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咬着嘴唇不说话,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目光也不敢和郑佳对视。
    郑佳意识到对方肯定藏着什么隐情,她更加仔细的打量着对方。却见明明的双手紧紧地合在一起,似乎想掩藏手心里的什么东西。
    “你手里是什么?”郑佳只是试探着问了一句。明明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手里握着的东西也掉落下来。只听“叮”的一声,似有金属坠地,郑佳再定睛看时,原来那东西竟是先前戴在明明发髻上的那根发簪。
    明明回过神来,立刻想将那发簪捡回,但那发簪落地后跳了两下,正好到了郑佳身旁。后者便抢先一步,将发簪捏在了手里。
    明明无比紧张地站起身,伸手说:“快还给我。”
    联想到先前在礼堂的时候,明明就曾阻止自己触碰她的发簪,郑佳意识到这根小小的发簪必有问题。她没有立刻还给对方,反而把发簪凑到眼前查看起来。很快她便发现了玄机:那发簪不仅锐利,而且是双层嵌套的结构,嵌套的部位就在尖口往上半寸左右的地方——那里有一道明显的嵌缝。郑佳便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捏住了发簪的尖口,想试试那嵌套的结构是否可以转动。
    “你别动。”明明刷然变了脸色,她不得不提醒对方,“那尖口里有毒!”
    郑佳也大惊失色,她松开发簪的尖口,骇然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你想干什么?”
    明明却不回答,只说:“你别管了,你快还给我。”
    “不行。”郑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把那发簪攥得更紧,道,“你不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明明默然看着郑佳,眼神中似有乞求的意思。但郑佳目光坚定,丝毫不肯让步。
    在这样的对峙中,明明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知道已经瞒不过去,终于长叹一口气,说出了实情:“我要杀了那个家伙。”
    郑佳下意识地追问:“谁?”
    “你知道是谁。”明明咬着牙说道,“我要为华哥报仇,也为自己报仇。”
    郑佳瞪圆了眼睛,她简直无法理解:“你疯了吗?你这是犯罪!”
    “是犯罪又怎么样?”明明反问,“他难道不是犯罪吗?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你干嘛拿自己和那个人比?他犯了罪,我们可以向警方举报的。”
    明明看看郑佳,冷笑着问道:“你觉得举报有用吗?”
    郑佳愣住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这两个月来,她为了明明的冤情跑了多少趟警局,可结果呢?她告诉自己不要放弃,但又在哪里?
    沉默半晌之后,郑佳只好从另一个角度来劝阻对方:“就凭你怎么可能杀得了他?而且今天礼堂里到处都是警卫。你快醒醒吧!”
    明明却早有主意:“警卫们都在防范那个杀手,他们不会注意我这样的弱女子。等那家伙上台的时候,我可以突然冲上去,把这个发簪刺进他的身体。发簪的尖口吃力后会往回缩,露出连接处的缝隙,只要簪子里藏着的剧毒沾到他的血液,他就死定了!”
    郑佳越听越觉得可怕,她把那支发簪藏到自己身后,摇着头道:“你真是疯了。我决不允许你这么做,你会毁了你自己的!”
    明明惨然一笑:“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毁不毁的?能和他同归于尽最好。”
    看着对方自暴自弃的样子,郑佳心中又怜又痛,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情急之下,眼泪已忍不住滚落下来。
    明明是个知恩情的人,见郑佳是真心对她,她的心也有些软了。她抬起手,用衣袖擦擦对方的眼角,反而宽慰对方说:“你哭什么?反正我也是生不如死,有什么好难过的?”
    “那我怎么办?”郑佳含着泪说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如果出事,以后还有谁能陪着我?谁和我一同演奏?”
    这话倒说得明明一怔。她此前觉得自己的人生已毫无意义,这才有了和钱要彬同归于尽的念头。可郑佳这番泪语却让她死灰般的心灵重又得到些许滋润:毕竟这世上还有人真心挂念着自己,还有人需要自己的陪伴。
    郑佳看出了明明心理上的变化。她擦擦眼泪,抓准时机趁热打铁:“还有阿华,他为了给你报仇,连命都不要了。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吗?你就要在他眼前出事,让他死不瞑目吗?”
    提到阿华更是戳到了明明的痛处。明明的鼻子一酸,眼角也有些湿了。是啊,华哥一定是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的,自己又怎能在这分别时刻辜负他的期望?
    却听郑佳又说道:“你看,连牛牛都舍不得你呢。”
    明明闻声低头,果然看见牛牛正蹲坐在自己脚边,耷拉着舌头,两眼水汪汪地盯着自己,一脸讨好的样子。她的心中一温,嘴角也露出了些许笑意。正在这时,女厕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身穿制服的女警察走了进来。
    明明和郑佳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点紧张:刚才她们说了那么多话,不知道有没有被别人听见?
    那女警上前打量着二人,问道:“你们两个没事吧?”
    明明和郑佳同时回答说:“没事啊。”
    女警脸色却仍有疑虑:“门口的守卫说你们俩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都不出来,怎么回事?”
    “我们在这里聊聊天。”郑佳编了个借口,“到外面怕影响会场的秩序。”
    女警将信将疑,她注意到郑佳的右手一直背在身后,便又问道:“你手里有什么东西吗?”
    “我的发簪。”郑佳亮出手来展示了一下。
    女警“哦”了一声,她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感觉没什么可疑之处,便转身准备离开。刚刚走出一步,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守卫怎么说你们俩有一个是盲人?”
    “我是。”郑佳连忙把墨镜戴上,拉着牛牛解释说,“我以前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刚刚做了手术,虽然能看到东西了,但行动还是不方便。”
    女警嘱咐说:“那你自己小心一点。”说完自行离去。
    郑佳伸左手拉了拉明明:“我们也走吧,别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了。”
    明明跟着郑佳迈动步伐,看起来她已不再坚持那个杀人的念头。不过她的眼睛却还在盯着郑佳右手中的那根发簪。
    “这个我先帮你保管。等大会结束才能还给你。”郑佳一边说,一边将发簪小心地装入了自己羽绒服外兜中,然后她还用手捂着衣兜,好像生怕那发簪会飞出来似的。
    明明抿着嘴唇,心中说不清是懊恼还是感激。两个女孩手拉着手离开卫生间,又回到了公判大会的礼堂现场。
    这时法官已经把十三名犯罪分子的判决书全都宣读完毕,在明明和郑佳挤进观众席的当儿,正听宋局长在主席台上说道:“公判程序到此结束,现在请法警将饶东华等案犯押离现场。”
    法警们秩序转身,押着各自的犯人准备撤离。正在这时,忽有一个身影从后台处转出来,截住当先带队的法警低语了几句。那法警便停下脚步,重新组织众人在隔离区内站好。宋局长在台上看见,心中难免诧异,定睛看那闪出来的人时,却认得正是尹剑。他知道尹剑的任务是协助罗飞负责全场的保安工作,现在阻止犯人们离开,莫非是为了安保的需要?由于尹剑办事素来低调沉稳,一般不会犯错,宋局长也就没有过问,继续按照会议的流程往下主持。
    “这次扫黑除恶的行动能取得重大战果,和警方长期的谋划布局是分不开的。大家都知道了,我们有一位干警,从一九九二年开始就潜伏在涉黑组织内部,为警方摸清涉黑组织的结构框架、收集犯罪证据立下了汗马功劳。在长达十一年的卧底生涯中,该同志不但要面对险恶的环境,还要面对民众、甚至是亲朋的质疑和误解,那种孤独和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但他却一路坚持,最终出色地完成了党和人民赋予的任务。他是我们警察队伍的骄傲,是属于人民的真正的钢铁卫士!”
    宋局长慷慨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会。台上台下会意,掌声恰到好处地雷动起来。那掌声在明明听来分外刺耳,她圆瞪着双眼,怒苦难平。一般的郑佳则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生怕对方按捺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而在观众席的最前方,阿华冷面而立,眼神中则流露出极端不屑的蔑色。
    宋局长让掌声响了一会,这才抬手下压,做了个暂歇的手势。等掌声停住之后,他又加重语气说道:“今天这位同志也来到了现场。现在就让我们用最热情的掌声欢迎‘卧底神探’——钱要彬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