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见过他那样茫然无助的样子，印象太深，以至于时隔多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顾祁到底按着他规划的人生开始了锦绣前程。
    那女孩，却成了横亘在他们父子中间的一根刺。
    他至今还记得那女孩。
    高挑窈窕，举手投足都显得优雅迷人，生就乌黑清透一双眼睛，毫不惧怕地看着他，眉眼骄傲道：“您来又能怎么样呢？顾祁哥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说好了在一起的，没有人能分开。”
    普通人家一女孩，凭什么那么骄傲？！
    能那么笃定地说出那样趾高气扬的话，简直全无教养！
    他气愤恼怒不已，施以重压，那一对夫妻都丢了工作，最终，却没有接受他的恩惠，也不知怎的，搬走的比他要求的日子还早。
    他挽回了自己的儿子，却是行尸走肉一般的的儿子。
    他其实还一直担心，担心那倔强的女孩再回来缠着顾祁，可让他意外的，那一双父母还算有骨气，别说顾祁，消失了以后，连他都打探不到丝毫消息。
    许是因为这样的骨气，他这些年一直记得那一家人，又因为顾祁的原因，一直记得那女孩。
    却不曾想，眼下能再听到她的名字。
    “程瑜？”边上顾家两个男人自然也知道，互相对看一眼，迟疑道，“是老三当年那个……”
    他们话音未落，边上的顾老爷子打断他们，朝着市长助手摆手道：“你继续说下去。”
    “程思琪是程瑜和顾市长的女儿，”市长助理微微抿唇道，“市长已经想法子做了dna检测，没问题的。”
    “程瑜。”老爷子似乎一时间难以接受，“她是程思琪的母亲？”
    “是啊。”市长助理继续道，“也上过电视的，老爷子您有印象吗？”
    顾老爷子有点印象，他退了有些年，却依旧有看电视看报纸的习惯，程思琪太红，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甚至，他也刚好瞄了几眼程瑜和程思琪上的那一期节目。
    一来喟叹楚老爷子这外孙，放着优雅知礼的青媛不要，选了那么一个对前程毫无助力的女孩，漂亮得让人心悸。
    他觉得宋望到底还是太年轻了，重女色不是什么好兆头。
    无意中看了两眼她母亲，也漂亮，母女俩甚至让他想起当年很漂亮那女孩，他却没关注程瑜到底叫什么，也没想到她就是当年那女孩。
    实在差异太大了。
    电视里端坐在沙发上的她不比女儿大方得体，眉眼低垂，看上去有些拘束，应该是没什么主见的温软性子。
    她怎么可能是当年那样眉眼骄傲的女孩呢？
    就算时间改变了她的相貌，长大的她，也应该是泼妇一样的刚强女人才对，怎么可能是那样看着毫无棱角的妇人。
    这之后他没看到过程瑜，倒是时常听到程思琪的消息。
    青伦和青媛陷害她，宋望出手救护，她演了电视了，唱歌了，红了，自己两个孙子甚至都喜欢她。
    她得了奖，宋望却出事，她守了她几个月，那些粉丝们都心碎了。
    宋望康复了，她又得了奖，演的电视剧造成全国轰动，家里的佣人都会经常议论。
    再后来，两个人结婚了，消息又造成轰动，他们的家乡都因为他们有了好运气，旅游业突然发展到高峰。
    再到前不久，她怀了三胞胎，顾家的佣人都因为这消息高兴坏了。
    那女孩很有魅力，很多人喜欢她，以至于连他不太关注娱乐新闻都避免不了经常听到她的消息。
    时间久了，一开始那点偏见也没了。
    甚至觉得这姑娘真是个有福气的，能给丈夫和家乡都带了好运，甚至得上天庇佑，罕见地怀了三胞胎。
    竟然是他的孙女吗，那两个野种不是，她才是他的孙女，他们顾家的孩子，顾祁的孩子。
    可不是，只有这样的姑娘，才像他们顾祁的孩子。
    他看准的儿媳妇不守妇道，他一直排斥逼迫的那女孩，却给他们顾家生养了这么好的孩子。
    顾老爷子抑郁想着，又是“噗”的一声，大口鲜血喷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襟，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爸！”
    “老爷子！”
    边上一众人连忙喊起来，顾老爷子抬眸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市长助手，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爸！”
    顾家老大又连忙唤一声，吩咐着将老爷子往房间里抬。
    佣人打电话请医生，顾家老二已经朝边上的中年人吩咐道：“现在就去医院，找个地方关了顾青伦。”
    “是。”中年人连忙应一声。
    “还有，”顾家老大也跟了出来，吩咐道，“注意着刘家这些日子的动静，这次简直欺人太甚。”
    “知道了。”中年人又应一声，快步离去。
    顾老爷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顾家老大和老二对看一眼，老二叹息道：“这下可怎么办，一错错了这些年。”
    “老爷子醒了肯定得认回来。”老大道。
    “有难度。”老二若有所思，“且不说那孩子愿不愿意回顾家，单是宋望护着的那个样子，估计都不愿意被打扰，更别提身后还有个楚老爷子，楚家那老爷子一向偏袒外孙。”
    “那是一个孙女三个重孙。”老大又道，“先等着吧，老爷子醒了再说。”
    “只能这样了。”老二重重地叹了一声，抑郁道。
    与此同时——
    宋家，宋望也挺抑郁。
    程思琪怀孕的消息公开以后，他的烦恼从未间断。
    主要来自楚老爷子。
    楚老爷子坚持让他带着程思琪住到楚家去，每天打三五个电话紧急催促，可眼下宋家并不是他和程思琪两个。
    一大家子人怎么可能过去，就算老爷子无所谓，程瑜和司机大叔等人也别扭，江栎和江蔚然也还有些心结。
    “行行行，知道了，等思琪明天杀青，我就带她过来看您。”宋望握着电话安抚了好一通，最后一句话又让老爷子倏然间炸毛了。
    “还拍戏呢？！”老爷子夸张地吼起来，“我说祖宗，那怀着三个孩子呢，眼下能拍戏嘛，你怎么照顾的？！”
    “就剩最后一个镜头！”宋望忙道，“这不是非她不可嘛，我天天陪着呢，您就别担心了哈！”
    “怎么可能不担心，担心死我了，天天晚上睡不着！”老爷子在电话里一通怒吼，“行了，你明天也别过来看我了，我已经决定了，明天下午收拾东西和老婆子住过来，等琪琪生了孩子再说！”
    “啊？”宋望诧异道。
    “啊什么啊，就这样说定了！”老爷子直接挂了电话。
    宋望看着手机，欲哭无泪。
    程思琪坐在沙发上看他，也察觉到似乎有点不对劲，小声道：“怎么了？外公说什么了？”
    “说是要和外婆一起住过来。”
    “啊！”
    “啊！”
    “啊！”
    “啊！”
    沙发边上，小思源、秦少游、江栎和江蔚然齐齐仰头，各个嘴里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正是周末，正巧所有人都在家。
    “啊什么！”宋望看着神色诧异的四个人，“烦死了！”
    他简直无法想象，程思琪再生下三个小的，这家里得乱成什么样，想想就要崩溃了好吗？
    宋望伸手在额头按了按，朝着边上的赵青道：“打电话叫几个钟点工，后面的屋子花园都打扫一下。”
    自从程思琪考试完，赵青和绯川逸也直接住了宋家，随时听候差遣。
    赵青应一声，正准备去打电话，宋望又叫住他，蹙眉道：“等一下，顺便说一下，以后帮佣都常住宋家，再找两个可靠的阿姨过来。老爷子一来人就多了，做饭打扫都需要人手。”
    “明白。”赵青应一声，又去打电话。
    宋望抑郁地揉了揉太阳穴，又朝着程思琪道：“江远呢，怎么还没到？”
    “得一会吧。”程思琪无奈地笑了笑。
    边上的江蔚然仰头看着两人，扁嘴道：“真要把喵喵和小白送走啊！”
    “必须送走。”宋望不容置疑地说了一句。
    前天他和程思琪去医院做了个孕期检查，医生说了一切正常，可听说了家里有猫狗之后，提醒两人最好送走宠物，对孩子更好一些。
    小白和喵喵到了宋家之后一直很干净，程思琪怀孕之后，也没怎么接触，并不曾感染细菌。
    可猫狗可能将弓形虫感染给孕妇，简直是孕期大敌。
    宋望自然高度重视，会威胁到程思琪一分一毫的事物都不能有，刚好犹豫着让谁代养，昨天拍戏时就看到了江远。
    这人不最爱宠物了，给了他正好，也免得担心那两只不能被照顾好。
    江远自然没拒绝，说好了下午过来将小白和喵喵抱走。
    江蔚然最不舍得，这不，连约会也没什么心思，就在家里纠纠缠缠着做最后争取。
    “姐夫说它们会影响小外甥的，蔚然姐你就别难过了啊，等姐姐生了小外甥们，它们俩又会抱回来的呀。”小思源也舍不得小白，安慰着江蔚然，顺带着做自我安慰。
    “嗯……”宋望看了小思源一眼，正准备夸奖两句，门铃响了。
    秦少游跳起来去开门，江远来了。
    并非他一个人，边上还跟着卓航和沈小小，三个人手里都提着果篮、礼盒、营养品。
    搞笑的，最后面的卓航扶着一个婴儿车。
    眼看着沙发上几个大孩子都去接东西，宋望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从来没发现家里这么多人！
    “江教授，”程思琪也第一时间起身，问好道，“卓导和沈编也来了，麻烦你们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