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四下静悄悄的,弥漫着安神香的淡淡气息,床铺柔软舒适,与先前危险紧张的环境相比,仿佛换了一番天地。
    叶怀遥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自己目前正在鬼族的宫殿之中休息。
    他方才之所以觉得感觉不对,是因为正枕在容妄的腿上。
    容妄身形偏瘦,腿上又都是肌肉,其实枕起来并不是很舒服,叶怀遥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
    他身上的伤还有些疼,懒洋洋躺着没动,悄悄去看容妄的脸。
    他方才是躺在容妄身上说话时睡过去的,大概是不想把叶怀遥惊醒,容妄便就着这个姿势没有挪动,此时依旧是坐在床头。
    只见他背靠着墙面,头微微低着,仿佛也睡着了。
    叶怀遥方才已经听他讲了赤渊上面发生的事,虽然容妄描述的轻描淡写,但他又怎会想象不到其中对方所付出的代价痛苦?
    看见容妄苍白的面色,与眉宇间微微的疲惫,叶怀遥心中又忽感一阵酸涩。
    他撑起身来,悄悄地向着容妄凑过去,想亲他一下。
    叶怀遥凑到他近前,忽然发觉容妄的睫毛正在轻轻颤动,心念一转,在两人鼻尖几乎相碰的距离处停下了。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看见容妄唇角微微上扬,逐渐忍耐不住,越翘弧度越深。
    叶怀遥笑出声来:“你果然是装的,不亲了!”
    容妄见事情败露,索性便睁开眼睛,笑着自己凑过去,要去亲吻叶怀遥。
    叶怀遥跟他闹着玩,推了容妄一下要躲,容妄却脸色一变,紧张地搂住他道:“别乱动,我不跟你闹了,小心伤口!”
    叶怀遥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病患,幸好容妄及时用手箍住了他的腰,已经包好的伤并未扯裂。
    一股温存之意涌上心头,叶怀遥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道:“这点伤很快就能长好了,你呢,你怎么样?”
    容妄的手轻轻抚过他伤口周围,含笑道:“我的伤也没事,就是心疼。”
    他的语气本来几分戏谑几分怜惜,不料叶怀遥却很认真地说道:“对不住,这次害得你担惊受怕,以后再也不会了。”
    容妄微怔了下,想起之前的焦急慌乱,竟被叶怀遥说的心里一酸。
    他不愿如此,转移话题道:“你对不住我的事可不止这一件,等伤好了,要慢慢补偿。”
    叶怀遥奇道:“魔君这话说的可没道理,好像我专门做缺德事一样。还有什么?”
    容妄道:“你给叶识微唱歌,我没听过。”
    叶怀遥想了想才意识到,这说的是两人在赤渊中乘船遇到渔女的事情。
    他分明是洁身自好的拒绝了求爱女子,怎么到容妄嘴里,倒成自己给兄弟唱歌听了。
    叶怀遥道:“你怎么知道?”
    他一转念,想起自己之前包扎伤口的时候,叶识微曾过来探望,又和容妄说了几句话:“识微跟你说什么了?”
    容妄眨了眨眼睛:“就说你给他唱歌了,我都没听过。”
    这一听就是骗鬼的瞎话,不过叶怀遥大致能够想象这两个人对于对方复杂的观感,估计他们是互呛了几句,但打架肯定也打不起来。
    他于是不再追问,笑眯眯地说:“可是我也没听过你唱歌呀。要不这样,今天就由魔君一展歌喉,让在下欣赏欣赏?”
    沉默了片刻,容妄微微笑着,竟然真的说道:“好。”
    叶怀遥惊讶地瞧着他,只见容妄随手取过床头上一把玉尺,敲了几下找准节拍,清了清嗓子唱道: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君子采采,婉兮清俨。
    亦既见止,我心则降。零雨其濛,中心洋洋。
    彼泽之陂,言采其荷。辗转伏枕,寤寐元为。
    未见君子,惄如调饥。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哀俾人斯,不得其往。悲轻别兮,莫可怀思。
    熠耀宵行,子之茂兮。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曰归曰归,莫言东飞。寘予于怀,守乐绵长。1”
    容妄的声音柔软清扬,低吟浅唱别有韵味。
    叶怀遥没想到他唱起歌来竟然真的很好听,起初面带微笑的欣赏,但随着容妄一句句唱下去,他竟不由心中发颤,过往种种,如在眼前——
    “在那清清池塘畔,遍生蒲草与荷花。看那俊俏美少年,身材修长美如画。
    今日初见他模样,我的心中爱若狂。阴雨漫天雾茫茫,映我心间似暖阳。
    在那清清池塘畔,采来蒲草与荷花。躺在榻上难入眠,朝思暮想真难忘。
    久未见到心上人,如饥似渴煎熬苦。已经见到心上人,念他莫要离我旁。
    身低位卑难由己,不得陪伴君久长。悲痛难忍轻别离,盼你从此把我忘。
    漫天星斗光耀耀,似他容颜有辉光。终于待到重逢时,既见君子喜若狂。
    今日已经归家门,莫要分离常相伴。愿护你度风霜雪,安乐赠君相守长。”
    “悲痛难忍轻别离,盼你从此把我忘……愿护你度风霜雪,安乐赠君……相守长!”
    曾经那段单纯无忧的少年时光,那场令人伤心欲绝的别离,那漫长千年的、相互为敌的岁月……
    容妄的心意述尽,而他却知道的太少,也太晚了。
    “容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