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页
作品:《幸臣》 此刻,长安城内,赵寂其实才刚刚收到卫初宴进入奴马草原前所发的那封密信,上边是西疆诸国的态度和派出的兵力,以及她们接下来的安排。其上条理清晰,只在作战细节中有忽略,防止密信失落。赵寂看了,知道她们此行顺利,心中大悦,也觉得卫初宴的使命完成的差不多了,便传了一道令出去,要卫初宴在与齐军接触过以后,便回长安。
她不知道卫初宴此行已经经历了要命的凶险,只是不太希望卫初宴也掺和进战场。战场无情,卫初宴又不会打仗,她本来也是让她去出使以联盟的,没有让她自己去战场上,这时听卫初宴说她要去奴马草原,其实心中也隐约有些不安,这才下了命令,却不知道,这道命令还是晚了。
奴马草原,南雪山处。
火堆的余热使得洞口顶端的冰棱不断往下滴水,有一些还落下了,发出清脆的响声。
卫初宴就差点被砸到,她挪了个地方,一手抱着膝盖,脑袋磕在膝盖上,一手则握着那匈奴人的脚,这样,那人一动,她便必定会醒来。而实际上也是这样,在不知道第几根冰棱落下的时候,卫初宴感觉到手边忽地震了震,她立时睁眼,转头看向那人,精准地抓住了放于身侧的短剑,朝那人走过去,见那人兀自在那挣扎,却完全挣不开,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了一些,疲累扑面而来,她在原地坐下,安安静静地盯着那个人,看她做无用功。
挣扎了片刻,也发现自己挣不开,左寒儿索性不动了,躺在那里也不出声,与卫初宴无声地对峙。
卫初宴看她不动了,便拿了根肉干过来,烤软了,当着她的面嚼来吃了,明显看到这个匈奴人吞咽了一下,她笑了笑,又喝了一口放在酒囊里烤化的雪水。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切,她才走过去,坐在匈奴人身边,离了大约三步远,在微弱的火光中与她对视。
距离进山洞来已有几个时辰了,这段时间里,卫初宴除了生火,便是吃了点东西、又整理了一下自身。外边有积雪,她拿雪水清洗了一下手和脸,洗掉了那些血迹和脏污,又将满头青丝也理整齐,紧紧地绑好来,免得之后遭遇了敌人不方便对敌。衣服是没有条件再换,却胜在干净,穿在她身上齐齐整整的,这样一来,仿佛都不是在战场上了,仿佛才下了早朝。
落在左寒儿眼里,虽然左寒儿不想承认,然而如论外貌与气质,眼前的这个齐人,均美好的令人不忍心杀害。
她明明穿着褐色的袍服,穿着软甲,本来是兵将的打扮,本来不应该具有这这般浓重的文气的,但是她就是有。而冬日的衣袍都鼓鼓囊囊的,好似要将人裹成个粽子,即便是这样的打扮,这个女人也清隽秀美,如同黑夜里亭亭玉立的一株雪莲。
左寒儿恍惚了片刻,这究竟是齐人,还是她们天山上的雪莲化成的女神呢?
“匈奴人?”
那感觉只维持了一瞬,在卫初宴开口时,左寒儿立时清醒过来,表情又变得凶狠,面对这个齐人的询问,她只是哼笑了一声,拒绝回答。
她是匈奴人,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这个齐人的问话,真是奇奇怪怪。
卫初宴问她这句话,自然是为了还她先前的那句“齐人”,并没有想要她回答。而卫初宴接下来的这一句,直接已不是问句,而是极肯定的语气了。
“你是匈奴的将领。”
薄凉的黑夜中,卫初宴的这句话令左寒儿的眼皮跳了跳,她直挺挺地躺着,不发一言,被身体压住的手,还在暗暗使力,企图将那锁链挣开。
卫初宴将她的小动作收在眼里,并不在意,只“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不必费力了,这锁链能抗千斤之力,我没受伤时尚且拉不开,你也一样。”
她这话里,带着卫初宴身上不多见的锋芒,然而左寒儿听了,却不觉得她是在说大话。
的确,这个齐人的力气也很大,几乎与左寒儿自己势均力敌,左寒儿甚至想过,若她使的不是钢鞭、或者这个齐人也使的是钢鞭,那么她们之间的战斗,恐怕还要惨烈一些。
而且……
左寒儿眼神一凝,她想起昏迷前这个人摁住她双手时的巨力,想起她那一下砍击的恐怖,神情顿时肃然。这一刻,她不把卫初宴当雪莲了,在她眼中,卫初宴若真是个什么的化身,那也应该是个猛兽。
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明明看起来是个病秧子,爆发起来,却那般恐怖。
正想着,“病秧子”又以手掩唇,咳了几下,似乎有些受不住风寒,又往火堆挪近了些。
“你不说话,现在装哑巴了么?可我还记得你先前开口说过话,你不说话也没关系,我已确定你的身份,你以为你能掩饰过去吗?”
略带些生涩的匈奴语,清冽温和的声音,本来应是乐音一般美丽的声音,此刻却像巨锤一下下地重击在左寒儿的心口,她的脸色变得铁青,尤其是看到卫初宴指了指她的衣衫,又做了个拉开的动作时。
早知齐人狡猾,她们在战场上吃过齐人的大亏,本来已知道了的,现在,眼前这个齐人又让她更深地领会了一次。
还是大意了!然而谁又会想到她左寒儿也有被人俘虏的一天呢?谁能想到还有人能够拨开她的软甲去检查她的里衣?她们在战场上做伪装,原本就是为了提防齐人的暗箭,也是为了肆无忌惮地去冲锋,却又如何能想到,还能有被人捉住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