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随着小二来到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雅座,要了两碗热腾腾的羊汤。
    在这样的寒夜里,喝这样一碗羊汤,无疑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兄弟,你怎么称呼呢?”那男子坐在兮兮对面,透过旖旎的雾气,问道。
    他的眼睛是非常纯粹的深紫色,在灯光映照下,如杯中的美酒一般,清澈纯净。
    兮兮淡淡笑道,“你我本是陌路人,用罢饭,便各奔东西,又何必要互通名姓呢?”
    “你一定没有朋友!”那男子不客气地说道。
    兮兮一愣,这句话如石子一般,掀起了她心中的涟漪。
    她是一个寂寞惯了的人,亲人只有婆婆一个,却又长年不在一起。雪山的姐妹算是朋友吗?可是她们之间总是那么淡然处之。
    “那你一定朋友很多了!”兮兮不禁冷然说道。
    他神色一黯,道:“是呀,可是有几个是真心的呢,他们还不是因为我的身份!”
    兮兮注意到他羊毛坎肩里的衣袍质地很好,想来不是富家公子,便是王室贵族。像他们这样的人,确实是很少交到真心的朋友,他原来也是一个寂寞的人。
    “你看到了,我很邋遢,你还愿和我做朋友么?”兮兮清秀的眉毛扬了扬,微笑着说道。
    他明亮的眸光扫了一眼兮兮的衣着,道:“你再邋遢,和交朋友有什么关系,谁都有落魄的时候。”
    “你甚至不知道我长的什么样子,我也许是个丑八怪呢。”兮兮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冻伤。
    那男子的目光在兮兮的脸上凝视片刻,蓦然伸手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来,交到兮兮的手上。
    “这是什么?”兮兮好奇地问道。
    “这是最好的治疗冻伤的药膏。是买不到的,涂几次你的冻伤便会痊愈的。”
    “既然是最好的,肯定很珍贵,我又怎能接受呢?”
    “我叫沉风,你若是当我是你的兄弟,那就收下。”他的双眸清朗透彻,目光坦荡如水,语气里透出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收下瓷瓶,兮兮有些疑惑,“你竟随身带着冻伤药?”
    沉风眸中有痛色一闪,眉间多了一缕忧伤,似乎是兮兮的话,触到了他心中的伤痛,“我听说她冻了手,急急地将这药送了过去,可是,她却连看也不看。”
    “那个她是女子吧?”兮兮问道。
    沉风的脸上浮起一片可疑的红晕,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哎,我当你是好兄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兮兮笑道:“你不告诉我那个她是谁,我就不告诉你我的名。”
    沉风眉头一皱,道:“既然是兄弟,那告诉你也无妨,她叫那雅,你应该知道她的。”
    “那雅,很美丽的名字,想来也是一个美丽的人吧,可是我倒是真的没听说过她。”
    “你一定不是草原上的人,”沉风打量了一眼兮兮道:“个子这么小,还没听说过那雅。”
    “是草原上的人,就一定就要知道那雅吗?”
    “当然了,她是草原上的一朵花嘛!哎,告诉我你的名字呀?”
    “我叫云兮,”兮兮道。
    “云兮,我们来拼酒如何?”
    “拼酒?”兮兮微微挑眉。
    “谁要是输了,这顿饭就算是谁的。”沉风微笑着说道,那笑容有一丝狡黠。
    兮兮一愣,道:“好呀。”
    既然如此,兮兮是一定要赢了,因为兮兮蓦然发现,她身上根本就没钱。她的钱都放在马背上的包囊里,而她的马,此刻不知被完颜烈风幽禁在何处呢。
    一杯酒下肚,奇怪的是那酒入喉很烈,但回味很淡,有一种清雅的香气,还有一种沁人的清气,并不似一般的草原烈酒。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梅心居吗?”
    “因为这酒,是用压在梅花上的雪水加了梅花酿制的,很好喝的。”
    外面是凛冽的寒风,在这个温暖的小酒肆里,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开始斗酒。
    一杯又一杯,沉风本来以为自己势在必赢,哪知道喝了几十杯,兮兮仍旧是毫无醉意。
    终于,沉风不胜酒力,醉倒在桌子上。
    真是酒量也不可貌相。
    兮兮悠悠将杯子放下,对着醉倒在桌子上的沉风说道:“谢谢你的酒,你的药,我要走了。”
    兮兮是用内力将自己喝下的酒全部逼了出来,而那个沉风显然也是有功夫的,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是个真诚直率的人,能够有这样一个兄弟也是不错的,只是他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兮兮不敢肯定,但,又何必奢望呢,有缘是一定还会再见的!
    第20章 琴若心声
    左贤王府,容院
    大厅里,布置的华丽雅致,很有南朝居室的风格。屋角处各悬有一个精致玲珑的宫灯,将大厅照的亮如白昼。
    红泥火炉里的炭火燃得正旺,一室的暖意流淌。
    这北方清寒的长夜,如一块寒冰,正在暖炉里融化。
    叶从蓉一袭素白长裙,乌发梳成南朝的飞燕髻,素面淡妆,坐在琴前,从容抚琴。
    她的琴声时而如山间流水,高旷清远。时而如激流瀑布,飞扬激烈。时而如娇莺夜啼,婉转多情。时而又如怨妇轻叹,哀怨缠绵。
    人言琴如心声,此刻,叶从蓉面对着卧榻上这位男子,却不知自己心中对他是恨,是怨,还是惧怕。
    她柔波似的眼神,不时飘向完颜烈风,悄悄打量着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草原霸主。
    完颜烈风只手托腮,斜靠在精致的木榻上,修长的手执着酒杯,在唇边有一口,无一口的饮着,几个丽衣侍女侍立在他身旁,战战兢兢地为他斟着酒。
    他墨黑深邃的眸光直视着叶从蓉,但是叶从蓉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到她,她感到他的思绪越过自己飘向了不知名的远处。甚至他根本就没有听她的琴声,他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自从嫁到北苍国,知道逃离无望后,她只能认命。她的国家都已经认命割城让地和谈了,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
    在南朝民间传说中,胡人都是茹毛饮血的,而完颜烈风更是被传的野蛮暴虐,嗜血好斗。
    据说他有吞并天下的野心,据说他有睥睨天下群雄的武功,据说,他貌丑不堪,可杀人于眨眼之间,灭国于举手之隙。据说他曾经在灭了某个小国后,将那里的百姓全部坑杀。
    以前叶从蓉相信这些传说,如今她有些不信。
    他并不若传说的那般暴虐嗜血,最起码,对她不是。
    那夜逃离失败后,叶从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是,他没有如预料般杀她,也没有再召她侍寝,更没有强迫她,反而令侍卫侍女们精心伺候着她。
    容院里的摆设都是按照南朝的风格,饮食用度也是南朝的习俗。在这方面,他是细心的体贴的。
    他霸道地说要得到她的心,他宠溺地说会宠她怜她一辈子。这不算承诺,却还是让她那如同浸在冰水中的心有了一丝暖意。
    今夜,他毫无征兆地驾临容院,一脸的冰冷,冷漠地倚在卧榻上,听她弹了一遍又一遍的琴声。他是有心事的,叶从蓉可以看出来,但是叶从蓉不知道是谁可以让这个草原之鹰如此恼怒,如此阴冷。
    夜渐渐深了了,她已经弹了两个时辰的琴了,而他,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难道今夜他要留宿在这里?
    想到这里,叶从蓉心中忐忑不安,琴声便有些晦涩难言。
    而完颜烈风根本就没有听出来。
    他托腮的手缓缓移至线条优美的下巴,手背无心地撑着,一绺长发闲散地垂落在脸颊前,姿态慵懒,如一头疲惫的猛狮。
    一曲而终,手上的刺痛让叶从蓉终无力再继续弹下去。
    垂首看到自己的纤纤玉指已鲜血淋漓,手臂和肩头更是酸痛的难受,不禁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了优雅的琴声,室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空气中好似有一条看不到的弦,绷得紧紧地。
    “王!”叶从蓉壮起胆子,大声呼道。
    完颜烈风继续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犀利的眸光终于正视着叶从蓉。
    面前的这张脸是那样纤白如玉,温婉可人,一双如清水般的眸子带着怯弱和戒备悄悄凝视着他,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被他的目光一撞,她慌张地垂下睫毛,纤长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每一下,都撩拨在他的心上。
    纯白的衫裙衬的她越发清丽绝美,不似尘世中人。
    “怎么不弹了?”完颜烈风有些不悦地问道。
    叶从蓉黛眉轻颦,轻声道:“琴弦断了!”
    “哦?”完颜烈风凝了一下眉,从榻上坐了起来,轻轻握住了她的玉手。
    “啊!”叶从蓉惊呼出声,秀眉紧紧拧在一起。
    完颜烈风低头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气。
    纯白的袖子里,伸出的一双纤纤玉手,竟然渗出淋漓的鲜血,在白袖外,分为刺目。
    完颜烈风的脸色瞬间如冰封一般,轩眉紧拧,他松开手,改为捧住了叶从蓉白皙的小手,如同捧着珍宝一般。
    “来人!传御医!”冷冽的声音在厅内回荡着。
    本打算因了她情郎出府的事,要惩罚叶从蓉的心思瞬间无影无踪了。
    他怎能如此,虽然那个恶劣的小子是她的情郎,也不能把他的错加诸在她的身上。那个小子若是不顾她的生死,一走了之,那她才是最可怜的人。
    “该死的,手都破了,你为何不说,还要继续弹下去!”完颜烈风嗔怪地说道,心中满是怜惜。
    叶从蓉含泪的双眸盈满笑意,如带露的百合:“大王,从蓉知您有烦心事,很想用琴声为您拂去烦恼。”
    完颜烈风心中满布歉意,他根本就没有听她的琴声,反而满脑子想着如何制服那个恶劣的小子,真是惭愧。
    他黝黑的眸中燃起一把火,不知要烧向何处。
    第21章 因何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