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作品:《美人小吃店

    伍嫂笑着回来,说:“勉哥儿说了,一切依着你的意思来。”
    一番商议之后,这件事便定了下来。几家合力将傅园买了下来,更名为“杏园”。西小院归柳见青,薛令姜则住北院,最大的东院则姓了萧。
    婚事张罗起来,着实累人,事无巨细,月牙儿总要问清楚,譬如赁什么样的花轿、穿什么样的婚服、办什么样的婚宴。
    她找到薛令姜商量:“大姐姐,喜糖要做什么样的盒子才好?”
    “喜糖?”薛令姜奇道:“我倒没听过这说法。”
    进来回事的伍嫂听到这一句,笑着说:“我倒听说过,乡下有些殷实人家成婚,会买几斤麻糖散给亲友。”
    这一问才知道,像后世那种小纸盒包装的喜糖,这时候还没有呢。
    月牙儿思索片刻,立刻将账房先生和鲁大妞叫来。
    她嘱咐账房先生道:“你从帐上拨一笔钱出来,专门用来买制糖的作坊和卖糖的铺子,新铺子就叫做‘杏糖斋’。”
    余账房应了一声,往他的日账上记了一笔。
    听见这话,鲁大妞眼前一亮:“东家终于决定开糖坊、开糖铺了?这下好来,咱们杏花记用的糖都能从自家买,不会便宜了外人。”
    “你怎么忽然叫起我‘东家’来了?”月牙儿有些不习惯,问她道。
    鲁大妞笑起来:“原来叫萧姑娘,可现在东家不是要成亲了,再那样叫就不合适了。”
    从她这一声“东家”起,没几天功夫,杏花馆的众人都改口称呼月牙儿为“东家”。
    起初月牙儿听别人这样叫她,还有些别扭,后来就适应了。将婚礼的大致轮廓定下来后,月牙儿便研究起喜宴和喜糖来。
    她一共做了两种喜糖:粽子糖和龙须糖。后者杏花馆的几位师傅见识过,因为月牙儿之前拿龙须糖做过银丝糖春卷。可粽子糖他们倒真的从没听说过。
    等月牙儿将样品做出来,鲁大妞抢先拿了一粒。只见小小一颗三角糖,色若琥珀,晶莹剔透可瞧见里边的松子仁。难怪叫粽子糖呢,这糖的形状活脱脱就是粽子缩小了许多倍,异常可爱。含一粒粽子糖在口里,饴糖的甜蜜伴随着玫瑰花的香气萦绕在舌尖上。
    这里面还有玫瑰花?鲁大妞又拿起一粒粽子糖,对着日色仔细瞧,果然里面有细碎的干玫瑰花。
    她啧啧称奇道:“这样子的糖,作为镇店的招牌,是绝对足够了的。”
    “这糖还没做完呢。”
    “哪里没做完?这不挺好的吗?”
    “包装还没设计好。”
    月牙儿在喜糖的包装上下了大功夫,甚至亲自去联络了一家纸坊,约了薛令姜一起上门研制喜糖包装上的飘带。最后拿出来的成品,是巴掌大的一盒喜糖,硬纸盒用的是蓝色,以金色描绘杏花于其上。而喜糖盒子正中心贴了一张淡黄色的铭牌,上面写着“萧”与“吴”两字,意为两家新婚的标记。选用的飘带却是大红色,要不是实在时间紧,月牙儿恨不得在红绸带上绣花,还是薛令姜给劝住了。
    喜糖成品一定好,糖坊便开工了。月牙儿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去盯着糖坊的生产。
    又要忙生意,又要筹备婚礼,这些时日月牙儿跟个陀螺一样连轴转,气色都差了些。
    最后连薛令姜都看不过去,压着她回房休息,说:“你给我好好歇一歇,要是等到新婚那日,你还是顶着一副黑眼圈出去,那成了多大的笑话?”
    “可是我婚服头面婚鞋,还没有定好呢。”月牙儿心虚的分辨道。
    薛令姜将她按下去,沉着一张脸说:“有我们呢,你急什么?”
    柳见青也端来一盏热好的牛乳,看着月牙儿喝下,吓唬她说:“我警告你,你要是这样子丑丑的去当新娘子,我才不认你这个姐妹。”
    还没得月牙儿开口说话,薛令姜就拿出大姐的派头来,一锤定音:“你给我好好休息,离婚礼还有几日,我和二妹保准将你的婚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她们两人倒真说到做到,恨不得将月牙儿锁在房里,让她好生休养休养。薛令姜甚至把絮因给推了出来,让她寸步不离的守着月牙儿。絮因从来都是奉她的话为圣旨一般,当真寸步不离的看着月牙儿,算着时辰提醒月牙儿吃饭睡觉。
    月牙儿被逼无奈,只好安静下来。
    人一旦静下来,总有万般思绪浮在心头。当鸿雁飞过天际,月牙儿望着南归之雁,难免会想起她曾经的亲人,继而想起马氏。
    才定下婚期,她就派人给马氏送去请帖,心里头不免有些期盼。
    她会不会来?
    她什么时候来?
    自从马氏另嫁他人,月牙儿和她的关系就一直淡若静水一般。虽然说母女亲情从不曾隔断,但是两人的往来也仅仅局限于逢年过节时的问候和礼物。月牙儿不想让马氏在夫家为难。马氏也很默契的,不来打扰她的生活。
    自从杏花馆走向正轨之后,月牙儿便将之前从马氏那里借来的钱尽数还了回去,并且每月会给她送去一些分红。可她自己却再也没有登门去探望过马氏,只是听去送东西的人回来禀告,说一些马氏的近况。
    知道她过得不错,月牙儿便心安了。
    就是偶尔在路上,看见别人家小孩吃炒米时,月牙儿会思念起她曾吃过的炒米。
    月牙儿送出去的那第一张请帖,到现在也没了下文。思及此,月牙儿不由得轻叹一口气,安慰自己说:她一个妾室,在别人家过活,已经很是为难了。何苦要给她添这么多麻烦。来不来又有什么要紧,她成婚的时候,自己不也没去吃喜酒吗?
    道理是懂的,可是心仍是期待着。
    婚礼的前一日,是个阴雨天。狂风骤雨,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一片响。
    伴着雨声,月牙儿漫无目的在纸上写写画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些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纸上很朦胧的,勾勒出了从前萧家的那株梧桐树。
    她静默一会儿,往树底下添上了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女孩。
    当她望着那画出神的时候,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守在门口的絮因推开门,是伍嫂。
    伍嫂脸上带着笑意:“东家,你看是谁来了?”
    月牙儿猛一下站了起来。不小心磕到尖尖桌角,疼得她差点落泪。
    立在檐下收伞的,是马氏。
    第69章 梅子酒
    相逢不语, 一树海棠听秋雨。
    马氏身旁的秋海棠花开正妍,同她的衣裳是一个颜色。
    月牙儿迎出门外,心中千言万语, 到头来只说了一句话:“来了。”
    马氏见了她,也有些局促, 脚步一停,立在屋檐下:“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小丫鬟叶子将怀抱的木盒轻轻搁在桌上, 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木盒着实有些分量。
    听见动静,薛令姜与柳见青也推门出来, 和马氏互相见礼。
    月牙儿引荐道:“这是我结拜的姐妹,这是大姐姐薛令姜,这是二姐姐柳见青,她们都很照顾我。”
    马氏低垂着眼眸,不断说“好”。
    伍嫂捧着托合过来, 将杏仁露、茉莉花茶等茶汤放在桌上。六斤也抱了两个梅花盒过来,一个里边装着各色蜜饯甜点小食, 另一个则是时鲜瓜果。几人围坐, 屋里一时很热闹。
    马氏双手放在膝上,向薛令姜和柳见青说:“实在谢谢你们, 能够照看着月牙儿。”
    “快别这么说,互相照顾罢了。”薛令姜将杏仁露推至马氏面前:“这么大的雨,吃些热茶,暖暖身子罢。”
    马氏应了一声, 吃了口茶,侧眸望着月牙儿:“我——给你打了套头面。”
    她起身揭开盒盖,金顶簪,牡丹挑心、银虫草……足足有十八件首饰,皆是时下流行的样式。
    “还能看罢?”马氏语气忐忑。
    柳见青拿起那牡丹挑心,往月牙儿身上比划,笑说:“何止能看,简直不能更好了。快,月牙儿,你回屋换婚服去。正好试一试大姐姐给你做的大红通绣织金云肩喜袍,还有我给你的做的绣花婚鞋。”
    薛令姜也说:“也该试一试,我们看看哪里不好,再帮你改一改。”
    伍嫂和六斤脸带笑意,跟月牙儿回房,替她梳妆打扮。
    直到房门关上,马氏才收回目光,转过身来。
    她向薛令姜与柳见青道:“我……着实亏欠了这个孩子不少。所幸有你们在,如今月牙儿也要成婚了,总算不孤单了。”
    马氏低垂着眼眸,用手在眼上抹了抹。
    薛令姜握一握她的手:“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
    “就是,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柳见青也劝道:“月牙儿可有本事了,你只管放宽了心。”
    三人闲话些家常,雨声渐小的时候,听见木门响了一声,六斤笑着说:“仙女来喽。”
    月牙儿头一回梳狄髻,满头珠翠,珍珠挑牌垂至云肩,走动的时候叮铃作响。上着大红缠枝莲云肩圆领袍,下穿绿织金葡萄纹马面裙。端得是一身富贵。
    她有些局促,连走动都小心起来:“这……头面好沉啊,会不会太富贵了?”
    薛令姜起身,仔细打量她一番,笑说:“冠婚安八品,原是理当然。合该这样,这一身极好看。”
    柳见青笑起来:“月牙儿还要多吃些,要是再清瘦些,怕就撑不起这身婚服了。”
    “哪有。”月牙儿嘟囔着,望向马氏,却是一愣。
    她分明瞧见了马氏含泪的双眼。
    “娘,怎么了?”
    马氏别过身,哽咽道:“好看,娘的月牙儿,怎么穿都好看。要是你爹能亲眼瞧见,该有多高兴啊!”
    月牙儿也红了眼眶,投到她怀里,像个受委屈的孩子:“娘。”
    悲从中来,母女二人互相依偎着,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好一会儿,众人才劝住了。
    伍嫂打了盆水来,让她们洗脸。见天色晚了,她问马氏:“这么晚了,我给娘子叫顶轿子罢?”
    “不用,”马氏擦了擦脸:“我今日住这里,行吗?”
    她望着月牙儿,小心翼翼的问。
    哪有不答应的。
    月牙儿很久没和娘亲一起睡了,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马氏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睡不着?”
    月牙儿径直坐起来,手里抱着枕头:“我是不是吵着你了?要不,我出去罢?”
    “哪有。”马氏见状,索性点燃一盏灯:“娘也睡不着,不然我们说说话。”
    月牙儿点点头,望向窗外:“今天一日都在下雨,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也一样。”
    “不会的。”马氏笑吟吟道:“我的月牙儿这么好,就是下雨,老天爷也会叫他放晴的。”
    母女俩说了半宿的话,不知何时,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