或许并不是为元君,而是为楚休。
    议论中还说,女皇是从楚休到了鸾栖殿起开始待元君好的,楚休也着实生得很是不错……
    楚倾连带着又想起女皇那日给楚休上药时说的话。
    ——“咱俩什么关系,你还这么怕我?”
    这句话他当时便觉奇怪,现下碰上这传言,倒有了解释。
    楚倾心里不自觉地发了沉。
    女皇喜欢谁不是大事,可楚家正处在这样的绝境里,他身为元君尚难以自保。楚休若入了后宫,来日一旦失宠,恐怕便连最后的生路也要断了。
    最好能想个办法把楚休送出去。若出不了宫,离开御前也好。
    楚倾心里盘算着,殿门突然被推开:“元君!”
    女皇的声音忽地出现,令他一滞。
    “陛下。”他要自床边站起身,她一按他肩头,“坐,朕跟你商量点事。”
    说着她自顾自地在他身边坐下,他颔颔首:“陛下请说。”
    “嗯……”虞锦莫名的不适应。两个人虽然当了这么久的夫妻,但她从没跟他商量过什么宫里的事。
    她调整了半天心情,终于开口:“邺风昨日提起,今年该大选了。”
    楚倾眉心微跳:“嗯。”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卧槽,陛下是不是想睡元君的弟弟?
    楚倾:卧槽,陛下是不是想睡我弟弟?
    虞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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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说开
    虞锦斟字酌句地告诉他:“朕现下没心思想这些,今年便不打算选了。元君你到时眼睛若能养好,就帮朕给宗室们选一选人;若你还看不见,朕就自己来,你看行不行?”
    楚倾怔然。她这番话让他意外,脑海中又还转着楚休的事,一时禁不住地冒出些既离奇又沾点边的猜测。
    他沉了沉:“太医适才来为臣换药,臣已能模糊地看到些影子了。”
    “真的?”虞锦一喜,“太好了。”
    他颔首:“臣想问问陛下,待得臣养好眼睛回了德仪殿,楚休怎么办?”
    语毕他屏息,全神贯注地去探她的心思。
    虞锦道:“楚休啊……就让他留在御前吧!”
    他听到她心里在说:“他可太重要了。”
    口中续道:“你放心,朕肯定不委屈他。你若有事找他也随时让他过去便是,这都好说。”
    楚倾如鲠在喉,心绪渐渐变得乱了,无声地长声吁气。
    缓过几分,他淡声又说:“大选的事,臣既要帮宗室挑选,也可为陛下再选一个,充掖后宫。”
    “……不用了!”虞锦立即否决,“朕现在真没这个心情。”
    “朝上忙着呢,想当个明君我容易吗?”
    “后宫吧,在精不在多。”
    “我等到心里的那个人便是!”
    他听到她心里说。
    楚倾更窒息了。
    适才他不过鬼使神差地有个念头,觉得她莫不是为了楚休而无心大选?想罢便也觉得并不可能。
    可什么叫“我等到心里的那个人便是”?
    他深呼吸:“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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