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作品:《医冠楚楚》 *
那天,同样是在这个城市,同样是这个城市的八月。
不同的是,那天是农历七月初七,传统的情人节。
尽管大雨从清晨下到了中午,却丝毫不影响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生意,赶节日前来登记结婚的人人满为患,偌大的登记处热闹非凡。
玻璃门外,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手里拿着户口本,看着进进出出的一对对幸福甜蜜的恋人,俊逸的眉宇间渐渐露出不耐来。
手里的手机一直在往外拨,听着里面传来的对方已关机的声音,他深邃的眸子愈发深幽,捏着户口本的那只手慢慢用力,骨节分明的五指因太过用力指节已然泛白。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在路边缓缓停了下来,司机撑着伞恭敬地打开后车门。一位穿着讲究、妆容精致的妇人走下车来,从司机手里接过伞,慢慢向婚姻登记处门口走去。
手持户口本的男子抬眼看见来人,微微一怔之后,剑眉微蹙,面上露出明显的厌烦之色,转身大步跨进雨中,背向妇人离去。
妇人并没有追赶,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笃定的笑,“儿子!跟我上车,我告诉你你要等的人在哪!”
男子脚下一滞,内敛的眸子微眯着转过身来,跟妇人对峙了几秒之后,咬咬牙,上了黑色奔驰轿车。
妇人脸上的笑意更浓,随即转身上车。
一直躲在拐角处的童心看到这一幕后,再也不知道他们在车子里说了什么话,只知道片刻以后,车子刚刚发动起来,在雨中行驶的黑色轿车里甩出来几页纸片,片片碎纸狼狈地飘零在风雨中,很快就落在满是积水的路边。
她冒着雨奔过去捡起了被泥水浸得斑驳的纸片,上面赫然印着三个字:康子仁。
他竟然撕碎了自己的户口本!
童心看着那疾驰而去的车子,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泪水和着雨水在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嘴角却噙起一抹笑意,“小康老师,再见了!”
对,那个时候康子仁还只是一个医科大的在读硕士,而她是本科在读。他经常和自己的教授去给她所在的班级上解剖课,她和同学们一起都喊他小康老师。
如今,小康老师成长为了康大教授,他们两人之间却早已脱离了师生关系。
而到底他和她之间还有什么关系,童心也说不清楚,最准确地说法或许应该是:他们共同有着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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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诺蹦蹦跳跳地从旋转木马下来,叫着妈妈向自己跑来,童心忙收回了思绪,转眸对康子仁说:“康教授,你想多了。我根本就没想过跟你真的去领证,更不会给你生孩子。”
说完,不顾男人阴沉的快要爆发的脸,上前去抱起了一诺离开了旋转木马。
看着她的背影,康子仁咬着牙把拳头捏得“咯嘣咯嘣”响,寒潭似的眸子似乎在冒着一缕缕的寒意,即使是在这热浪滚滚的八月正午,也不敢让人多看几眼,以免被那寒气所伤。
他刚才见她一直垂眸思索的样子,以为她想到了过去,为自己当初的爽约而后悔而自责呢,哪怕是有一点点愧疚也行啊!
结果呢?可女人可真够绝情的!
好,看来这几天都是他姓康的在发烧胡思乱想,甚至像个傻子一样今天居然想到跑来陪她们!而且刚才在摩天轮上,居然忍不住要去吻她!
真是愚蠢,真是恶心!
想到这里,康子仁举步上前,喊住了她,“童小姐。”
听到身后那声冷冷的童小姐,童心脚下一滞,但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一抹了然。
他又被自己激怒了吗?呵,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现在居然可以一次次轻而易举地把他惹毛了。
童心抱紧怀里的一诺转过身去,从容地问他,“康教授,有什么吩咐?”
康子仁大步向前跨了两步,幽深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冷声开口:“你今天带一诺的时间到了,我要把她接走了。”
混蛋!
康子仁你还有别的手段没?一生气就除了每次都拿一诺当武器你还会什么?你有本事拿你的手术刀捅死我啊!
童心看着康子仁脸上的警告意味,恨得咬牙切齿,但怕自己跟他交上火了会吓到一诺,只好忍住了胸腔内翻转燃烧起来的所有怒火,笑着说:“康教授,你明明说我每周可以带陪一诺两天,这才半天不到,你就着急了,你说话不算数,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吗?”
“你记忆力现在这么差吗?我是说你每周可以见两次,并没说一次就代表一整天,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两次压缩成一次呢?”康子仁不屑地勾了勾唇,赤裸裸地威胁。
童心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怀里的一诺,眸子里瞬间蒙起一层氤氲的薄雾。
这个男人无耻的本领她是惹不得的!也惹不起!现在一诺的抚养权监护权任何权利都不在自己手上,自己斗不过他的!
“妈妈,你怎么了?”一诺看见童心的眼眶泛红了,心疼地伸出小手去抚摸。
“没事,妈妈眼睛里不小心进了沙子。”童心努力笑了笑,逼回了即将涌出的眼泪。
康子仁看着这一幕,方才松开的拳头再次握紧,咬了咬牙沉声道:“你先陪孩子玩,晚上我会派人去你那接回孩子。你若不想永远见不到她,就让她乖乖到我这里来。否则,我能做出什么事来,我自己也不知道!”
冷冷地说完,转身款款离开,给了童心母女俩一个冷漠决然的背影。
“妈妈,叔叔怎么了?好像生气了?”看着康子仁离开,一诺撅着小嘴巴问童心。
“没有!叔叔有急事去加班了,以后有机会再陪一诺玩!”童心告诫自己不要让这个敏感的女儿看出什么端倪,收起心中所有情绪,抱紧了她,“走,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玩。”
*
康子仁驱车行驶在周末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视线定定地看向车前,深邃的眸子里一片阴沉。
他不知道他刚才那句话让那个绝情的女人到底有没有想起四年前那个约定的日子,但是他却想起了那个被她放鸽子的大雨天。
那天,他拿着户口本在民政局门前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她,却等来了自己的母亲欧阳艳。
欧阳艳让他坐进了车里,车门关起,阻隔断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车内一片寂静。
雨水从他细碎的发丝上流下,顺着他轮廓分明却一直沉着的脸上直淌,一滴一滴落到他手里的户口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