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节
作品:《出宅记(重生)》 魏眠曦点点头,仍只是小口小口地饮着酒,他喝得很小心,仿佛每喝一口都是最后一滴。
“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于平忍不住问他。
“下墓。”魏眠曦终于虽到最后一滴,他仰头将酒坛全倾,直至坛上再难倒出半滴酒后,方才开口。
他们既将墓穴入口送到他眼前,他没道理不进去探个究竟。
墓穴在桑陵城下,就算他们将石林里的盗洞封上,他们一样也能再找个出口进入城中,顺便能将这皇陵洗劫一空,亦或是逼他们出兵迎战。
这一战,他一定要胜。
此生与她既无法厮守,那便从此为敌。
不死无休,说得真是好。
☆、第191章 危机
俞眉远趴在窗上,看屋外嚣扰火光。战事未了,城里还乱着,婴儿啼哭声与猫叫犬吠一起传来,隔着几条街都清晰如在耳侧。夜已很深,星斗密布如棋,她却了无睡意。
不想睡,也不愿睡,她只怕一觉睡去,再睁眼又打回原形,今日之事成了她的梦。
“怎么还不睡?”一张脸从窗户上边倒挂下来。
她往后一退,嗔了句:“你这人有门不走,非要钻窗户么?”
脸上是薄怒,唇角却不自觉上扬,俞眉远眉梢挂上喜色瞪着这人。能叫她又喜又气的,除了霍铮之外别无他人。
高束的长发倒垂着,马尾似的晃来晃去,他穿着战甲却没戴战盔,一张脸在月光下英挺明亮。
“走门得绕路,跳窗户省时间。”他笑嘻嘻开口,趁她退后的间隙攀住了窗户的里边,轻巧跃进了屋里。
“你怎么又过来了?一会连二哥又该跳脚找你了。”俞眉远靠到床柱上,咬唇问他。
屋里只有盏小油灯,光线不清,地上的人影模模糊糊只剩下些浅淡轮廓。
傍晚她醒来时与他见过面后他就再没来过了,直到此时。
“本王要看媳妇,还要挑良辰吉日,请示过所有人不成?”
提起这事,霍铮气就不顺。他一回来,这城里所有人像有了主心骨似的,明明还是处于弱势,却都喜上眉梢。战事仍旧吃紧,洪涛、连煜几人逮着他不放,每日要么在卫所里商量对策,要么去城中各处布置防守,他压根脱身不得,连来瞧她一眼都难。
“你好几天没休息了吧?偷空自己要歇歇神。我在这里又不会跑,等我精神好了就去给你打下手。”俞眉远瞧着他眉心间淡淡的倦色很是心疼,可惜往音烛的反噬力太强,她到现在精神都不济,怕跟在他们身边反倒添乱,因此一直老实呆屋里,否则她早就和他们一起商议对策了。
“我是挺累的,你帮我消消乏?”霍铮倚在窗口,借着月色打量她。
“你哪儿乏,我替你捏捏。”俞眉远便道。
“不用你花力气。”他拉起她的手,轻抚过她手上绷带,“你只要跟我说一声‘小霍哥哥好相公’,我什么乏都散了。”
俞眉远便知他又在打趣人,道了句“不正经”,转身便走。
“在外头太正经,见了你就不想装正经了。”他把她拽进怀里,指腹摩过她的唇瓣。她的唇色很浅淡,也没了从前花瓣似的软糯,他心里一疼,不由分说便俯下头。
她“唔”了一声,背靠到床柱上,任他粘住自己的唇。明明已经成了婚,两人早已有过更加亲密的事情,可他每每吻上来,她仍是不可扼制地心如擂鼓,“咚咚”直跳。
月色如霜,薄染鸳鸯。她目光如酒,化他胸膛万千相思,这世上多少的春光明媚,都抵不过她欢颜如歌。
这一吻浅尝辄止,他意犹未尽却也不忍过多要求,只将鼻尖摩娑她的鼻头,轻道:“这么晚了你为何不睡?”
“睡不着。”她满脸通红,倚在他胸口。战铠冰冷坚硬,她却觉得温暖。
“我哄你睡。”他说着将她拦腰抱起。
俞眉远还不及开口拒绝,就已被他抱着跃出了窗户。羞涩被惊讶取代,这人说要哄她睡觉,怎么哄到外头去了?
沙城夜里的风微凉,从她身畔拂过,带去白日的灼热。他几个腾跃,抱着她飞到了阁楼的屋顶上。
“在这睡舒坦。”他二话不说躺在了屋顶上,把她放在自己胸口上。
“要滚下去了。”俞眉远嘴里虽说着,人却顺从地趴到他胸前。
他大掌一揽:“不怕,有我在。你只管安心睡。想要我如何哄你睡?给你唱支曲儿好不好?”
她“噗呲”笑了:“不要,我又不是孩子,静静躺着就好。”
他一手枕在自己脑后,一手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笑道:“那好,以后唱给我们的孩子听。”
俞眉远再也忍不住,脸埋进他胸膛,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天被星灯,夜云为伴,真像醉极后做的梦。
风轻柔拂过,她只听到他温柔的笑声便已觉得安心,哪怕身下躺的是悬崖峭壁,她也无惧怕。身体仍是倦的,疲惫叫嚣着铺天盖地涌来,睡意侵蚀了她的脑袋,眼皮就渐渐搭上。
霍铮被她紧紧抱着,耳边有她含糊不清的咕哝:“小霍哥哥好相公……”
他侧头吻上她的发。
纵战火纷扰,柔情未减半分。
……
自从霍铮离京后,她便无好眠,后来京中巨变,她深陷魏府更是彻夜难安,每夜都不过躺在床上装睡,从魏眠曦身边逃出,她又劳心奔波,直至桑陵与他重逢之前,她就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这一觉香甜无梦,委实难得。
只可惜她被外间传来的刀剑厮杀声吵醒了。
天才微明,破晓刚过。她不知何时已被霍铮抱回屋里,霍铮并不在她身边,想是他见她睡着了才离开的。外头的厮杀动静很大,怕是魏眠曦又发动攻城。
她因见着霍铮才松下的心瞬间又悬起。
迅速坐到床沿要穿鞋,她头一扭,看到床边小几上放的东西。
铜托盘上放着一碟炉饼,一份被温在棉絮桶里的清粥,还有几颗松子糖。
托盘下压了张方笺,上头的字迹行云流水,出自霍铮之手。俞眉远拈起方笺看去,笺上是他的叮嘱,要她醒了就好好用饭,糖是留给她解馋的,只是不许一下子吃多,吃了饭若她身体好转,嫌在屋里发闷,便出屋转转。战事紧迫,他不能时刻守着她,望她好生照顾自己。
字里行间,全是他的心意,好似他这人就站于她眼前,向他温声叮咛。
俞眉远收了方笺,按他说的乖乖吃饭,寡淡粗糙的饭食却胜过她平生所吃过的种种精美菜肴。
粥饼下肚,再含上颗糖,她身上顿时有了力气,精神也好上许多。外界纷扰传来,她看看自己的手,心中主意一定,便没有犹豫地出了屋子。
虽说还是无法上阵杀敌,但去城中帮杨如心救治伤患,她还是可以的。
……
出了屋,街巷上传来各种啼哭与慌声,温存情意消退,俞眉远的心又坚硬起来。城中仍旧很乱,她所过之处皆能望见神色委顿的百姓,青壮男子都被叫去卫所守城,只剩下老弱妇孺在屋前无助等待,粮水短缺,大军压城,所有一切都叫人惶恐难安。
俞眉远将剩下的几颗松子糖送给了屋前啼哭不止的小男孩,小男孩破涕为笑,拆了颗糖不舍地舔了两口就高兴地飞奔回家,要给他母亲也尝尝。俞眉远笑笑,快步朝城中心走去。
到医馆寻了一圈,她都没找着杨如心,恰巧沐沉沙背着个受了箭伤的人进来,医馆里的人各自忙碌着,无人抽得出手上前,俞眉远便上前帮沐沉沙将那人扶下,找了席位躺好。不多时就有大夫过来诊治,俞眉远和沐沉沙这才放手。
“嫂子,谢了。”沐沉沙朝她道谢,匆匆要离。
“等等。”俞眉远叫住了他,“我听城外厮杀声激烈,可是魏家军又攻城了?如今情况怎样?”
这些话她本要问霍铮,然而他们每次见面都匆忙短暂,她找不着机会问。
“不是攻城,是他们要下皇陵。”沐沉沙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
“什么?”她一惊,随即明白,“他们是想从南墙鬼树的入口进去?”
“是啊。”沐沉沙点点头,见她神情渐凝,便又道,“嫂子莫担心,霍引早已料到魏眠曦的打算,已提前在鬼树的入口之处布下战阵,引他入瓮。如今两军在南墙外打得正急,我们虽打不退魏眠曦,但一时半会他也奈何不了我们。我们只需熬到太子攻破赤潼,他们就会派大军支持桑陵。”
“太子的兵马不是还被困在西北与萨乌作战?”俞眉远讶然。
“霍引秘潜萨乌大营,刺杀了萨乌王和两个王子,萨乌群龙无首,早已退兵。为了杀魏眠曦一个措手不及,西北军隐瞒了大捷的消息,只令霍引带了两万兵马过来,其实余部已随太子攻向赤潼。”沐沉沙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轻声回答。
“他一个人潜进萨乌军营刺杀?”她握了拳,难以相像他一人面对萨乌大军的艰险。
“是啊,他自己想的计策,只找了老十给他掩护,那场刺杀可谓凶险万分,他受了一箭逃出……”沐沉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她的表情不太对,“你不知道他受伤的事?”
俞眉远冷着脸问:“他伤到哪里,可严重?”
“这……我不清楚,应该无大碍,如心替他诊治的,你问问她去。”沐沉沙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了,忙找了借口脚底抹油,“前线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失了踪迹。
……
因牵挂霍铮的伤势,可他又在城墙那里主持大局,俞眉远只能找杨如心询问,可她在医馆帮了许久忙,却迟迟未见杨如心回来。
杨如心医者之心,断不是会放下这里诸多伤者的人,而医馆又因为她不在,许久棘手的伤症无人敢接手,众人也开始着急,俞眉远心里恰也担心她,便放下手上的杂事,去寻杨如心。
附近几个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圈,俞眉远始终没见到杨如心。
“才刚见到杨大夫好像往城北去了。”最后,她在城中找到了一个见过杨如心的人。
俞眉远狐疑。
城北是桑陵城最荒芜的地方,离医馆有些远,这急要关头,她跑去那里做什么?
如此想着,她提气纵身,朝石林处疾掠追去。
……
“杨姐姐。”
俞眉远在北城墙前的小巷里见到了杨如心。
杨如心正带着她的助手站在巷口仰望着北城门。从俞眉远的角度望去,可以看清站在阳光里的杨如心,然而她身边的助手却躲在屋檐的阴影里,低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阿远。”杨如心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
“医馆那里有几个棘手的伤症,没人敢接手,大家都在急着找你。”俞眉远往前走了两步。
杨如心并无异样,可她身后那助手却不动声色往阴影里移了移。
俞眉远微蹙了眉。杨如心的助手她认识,是个爽利的少女,眼前这人虽是一模一样的打扮,身形也一样,可她总觉得不太对。
“医馆里少了几味草药,我先前在这边见过,所以过来找找,马上就回。”杨如心拭拭额上的汗,声音里透着不着痕迹的急,“阿远,你回医馆等我吧。”
“好。”俞眉远二话没说便点下头,转身就走。
几根银针自她背心悄无声息射来,她却早有防备,转身踢起地上几块石子。石子飞到半空,“铮铮”几声,将那几枚银针撞到地上。
她跟着纵身朝她们掠去,可身形才到半空,她便被迫收回攻击,落到地上。
“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戴着指套的手掐上杨如心的喉咙,指套尖锐,泛着青光,淬着毒液。一直站在杨如心身边的助手抬了头,露出熟悉的面容来。
“俞眉婷!”俞眉远脸色一凝,杀气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