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匆匆

作品:《一朝一暮(骨科)

    有时候一个人做活计做的久了,对于小枝来说,还是挺想多些共事的朋友,偶尔聊聊的。本来小姐和叁少爷院里伺候的人就少,小姐还不喜欢被多的人伺候,这样一来,主要照顾小姐就只有的自己了。
    忙的时候还好,一忙过去,小枝只好多去别院找人唠嗑几句。或是分一分多的吃食的时候,抓紧机会跟当值的侍卫们聊聊,左右听些八卦。高门大院里无聊的很,还不能多说话,多说多错——听总没有问题了吧?
    到时候回来,小枝再拣些好玩的讲给楚朝朝听……
    小姐笑起来的时候,总觉得什么都值了。
    想让她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小枝觉得自己在外院的人面前已经够闷了,没有想到,木篱比她还闷。日常的打招呼还好,要有空闲想聊些别的,他是一个字都不多说。
    还一天神出鬼没的。
    有活干的时候,你准能找到他,他叁下五除二就做完了——那么利落,完全看不出来他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可没活计的时候,你就压根见不到他人影。
    就像刚刚,小姐换了些药材,又多了些药箱。小枝好不容易整理完,要往库房里放些。还没有开口,木篱就出现了,扛起了箱子。
    算了——小枝心想,干活麻利就好了。有什么想聊的,大不了去找小姐说嘛。
    小姐也是喜欢听听这些事儿的。
    两个来回不到,他们就整理好了新的药材。小枝正核对着清单,木篱问了起来:“小姐呢?”
    “啊。”小枝放下笔,“她应该在书房吧,说是想整一下以前的东西。”
    木篱点了点头,离开前,又说了句:“一会儿,要还有事情,给我说就好。”
    “好嘞!”小枝继续看起单子。
    木篱轻轻关上了门,绕去了书房。楚朝朝院里的书房建在一个边角,有些阴,尽管外间日头正大,进去屋里,却是一阵凉意。木篱回里屋取了一件外披,再开门的时候,就见她踮着脚,想要取最高架子上的叁卷卷轴。
    “我来。”木篱走过去,给她披上外披,取下了那些卷轴,“还有吗?”
    “没啦,谢谢阿篱!”楚朝朝接过,抱在了怀里,走向了另一边的书架。刚想放下,她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一卷,把其中的两卷拆开了,并起来看。
    两张都写着同样的诗,一张的字迹透着点儿狂乱,另一张却很是规整。
    署名……都是楚朝朝。
    她侧了侧身,问起他来:“阿篱,你觉得哪一张是我写的?”
    木篱思索着,刚要说什么,她却是揭露了答案:“都不是我的……一张是大哥的,另一张是叁弟写的。”
    楚朝朝继续讲道:“哎,你看,这张草书其实是大哥写的——当时他的草书被好多人都夸了呢!叁弟写字就收力多了,这张娟秀些的,倒是他写的。风格不一样,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写的好棒啊。”
    木篱看着她:“那……小姐呢?”
    “我啊。”楚朝朝把这两卷仔细的卷好,放在架子上以后,拆开了刚才拿的另一卷,“这个是我的!”
    字迹秀丽,可笔力不够,有些虚浮。要是再比起之前两卷,字更像是描画上去的,而不是写上去的。
    楚朝朝摩挲着字迹,眼里漫着怀念:“都是很早很早的事儿。一开始,父亲让我和叁弟跟着之衍哥哥一起去学堂。先生当时布置了课业,就是写这首诗——我挺喜欢的,自己下来偷偷练了许多遍。可是……在堂上,还是怎么写都写不好。”
    “也没有办法,手上使不上劲嘛。”楚朝朝合上了卷轴,“所以当时要交的时候,之衍哥哥和知安各写了一幅交了上去,落款都写的是我。他们自个儿倒什么都没交……最后楚朝朝交了叁幅字,我们叁个被先生一起念了一顿。”
    她笑了出声:“知安还一直嘴硬,就是不承认,把先生恼的……哈哈,我现在想起来都很有意思。”
    楚朝朝把叁卷放在了一处:“虽然被先生念了,那时候我还挺开心的。不过……他们都是天之骄子。”她的眼神黯了下来,“后来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也没有再去。每次下学,之衍哥哥都会给我带以前我们一起去吃过的小食,知安也会顺路拿些小玩意儿,再陪我坐一坐。”
    “现在……”她闭上了眼睛,“人都是会变的。”
    “已经这么久了啊。”
    木篱俯下身,给她重新系好了外披的带子。绑好结之后,他才开口:“小姐也许也在变化。每一年过去,不会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去年见到的花,在同一个地方,在同一株上,今年见到的也不会是同一朵。所以不要……为此感怀。”
    “是啊。”楚朝朝叹了口气,“只是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以前的这些事儿根本没有存在过——或者直接是梦里发生过的,就好了。不过,你说的对……谢谢阿篱。”
    她的眼中暖了起来:“两周不到,我看你也习惯起来了。”
    “习惯?”木篱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赶快收了回来,他也退后了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楚朝朝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怎么了,之前稍微近一点儿,你就脸红……现在好多了,但还是要离我这么远。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当时可是我给知安找理由,把你留下来的。”
    “不是。我、我……”木篱结巴了起来。
    “没事儿,慢慢来。”楚朝朝笑了笑,“一直没有机会给你讲……谢谢你,阿篱。很多事情,真的很感谢你。”
    木篱低下头:“你帮了阿拓,救你是应该的。”
    楚朝朝扶着书架,看向其余的卷轴:“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你还来看我了吧,还给我手腕上上了药。”
    他摸着自己耳侧:“因为……因为那天早上比较乱,拉你起来的时候手上没有收力……不涂药的话,第二天那里会青的。”
    “所以我很感谢阿篱呀。”楚朝朝凑了过去,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脸畔,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了调笑他的心情。
    不过……她喜欢看他蓝瞳里乱了的样子。水波一层一层,蓝色变成了深浅不一的色彩。涟漪挠在她的心尖,教她总觉得她还想说些别的话。可开口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讲。
    最后,她只好说出最不想说的那句——
    “木篱,你想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