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低着头勉强应了声。
    普普道:“叔叔,他们俩的东西,你要还给朝阳吗?”
    “当然不,这些东西我要销毁。”
    “可是,刚刚看到有好多钱,还有手表项链,应该挺贵的。”
    张东升笑了笑:“他爸确实挺有钱的,这些东西比你们要的三十万还贵。”
    普普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
    张东升道:“不过你们不要贪这些东西了,这里的现金我过段时间会还给你们,手表项链什么的,不用去惦记着了,我不会还给你们,更不会自己要,而是等过了这一阵,彻底销毁了。总之,这件事后,我帮了你们,你们也该把相机还我,我们扯平了。从此以后,我们三个,加上朝阳四个,谁都不能再谈以前的事,半句都不能谈,想都不能想,好吗?”他特意盯看丁浩,坚定地道,“一切都过去了,放心大胆地生活,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丁浩注视看他,狠狠点头:“好,我一定不去想了!”
    普普也点点头:“我也不会的。”
    “好,我们都需要一个彻底干净的生活,如果你们能做到,说明你们成熟了。这次事后,我不会直接把三十万交给你们,怕你们乱花,但我承诺可以照顾你们生活,负责你们需要的花费,直到你们以后长大工作,怎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感激地看着张东升,道:“谢谢叔叔!”
    【第66节】
    “喂,喂,”方丽娜轻叫两声,又伸手碰了碰同桌,“喂。”
    “啊,怎么了?”朱朝阳这才回过神来。
    她悄悄凑过来:“刚才下课你出去那会儿,是不是又被老陆叫去训话了?”
    “嗯?没有啊,我没去过办公室,我就上了个厕所。怎么,老陆又有事要找我?”
    方丽娜摇摇头:“没有,我猜的,我以为你被她叫去训话了呢,要不你怎么半个钟头就看着这一页,笔都没动过呢?”
    朱朝阳尴尬地笑一声,不知怎么应答。
    “嗯……”方丽娜又思索了会儿,低声道,“你是不是有心事?是不是你爸爸的事?”
    “啊,我爸……”朱朝阳顿时紧张地看着她。
    方丽娜同情地看看他:“暑假你家里的事儿,我爸都跟我说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嗯……王阿姨,确实对你太过分了。”
    朱朝阳勉强笑了下:“我习惯了。”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不会的啦。”朱朝阳嘴角动了下,把头转向书本,动笔去解题目。
    夜自修一结束,朱朝阳连忙骑上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往家里冲,到了家里楼下,他左顾右盼却没见到任何人,心中一阵害怕。
    这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他转过头,这才注意到不远处一栋建筑的阴暗角落里缩着普普,她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了。他急忙停好车,看了眼四周,随后飞快朝普普奔去,带她穿过几条小路,到了一个靠墙的隐蔽处,确定没有人后,着急问:“怎么样了?”
    普普抿着嘴,看了他片刻,道:“一切结束了。”
    朱朝阳立在原地,脸上表情发生着丰富多彩的变化,看不出是喜是优是悲是乐,过了好久,他大口喘着气,似乎情绪剧烈波动着:“都死了吗?”
    “死了,埋掉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朱朝阳抬起头,仰天望着天上的繁星,出神了几分钟,重新看着普普:“告诉我,是怎么做的?”
    普普将早上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末了,朱朝阳长叹口气:“终于结束了。”
    普普道:“叔叔问我们什么时候把相机还给他。”
    突然听到普普也喊那个男人叫“叔叔”了,朱朝阳微微惊讶了一下,略略不安问:“你也叫他叔叔了?”
    普普想了想,不以为然道:“我觉得他不是太坏。”
    朱朝阳谨慎道:“我觉得还是要防着他一些。”
    “嗯,放心吧,现在我们和他扯平了,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了。”
    朱朝阳思索下,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相机还他呢?”
    朱朝阳考虑了一会儿,说:“等过几个星期吧,完全风平浪静了,我就过去把相机还他,还要谢谢他这次的帮助。其实,我最需要谢的是你,真的,月普,我很感激你。”
    面对他明亮的眼神,普普脸色微红地低下头:“没什么的。”
    “耗子呢,他害怕吗?”
    “早上我瞧他挺紧张的,还怕他弄出岔子呢,好在最后没什么。回来后,他现在又在家里玩游戏了。”
    朱朝阳咯咯笑着:“只要有游戏玩,他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普普道:“是啊,要是回孤儿院哪能玩游戏,所以他也根本别无选择。”
    “好啦,现在开始,我们都开始全新的生活,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提过去的事啦,包括孤儿院,让他们统统见鬼去吧。”
    普普脸上露出温和、由衷的笑容:“对,都见鬼去吧。”
    “对了,你说他们俩埋在坟上面的空穴里?”
    “是啊。”
    朱朝阳想了想,道:“嗯……我想再去看一眼,算是最后一眼。”
    普普思索了会儿,缓缓点点头,同情地看着他:“嗯,不管怎么说,他都曾是你爸爸,也许你过些天,心里会越来越不好受的。也许……也许会恨我……毕竟……毕竟最后是我做的……”她声音逐渐小得像蚊子。
    “不可能的!”朱朝阳极其坚决地摇头,认真地看着她,并抓住了她肩膀:“你永远不要这样想,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永远不会恨你。我也永远不会后悔,不会不好受的,你放心吧!我知道,你不想这么做的,你是在帮助我,做了你不想做的事,我很感动。与其说是你,其实是我亲手杀了他们,归根到底,还是他们亲手杀了他们自己。我只不过再去看最后一眼。你不要告诉耗子和那个男人,让他们担心,我知道他们都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了。我这个星期天休息,一个人去看最后一眼,算是彻底做个了断了。”
    “嗯。”普普重重地点点头。
    与普普分手后,朱朝阳独自缓缓走向回家的路,他嘴上有淡淡的微笑,可眼睛里又含着泪在哭。
    他走到楼下,抬头望着黑色的天空,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唱起一首歌:“我是你的骄傲吗……”
    【第67节】
    星期六晚上,周春红看到儿子房间门关着,门底缝隙透出光亮,知道儿子还在学习。
    儿子学习极其用功,每次都是年级第一,所有任课老师都对他赞誉有加,尤其是数学老师,说朝阳现在的能力,不光初中数学早学完了,高中奥数题都开始做了,如果发挥正常,初三的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不是问题。如果他拿了全国一等奖,高中肯定能保送进全市最好的效实中学。
    每每想起她这么一个文化程度不高、收入有限,还离了婚的普通妇女,能培养出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她心中就充满了欣慰和自豪。别人都觉得朱朝阳是个宝,偏偏只有亲爹朱永平不上心,只宠着他现在的家庭,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冷哼一声,心中迸发出要给儿子更多关爱的想法。
    唯一的缺憾就是儿子个头像她,长不高吧。近两年儿子也时常表露出个子矮的苦恼,大概是青春期来了,谁都会额外注意自己的外在。周春红从冰箱里拿出纯牛奶,倒了满满一杯,给儿子送去。她转开门,看到儿子正背着她坐在椅子里,低头奋笔疾书,连电风扇也没有开,赤裸的后背上挂满了汗珠。
    “朝阳,喝杯牛奶,休息一下。”
    她刚发声,朱朝阳突然全身一震,极度紧张地转过身来,看见是他妈,吐了口气:“妈,你进来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吓我一跳。”
    周春红歉意地笑着:“是你太用功了,没听到。你在做题目?”她瞅一眼,看到了一本笔记本上满是文字,“你在写作文啊。”
    朱朝阳轻声地应了下,悄悄把笔记本合了上去。
    “那,你把牛奶喝了,补钙。”
    “嗯,放下吧,我等下会喝的。”
    “你怎么不开电风扇,这天多热啊!椅子都被你坐湿了。”
    “风扇太吵了。”
    “以前你也没觉得吵啊。”
    “这次作业很多,我还有很多题没看。”
    周春红点点头,又问:“这几天你在家,有没有接到过你爸电话?”
    朱朝阳微微一愣,道:“没有啊,一直没打过电话,怎么了?”
    周春红撇撇嘴,很是不屑的样子说:“你奶奶今天打了我电话,说朱永平失踪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失……失踪了?”
    “对啊,说他这几天跟婊子两个人都失踪了,厂里人找不到他们,有几件要紧的事也拖着办不了,说两个人手机都关了,你奶奶还问我能不能联系到他们。”
    “嗯……干吗要问你?”
    “就是说咯,朱永平跟婊子去哪里鬼混我怎么晓得?真是好笑,管他们去哪鬼混都不关我的事。”
    朱朝阳想了想,问:“他们失踪几天了?”
    “好几天了,好像说是星期三开始就联系不到他们了。”
    “他们那天干吗去了?”
    “谁晓得呢。”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管他出了什么事,反正你爸也不关心你,我说,你也别去关心他,到头来什么事也没有,还惹得被婊子嘲笑。”
    朱朝阳点点头。
    周春红道:“好啦,你也早点写完作业睡觉,明天你难得休息一天,初三后,休息更少了,不要累着。”
    “妈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周春红刚走出房门,就见朱朝阳连忙又把门关上了,她微微感觉奇怪。
    到了半夜,周春红一觉起来上厕所,发现儿子房间的灯还亮看,她看了眼手表,竟然都已经一点了,隐约还能听到儿子快速写字的沙沙声。她忍不住站门外说了句:“朝阳,早点睡了,明天写一样的。”
    “哦,我马上睡。”
    很快,见他房间的灯关了,周春红这才继续回去睡觉。
    【第68节】
    大河公墓下面的停车道上,停着几辆警车,离这几辆警车相隔不远,还停看一辆奔驰。
    叶军下车后,朝那辆孤零零的奔驰车看了几眼,随后跟着最开始接警的民警一同上去。
    尸体发现处位于公墓最上方一带,那里是一片挖好的空穴,为以后的坟预备的,两具尸体分别埋在相邻的两个穴里。尸体已经被挖出,正放在一旁,上面搭着临时的简易遮阳棚。现在是最热的八月正午,尸体散发出阵阵的恶臭,所有警察都顾不得闷热,戴上了口罩。
    叶军朝尸体看了会儿,受不了气味,走到一旁,等了十多分钟,那个最受苦受累的法医老陈从棚子边跑了出来,摘下口罩,大口呼着气,连声道:“受不了,真受不了,这季节出命案,简直要了公安的命。你说这些个歹徒,冬天杀人也就算了,这季节干活,也……也太心狠手辣了。”
    叶军朝他苦笑:“没办法,谁让你领这份工资的。”
    陈法医朝他打趣:“其实最难闻的是刚过来那会儿,你在旁边站上个几分钟就慢慢习惯那味道了,你要不要去体验一下?”
    “免了,我听你的结论就够了,怎么样,什么结果?”
    “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是被人用刀捅死的,脸上也被刀划花了,完全无法辨认容貌。死的时间倒是不久,估计没几天,不过这季节你知道,半天功夫就开始烂了。另外,两名死者身上所有物件,连同内衣裤都被人剥光了,所有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看来这次光是认定死者身份的活,就得不少日子。”
    叶军摇摇头:“两名死者身份嘛,我猜用不了多久,你瞧。”他手指着山下的停车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