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峡路十八号,是我租住的地方。那是一个带院子的小平房,我曾与林青儿多次在小平房里幽会。
    我们必须解决掉所有的麻烦,除了钱翔,还有这个出租车司机。如果林青儿够聪明,她一定会知道我的用意。如果她不明白,我也会在出租车上以手机短信的方式提醒她该怎么做。
    按照我的想法,她应该在得知目的地后,立刻回医院叫上宋枕与刘默,另外打一辆出租车,也赶到海峡路,和我一起解决掉麻烦。
    我把钱翔扶上了车,车驶出一百多米后,便拿出了手机。这时林青儿已经发来了一条短信:我已经和宋枕、刘默出了医院,正在等出租车,马上就去海峡路。
    呵呵,和我地下恋了这么久,林青儿果然变聪明了。
    车又开了几分钟,出租车司机突然停下了车,转过头来,对我说:“医生,真是不好意思,我想起来了,我不能送你们去海峡路十八号。”
    “为什么?”我气急败坏地问。
    司机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说:“是这样的,我的出租车今天才装上了一台车载gps定位器,我老婆也在开夜班出租车,她能够通过定位器随时知道我在什么位置。”
    “那又怎样?”我有些不解。
    司机欲言又止地答道:“我有个婚外情人,就住在海峡路。虽然听说她已经搬家了,但如果我老婆发现我的车停在海峡路,一定会以为我又去和情人幽会了……”
    这都什么事!宋枕、刘默和林青儿都正朝海峡路赶,司机却要临阵脱逃,这岂不是坏了我们的好事?于是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要是不送我到海峡路,我就投诉你拒载。”
    司机思索片刻,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话筒说:“老婆,我要送一位客人去海峡路。是真的,没骗你。要是你不信,我可以让这位客人给你说一声,让他帮我作证。”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想让我和她老婆说句话,证明他没去找情人。这个忙,我是乐意帮的。
    我正准备接过电话,却听到司机又对他老婆说了一句话:“这位客人不是我找来帮忙撒谎的!人家是某某医院的急诊室医生,我刚才看了他的胸牌,他姓李。李医生现在要送一个喝醉酒的病人去海峡路十八号,人家是有身份的人,哪会为一个开出租的司机撒谎?”
    听了这句话,我差点气晕在座位上。我本来是准备到了海峡路十八号,就和三个同伴一起杀死这个出租车司机。可现在司机竟然给他老婆说了我的身份,还提到了醉酒的病人,这还让我怎么杀人?
    唉,我不禁又叹了口气,心想,现在你老婆也知道得太多了。
    麻烦变得越来越大了。
    我本来想,只要在海峡路十八号杀死司机,再把昏迷的钱翔弄到郊外偏僻之处,就能脱身事外。可现在又多了个司机的老婆,难道我必须要把她也骗到海峡路干掉吗?
    坐在出租车后排的座位上,我思考着怎么才能把司机的老婆也骗到海峡路来。这时,钱翔那沉甸甸的身体靠到了我身侧,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咯到了我的胳膊,那是他放在西装内袋里的钱包。
    刹那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对司机说:“对了,你早些时候送这位病人来医院时,他是喝醉了的,他的车费是怎么给你的?”
    司机嘿嘿笑了一声后,说:“我从他的西装内袋里取出了钱包,抽出了车费。”他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立刻解释道,“我是个有职业道德的司机,绝对不会多拿他一分钱的。出门时我老婆给了我两百块的零钱,里程表上又有我跑了多少公里业务的记录,加在一起正好就是我现在身上所有现金的数量。”
    我阴险地一笑,问:“你老婆出门时,真给了你两百块吗?这位病人在医院里曾经醒过一次,他说他的钱包里正好少了两百块钱呢。”
    司机急了,他怒吼道:“我可以马上把我老婆叫到海峡路来对质。你直接问她出门时给了我多少零钱,到时候我不会说一句话,我们绝对没有串通撒谎的机会。”
    我耸耸肩膀,说道:“好吧,你现在就通知你老婆去海峡路十八号吧。”
    而这时,我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有一条短消息进来了,是林青儿发来的。“真糟糕,这么晚了,医院外一辆出租车都没有,我们来不了啦。”
    我懵了,杀死出租车司机两口子,这么有难度的事,难道将由我一个人独力完成吗?
    好在我是个医生,在家里存有一瓶三唑仑强力麻醉剂。到时候只要将三唑仑溶化在饮料里,假意让司机两口子喝水,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海峡路十八号门前。
    我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帮我把这病人弄下车去,他实在是太沉了。”司机笑着搭了把手,把钱翔扶出了车。我俩架着他,刚走进院子,我就听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李医生,你总算是回来了,欠我的两个月房租,就请你赶紧给我结了吧!”
    我愣了一下,才听清了说话的人是我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在的女房东。
    没错,我确实欠了她两个月的房租,钱全都花在了林青儿的身上。听说女房东曾经来找过我几趟,但我都装作工作很忙,躲到了外面。没想到今天夜里都凌晨五点多了,她居然还候在院子里等我。
    我正想解释,突然肩膀一歪,我和司机架着的钱翔竟跌落在地上。钱翔之所以会跌落,是因为司机忽然松开了手。
    此刻,司机张大了嘴,定定地望着我的女房东,喃喃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搬家了吗?”
    女房东也呆住了,她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重重地呼吸着,望着司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迷雾,刹那间甚至还有泪水悄然夺眶而出。
    从他们俩人的神态,我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原来司机嘴里所说的婚外情人,就是我的女房东呀。嘿嘿,这下女房东有把柄落在了我的手里,看来房租又可以拖一段时间了。
    可意外的事又发生了,大概是因为重重摔落在地上,钱翔竟悠悠醒转了过来,捂着后脑轻声呻吟着说:“我这是在哪里?怎么脑袋这么疼?我记得刚在医院里输完液,正准备回家,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我头疼欲裂。钱翔醒了,我总不能当着司机和女房东的面,又给他后脑砸一下吧?女房东在这里,我也不可能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司机和他那即将赶来的老婆吧?
    看来我和林青儿、宋枕、刘默的这份工作真的干不成了。只要钱翔想起今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肯定会向卫生局投诉,然后让我们全都失业!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时,司机终于恢复了神智,他大声对这女房东叫了起来:“不好,我那爱吃醋的老婆马上就要赶到这里来了,要是她看到你在这里,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看到一个体型强壮的中年女人拎着一个玻璃瓶冲进了院子里。
    同时,我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林青儿打来的,我下意识地接通了电话。
    就在接通电话的一刹那,我听到了一声惨叫。惨叫声是女房东发出来的,她捂着脸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叫声甚是痛苦不堪。
    那个冲入院子的中年肥胖女人,此刻站在女房东面前,手里拎着的玻璃瓶的瓶盖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的液体还剩下了一小半。她冷酷地看着躺在地上不住扭曲身体的女房东,说道:“你不是想凭着漂亮脸蛋来勾引我老公吗?现在我就毁掉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我嗅到了空气里漂浮着一股酸酸的气味,很冲鼻子。凭我做医生的经验,立刻就判断出这是浓硫酸的气味。
    司机的老婆带着一瓶浓硫酸到海峡路十八号捉奸,果然看到丈夫的情人在院子里,于是把浓硫酸泼在了情敌的脸上。
    女房东的呻吟声渐渐变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身体扭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我关切地走上前去,避开她身体上的浓硫酸,摸了摸她的脉搏,然后回过头来,对司机和他老婆说:“糟糕,她的脉搏非常虚弱,看来她马上就要死了……”
    司机手足无措地发出一声哀嚎,向他老婆叫道:“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杀死了她!”
    他老婆却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杀了她,杀人偿命就是了,你朝我吼什么?你这个陈世美,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她对丈夫如此责骂自己而感到了愤怒。
    司机确实很愤怒,他冲到老婆身前,一把掐住了老婆的颈子,大骂道:“你整天就知道吃醋,我跟这个女人早已经断了联系,可你就是不相信。这位医生和他的病人都能证实,今天我直到进了院子,才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你真是蠢透了!蠢猪!”司机越骂越急,使劲掐着他老婆的颈子,摇来摇去,却不松手。
    我蹲在地上,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再看看躺在一边的钱翔,他更是一头雾水,捂着后脑,好半晌也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再看看司机的老婆,一开始她的身体还不住扭动着,但过了一会儿,她的身体就静止了,一动不动,脑袋也耷拉到了一边。
    我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对暴怒的司机说:“你老婆被你掐死了……你杀死了她……”
    司机终于恍然大悟了过来。他把老婆放在了地上,探了探鼻息,顿时噔噔噔朝后退出几步,痛不欲生地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我听到了钱翔拨打电话的声音,只拨了三个数字,电话就接通了。不用说,他打的是报警电话。
    换了我是他,也会这样做的。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亲眼看到两个人死在了自己面前,所以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报警。
    听到钱翔报警,司机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眼神恍惚地望了我们一眼后,幽幽说道:“是的,没错,杀人者偿命。”他腿脚无力地站起身,走到老婆的尸体旁,拾起了那半瓶浓硫酸。
    我和钱翔都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拿浓硫酸干掉我们,杀人灭口。我们赶紧转过身连滚带爬就朝院子外跑,刚跑出几步,发现并没听到司机追逐我们的脚步。
    我壮起胆子朝后看了一眼,却看到司机木然地呆立原地,手里端着那半瓶浓硫酸,抬起手。刹那间,他把瓶里剩下的浓硫酸全都喝进了肚子里。
    钱翔在我身边,喃喃地说:“他畏罪自杀了……”
    院子里多了三具尸体。而我最初想要解决掉的麻烦,却还依然站在我身边,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我忽然想到发生这起突发命案之前,林青儿正巧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赶紧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查看通话时间,只有五秒。大概正好是林青儿听到电话里传来女房东的惨叫声后,便挂断了电话吧。
    钱翔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李医生,我终于想起今天在医院里发生什么了。”
    我蓦地一惊,正要说话,却听到钱翔继续说道:“我今天喝多了,不知道被谁送到了医院,是你给我开药输了液。输完液我正准备回家,却看到你们的急诊室里摆着一张麻将桌。说来惭愧,我是个赌鬼,平生最爱的就是打麻将。看到急诊室里有麻将,立刻连家都不想回了,就想和你们玩几把麻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又晕倒了,大概是因为我喝得实在太多了,酒劲还没完全下去吧……”
    呃,我呆若木鸡。
    如果当时在医院里我们多听他说一句话,刘默就不用给钱翔的脑袋来那么一下了,我更不用费尽心力把他拉到海峡路十八号来。自然,院子里的三桩死亡事件也不会再发生。
    钱翔继续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李医生,你一定是因为不知道我的家庭住址在哪里,没办法把我送回家里去,所以把我带到了你家里来休息吧?李医生,你真是个好医生,不仅医术高明,而且还乐于助人,做事非常人性化。对了,我老婆是卫生局的领导,我要向她表扬你。只要她说一句话,就能让你升职,再也不用在医院里值夜班了。”
    最后,他又问了我一句:“一会儿等警察来了这里,拉走尸体后,你能带我去医院,和你那三个同事再打几把麻将吗?”
    警察来到海峡路十八号之后,我装作置身事外的姿态,对他们说,我和钱翔刚回到这里,就看到院子里莫名其妙发生三桩死亡事件。警察勘察现场后,猜测这是一起因为三角恋而引发的凶杀案。
    警方分析,司机的老婆之所以会知道丈夫和情人在海峡路十八号里幽会,应该是从丈夫的车载gps定位仪猜测到的。
    不过,等警察询问完毕后,天已经亮了,林青儿、宋枕、刘默也应该到了下班时间,我只好约钱翔以后再择日一起玩麻将。
    刚才因为钱翔和警察一直在身边,我没法和林青儿联系,所以一送走钱翔,我立刻就摸出手机。可林青儿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她关机了。我只好赶紧拨打刘默和宋枕的电话。
    很奇怪,刘默的电话也打不通,幸好宋枕很快就接听了我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宋枕就有气无力地说道:“当时我们三个在医院外怎么都招不到出租车,林青儿就说,干脆别杀人了,就算失去这份在医院里的工作也无所谓。毕竟咱们都是医生,不是杀人犯罪……”
    宋枕告诉我,凌晨五点的时候,林青儿拨打我的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了一声惨叫。林青儿猜,一定是她这个电话打得太晚了,我已经启动了杀人计划。于是,她挂断电话后,便关了手机,独自一人步行去警局自首。
    宋枕还说,砸伤钱翔的人是刘默,随后他已经被警察带走了,而宋枕与这件事关系不大,所以留在了医院里。
    电话刚挂断,我便听到院子外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不用说,一定是因为林青儿的自首,警方来找我了。
    chapter 11     恶童
    虽然我有鼻炎,无法嗅到任何真正的气味,但我对犯罪的气味却非常敏感。
    童陵小区位于一处旅游胜地附近,这里都是早已完工的花园洋房。但因为这里距离市区实在太远,公路又一直没修好,所以建成后没有多少人来买这里的房子。
    尽管住户寥寥无几,但投资兴建小区的地产公司还是还是遵照合约,为小区建好了绿化、供暖、会所,并派驻保安物管,甚至还修建了一个小型幼儿园。不过,住户不多,读幼儿园的小孩就更少,就连整个幼儿园里,也只有一个老师。
    李舒黎拎着一只皮箱,在童陵小区中的小径上踟蹰而行。她边走边用力呼吸。她有很严重的鼻炎,一到这个季节就嗅不到任何气味。
    一幢外墙五颜六色的小楼出现在李舒黎面前,这里就是童陵幼儿园。
    李舒黎三个月前幼师毕业,却一直没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没有哪个幼儿园会喜欢一个没有嗅觉的幼儿园老师。她只好把简历贴在求职网上,很诚实地说明了自己有鼻炎。没想到第二天她就接到童陵幼儿园唯一的老师陈美美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