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作品:《祸宦》 今岁的雪飘得比往年早一些,临近十一月中旬前几日, 方入夜没一会儿, 冷风呼啸着便开始卷起来,晏七整夜未能安眠, 翌日清晨推开窗往外一瞧,目光所及之处已尽是银装素裹。
说来造化弄人, 他这半年兜兜转转,最后却仍旧回到了从前与赵瑞成一同居住的那间屋子。
只是赵瑞成目下不知怎的竟得了周承彦青眼有加, 于是因着前头西经楼那一茬再外加他在栖梧宫当值免不了与徐良工交从不少, 赵瑞成为了避嫌, 也就未敢搬过来与他同住。
但赵瑞成心中倒还记着他,当日趁天色昏暗时, 已带着些酒肉来过一回,说些庆贺他因祸得福, 祝他今后在栖梧宫步步高升的话。
他说到最后又感叹了句, “咱们俩如今都算是个新的开始, 你这些日子总能看明白了吧, 这宫里就是个拜高踩低的地方,你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皇后娘娘赏识, 可不能再像从前在淑妃跟前那般不上进了,好好琢磨着点,咱们俩,总有一天能成为下一个徐良工与周承彦。”
晏七听着一笑,调侃他:“他们俩可是宫里出了名的水火不容, 你往后也要同我这般吗?”
赵瑞成忙“诶”了声,摆摆手,“我这比喻的不恰当,不恰当,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你心里明白就好,咱们俩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肯定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些话,晏七听来也觉窝心的很,他在宫里十多年,因着性子和善,每到一处都总会有几个至交好友,但总是临到换了当值之处长久见不到或没有利益价值时便就疏远了。
而赵瑞成当初能在他被贬西经楼此生永无出头之日时仍旧时常来看他,西经楼被封之时又舍下脸面替他四处求人,这份情谊,他不会忘。
晏七洗漱过后便出门往栖梧宫去,外头这时候到处都存了厚厚一层积雪,只有宫道上早有小内官躬着腰清扫出了中间一条通道,他行在右侧,拐过一道宫墙角,便见圣驾仪鸾正停在翠微宫门前。
柳昭容一路娇笑着送皇帝出门来,晏七忙止了步子颔首跪在一边,等皇帝的銮驾走远了这才起身。
他往那宫道尽头看了眼,恍然想起,自上个月中旬进栖梧宫至这月临近中旬,期间一个月左右,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帝驾临。
原来不论皇后再美,在皇帝眼中也或许只不过是后宫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或许,还是他最不喜的那一个.......晏七为自己脑海中冒出来的这须臾一点念头而感到悲哀,是为皇后,也是为他自己。
用过早膳歇息了会儿,晏七便该伺候扶英去偏殿读书了,临出门时正见徐良工撑一把油纸伞,踏着地上那一层厚厚的积雪进了栖梧宫的大门。
晏七上前见礼,他收了伞递给一旁的宫女又在正殿前抖落下靴底黏连的残雪,直起腰的时候看了晏七一眼,也未有多言,只吩咐了句“好好伺候小姐”,便径直往殿里去了。
徐良工躬身从屏风后绕出来,皇后正端坐在桌边拿一把剪刀修剪几枝红梅,桌上放一只白玉釉瓷瓶,嫣红衬雪,再适宜不过。
“娘娘难得好兴致......”徐良工站在几步之外见了个礼,“奴才恭请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侧脸看他一眼,“倒是许久未见你来了,何事?”
“是前几月娘娘命奴才送给国公的信,今儿一早收到回信儿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来,外头尚且还用牛皮布密封着,一看便知是从未打开过的,想来是有上回自作主张受了敲打,如今才用上了十二分的谨言慎行。
皇后心下了然,到底是身边多年的老人,纵然犯了些过错,但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又何必总揪着不放,适时嘉许几句总是难免的。
“自国公走后宫中多生事端,这些日子良工辛苦了,眼下天气冷得厉害,本宫忧心你的腿疾复发,正巧前些时候得了块儿上好的玄狐皮,便教粟禾做成了护膝给你御寒,你回头去她那儿自己取了就是。”
他的腿疾还是年轻时落下的,在宫里伺候贵人,一不小心便挨了罚,冰天雪地里一跪就是一天一夜,命都险些跪没了,幸得当年的承国公路过施以援手才捡回了一条命,但从此每逢冬日便是钻心的痛处。
而皇后疼惜底下人,自从得知后,每年总要赏赐他些贵重的药膏衣物什么的,他一一都谢恩受了,恩德全记在心里,来日便是以命相报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将信笺双手递过去,皇后便就着桌上的剪刀拆了开来,信拿在手里一字不落看了一遍,却良久都没有半点动静。
徐良工等了等,抬头望过去一眼,见她面色似有不豫,踟蹰问道:“娘娘......可是这信中内容有什么问题?还请娘娘言明,奴才愿为娘娘分忧。”
皇后眉头紧锁,默然片刻,随即就着桌上的烛火将那封信烧成了灰,“就是这信中毫无问题,才更教人忧心......你当初没有会错意,那件事确是国公授命的。”
哪件事?自然便是国公授命他毒害刘婕妤母子之事。
她嗓音中有些叹息的味道,目光沉沉落在燃烧的信笺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徐良工仔细斟酌几许,宽慰道:“国公所做定然都是为娘娘今后着想,纵然皇上曾有意将那孩子过继给您,但是并非亲生的话,总归还是隔着一层,况且若过继了那个孩子,庶长子转眼就变成了嫡长子,娘娘尚且年轻,倘或往后......”
他停了下,还是说了下去,“倘或娘娘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过继来的便是块绊脚石,国公想来也是思虑到这一点,才有此决断的。”
皇后闻言却摇头,“与一个孩子相比,眼下的朝政大局才更是国公一贯顾全的不是吗?否则又岂会有先前自请远行放权之举,若远行只为掩人耳目,他难道不知只要本宫身在禁庭一日,出了人命就绕不过承国公府去,多此一举又何必呢?”
而如今承国公府与皇帝之间已添了人命,皇帝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如此一来当真是彻底将承国公府推到了皇帝的对立面,成了第二个太后与雍候,也不知国公究竟意欲何为。
难不成还真如姜赫所言,已有了不臣之心?
这些话她都不用明说出来,徐良工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听了前半句自然也能会意后半句,但如果承国公真生了谋逆之心,她这个身为皇后的女儿,对承国公又算什么呢?
只不过是一把清除太后巩固权势的利箭,一箭离弦便没了价值成了可以丢弃的吗?
但她的话徐良工就算听懂了也答不上来,细究起来,那件事其中确实矛盾颇多,怪只怪他当初太过笃信授命无疑,自作主张便将事情办下了,如今再想后悔也是晚了。
只是那信中白纸黑字已写得清楚明白,至于国公究竟有何打算,总归没办法如此一封封信千里迢迢问过去。
他思忖了些许,道:“娘娘暂且安心,眼下国公不在帝都,您就是承国公府的主心骨,只要有您在,料想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万事且等国公回来,自见分晓。”
眼下也只能这般了,皇后瞧着桌案上一堆余烬微微叹了口气,又听徐良工问:“那......三公子呢?既然那道授命暂时无疑,这时候的北境实在苦寒,是不是先寻个由头召三公子回来?”
皇后蹙着眉一时嫌恶,“就算那道授命与他无关,但他在林中藏虎意欲弑君却是无从辩驳,他的野心是他自己的,还是一切为国公府着想尚且有待查证,就教他在北境,何时事情办完了何时教他回来。”
皇后对姜赫的压制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二人一向针锋相对惯了,也因承国公当初虽然接了这个私生子回来,但朝政大权实际鲜少让他插手,如此无权无势,对比中宫皇后多年与承国公前朝后宫两相呼应,朝臣自然知道该瞧谁的脸面。
徐良工遂不便再提起这厢,躬身应了声是,见她没有别的吩咐,便告退了。
皇后在屋子里静坐了半会儿,始终因那一封信笺而心虑郁结难解,恍然听见外头传进来几声嬉闹,想来是扶英瞧着好不容易的一场雪,便在书房坐不住了。
她遂命人取来了大氅与手炉想要往外去看看,不料刚从正殿门口踏出来,便见一个雪白的物什迎面朝自己砸了过来!
方才迟疑半刻,只听廊檐下有人低呼了声“娘娘小心”,随即眼疾手快捉在她肘弯拉了一把,才教那扑面而来的雪球扑了个空,落在地上砸出了一地的碎雪。
皇后直教那人拉了个踉跄,手炉掉在地面上叮咚一声响,她双手借着那人手臂上的力道方才站稳,缓了缓神儿朝面前人看过去,谁知这一看之下,他倒像是受了惊吓的那个,慌忙松开扶在她两臂的手,长睫匆匆倾覆而下,将眸中一派滔天波澜尽数掩盖了去。
晏七方才一定是这阖宫里最警觉迅捷的那个,但想必也是这世上最后知后觉的那个,否则怎么会直到她看过来才松开自己的双手呢?
他惊惶地屈膝请罪,一颗心在胸腔中躁动地几乎要跳出来,却听皇后在上首轻笑了声,“若不是你,本宫今日怕是要失仪于众人眼前了,你何罪之有,起来吧。”
她说着唤了声纯致,吩咐道:“今日晏七护驾有功,下个月月例加一倍,你记着些。”
纯致应声道是,用银子赏赐下人实在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晏七恭敬谢恩,既庆幸自己于她而言只是个寻常奴才,却也晦暗于自己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个寻常奴才。
☆、第二十八章
一场雪断断续续一直下到月中那日早上也未见放晴,外头冰天雪地不宜出门, 偏殿里的箜篌乐声复又飘扬了起来。
今日是晏七该要往太医院瞧伤口的日子, 没了他在一旁细心看顾,扶英在书桌后头更加坐不住, 书本拿在眼前只觉得那上头的字怎么一个个尽都是会动的,瞧得她头晕眼花, 一个劲儿只想睡觉。
煎熬了大半早上,眼瞧着时辰也快差不多了, 便也不拘那许多, 丢下书本径直出了门。
刚出来在廊檐下没走几步, 正瞧见徐良工领着两个小内官,一人怀抱好几卷画轴也要往东偏殿去, 她一时好奇,便停下步子等了等, 问:“大监是要做什么去, 他们怀里抱得是什么呀?”
徐良工行到近前见了个礼, 含笑道:“待明年开了春儿便该是皇上三年一大选的时候了, 朝中官员先呈上来了些适龄小姐们的画像,奴才这便要送去给供娘娘过目, 若能得皇后娘娘青睐,也是那些小姐们和她们族中的福气。”
皇帝方成人不过两年多,后宫相较定规而言尚且还空乏的很,三年一大选也是祖宗旧制没有特殊情况更改不得,既然总要有新人入宫, 选些知根知底的进来,一来能帮衬些皇后,二来也是对底下忠心耿耿的那些官员的一种赏赐,三来,则是知根知底也就意味着安分守己不敢造次,总归是比旁的不相干的人要省心许多。
扶英噘嘴噢了声,皱了皱眉,“皇上明明是阿姐的夫君,阿姐却要给皇上选妃子,也不知这是什么古怪道理......”
“小姐万万不可这么说。”徐良工忙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皇上与皇后娘娘,是为夫妻也是为君臣,为妻者需以夫家为先,为臣者则需以君王为先,而无论是为妻还是为臣的身份,娘娘为皇上填充后宫在旁人眼里都是本分,若不做,难免遭人诟病落人口实。”
他虽这样开解了,扶英心中却仍是为阿姐不顺意的很,一扭身边往偏殿去边低着头嘀咕了句:“早知道做皇后这么无趣又憋闷,爹爹当初就不该非让阿姐进宫来!”
那两句小声的嘀咕落在寂静的庭院里也足够引人耳目,底下人听见了尽都是面面相觑,不敢流露出什么来,便将头埋得更低,唯恐教徐良工寻到丁点儿错处。
但真正进了偏殿里见到皇后,扶英却不会将那些愁绪展露在她眼前,笑眯眯从画柱后头转出来,甜甜喊了声,“阿姐,我做完功课了,才这么一会儿不见,就想你想得厉害呢!”
她一向嘴甜的很,偏偏那些个甜言蜜语从她口中说出来倒教人怎么都听不厌。
皇后今日未舞剑,而是与乐师一同坐着,手下一张焦尾古琴,乐声清越混合着箜篌一齐飘扬在高阔的大殿中。
见扶英进来,她便止了手下的动作,抬手招呼扶英过去,一指旁边的乐师,道:“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学箜篌吗,雁南是宫里技艺最好的乐师,你若是想学,便跟着她吧。”
扶英听着便侧目去打量人家,乐师正起身朝这边福了福身,“奴婢许雁南拜见二小姐。”
那看起来便是个温婉娴静的人,扶英也觉得喜欢,这才乖巧点了点头,心满意足的应下了。
徐良工等在一边,待皇后交代完扶英那厢问起他,他才上前几步回话道:“官家小姐们的画像都呈上来了,特来请娘娘过目。”
他回着话,听皇后嗯了声,便吩咐身后的两名小内官将画轴先且放到一旁的桌案上,随即两两拿出来一并在皇后面前打开来,他则立在一旁,向皇后说明那是哪家的小姐,性子如何,会些什么,并家中官员在朝堂中所处何位,再由皇后考量,究竟留下谁又驳回谁。
晏七回来的很是时候,前去偏殿寻扶英时,正碰上这等繁花渐欲迷人眼的场面,扶英笑眯眯招呼他去那边站着,教他一起看那些美人图,不时回过头问:“你觉得这个好看吗?你觉得那个的面相是真的和善吗........”
他也不好公然出声,又挨不住她追问,只好屈膝下来凑到她耳边悄悄答话。
打头的是位中书侍郎家的小姐,其父身在要职却不至于权势过大,女孩子也是性子温良恭顺,饱读诗书,原该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姿色略过平淡了些,若进了宫来却不得皇帝眷顾,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遂驳回,另赏金银至府中。
旁边一位礼部尚书家的三小姐,过了今年刚刚至十五岁,姿容娇俏又擅音律,其父跟随国公府已有数年,忠心耿耿,性子虽然不甚娴静但也算活泼可爱,便留用了。
再往后一一瞧过去,有的留用有的驳回,总归都立刻有个定论,唯独看到第十副时,皇后瞧着那画像略停了下,目光移到下方小字处看了看,没等徐良工开口,先自顾念了出来,问:“程舒怀,这可是京畿卫指挥使程嘉许之妹?”
徐良工说是,“程小姐今岁已十八,前两年首次大选时,恰逢程小姐卧病遂错过了,她倒是肯下狠心,这几年推拒了好几门婚事,就为等这一回。”
“这是宁愿不嫁人也要进宫啊,是个有野心的......”皇后沉吟了片刻,又问:“那程嘉许倒是个可用之才,品行上佳,只是不知他妹妹又是个什么性情?”
“这......”徐良工说起来有些迟疑,“程指挥使与这个妹妹年岁相差甚多,待她一向如兄如父视为掌上明珠,但也由是此,程小姐的性子难免桀骜了些,而且,听宫闱局的人说,程府的画像是程小姐亲自送上来的,现在想来,这程指挥使知不知晓这件事,都还是两说呢。”
皇后听着难免觉得好笑,随即吩咐道:“那便先不做处置,待你探过程嘉许的口风之后再来回本宫,若是他知道此事,让他妹妹进宫倒也无妨,但若是那程小姐自作主张,便私底下驳回吧,切勿伤了程嘉许的脸面。”
徐良工心下了然,应了声是,一挥手教两个小内官撤换下一批卷轴。
两副画像才打开看了一眼,皇后想起什么似得,忽然饶有兴趣问:“为何这些小姐们眼角下皆有一颗鲜红的泪痣,这是什么由头?”
徐良工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正想去翻看先前的几幅画像,却听乐师许雁南接口回道:“娘娘有所不知,此乃帝都中如今十分盛行的“泣妆”,便是用胭脂在眼角点上一颗鲜红的泪痣......”
“那不如叫泪痣妆?”扶英觉得奇怪的很,“泪痣是天生之物,有便是有,没有便就是没有咯,为何还要费心思去画一颗出来?”
许雁南婉婉一笑,“女子理妆自然是为美,前不久帝都中来了位艺伎伶人,眼角便是有这样一颗朱砂痣,眼波盈盈似美人垂泪,惹人怜爱的紧,只一夕之间便不知勾走了多少达官贵人的心,大家闺秀们明面上嗤之以鼻,可背后还不也是一样的竞相模仿。”
她说着话,余光瞥见旁边站立的晏七,低头浅笑了声,“这倒是巧了,小姐们费尽心思去画一颗泪痣,还真真儿不如这位中官浑然天成的更好看。”
殿中几人一时间都朝晏七看过来,扶英一手撑着下颌,扭着脸仔细打量他片刻,认真思索道:“我瞧着晏七也比她们生得更好看些呢。”
晏七听着亦是错愕,不知说什么好,那些小姐们都是女子,他如何能与她们相提并论?
他木讷的性子总时不时出现那么一回,皇后早已是司空见惯了,转过脸示意徐良工继续说那两位小姐的背景,这才拉回了众人放在晏七身上的注意。
一一瞧完了画像,徐良工便又领着两个小内官退下了,扶英对箜篌好奇,围去了许雁南身边。
皇后坐在桌案后拨弄了两下琴弦,忽觉无趣,抬眼见晏七侍立在一旁,半垂着眼睑,教殿中摇曳的烛火一照,那颗泪痣倒真像是美人哀婉时垂下的眼泪,沾染上眼尾的胭脂,变成了缠/绵的朱砂红,凝在眼角欲坠不坠。
她偏着头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他许久,直到晏七察觉到那束目光略不自在的转过脸来,她弯了弯嘴角从桌案后站起身来,路过他身边时只简短吩咐了句:“过来。”
晏七不明所以,也还是应了声,缓步跟在她身后穿过珠帘,便见她停在妆台前,弯着腰拿起一盒胭脂递到鼻尖轻嗅了下,似是不甚满意,又放下去取另一盒,漫不经心说让他坐下。
“娘娘......”他实在有些不知所措,踟蹰地唤了声,却见她侧目望过来一眼,问:“你在意过自己这幅皮相吗?”
晏七一时语滞,摇摇头,还是顺从地往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了。
她从妆台上挑了盒气味满意的香粉,指尖捻起一点轻抹在自己手腕上,粉质细腻如烟,于是用棉纱沾了些,微微弯着腰说要他闭眼,随即轻柔在他面上铺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