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峰回路转

作品:《梨二

    梨二紧紧跟着纪青斋,心中打了无数次腹稿却被她一一推翻。
    她跟着他穿过了十来个街道,却一直未开口。
    自从她在山涧中醒来,她所得到的一切无不是借助别人的赠予和帮助得来的,因了柳无寐她才能醒来,初到眉山时又有云雾茶君为她指点迷津,后来柳无寐又教她仙法,结识陆素后,陆素带她闯荡人间,出眉山后,又得了徐延复的帮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因了这些人才未感到孤立无援,她虽然没有记忆也无仙法,却也未曾被人欺负,至少她现今无论遇到什么波折,皆是从容不惧,心中有底。
    如今她却没底了,她的一切都是别人给予的,那她又能给别人什么呢?
    她突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面对纪青斋毫无谈价的本钱。
    据说今日,纪青斋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而他的价格是万两黄金。
    万两黄金,恐怕寻常百姓白日做梦时也不会梦见这样巨额的钱财,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走到一处无人的巷子,眼前的月白身影突然转了身,静静看着她。
    梨二一时间来不及躲避,大喇喇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纪青斋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穿着一身与她年纪不符的玄色的衣衫,更加衬得她脸色煞白,她纤细腰间随意扎了根同色腰带,青丝随便绕了个发髻,杏眼中写满了挫败,如今那双眼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贾大夫。”他诚恳道,“别跟了,有什么话就说罢,再跟我就要到家了。”
    “纪神医。”她道。
    “嗯。”
    “若我没有万两黄金,若我身无长物,若我什么也不能给你。
    但有一个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能帮我救那个人吗。
    若是救活了,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纪青斋静静回视着她,眼睛里闪烁着她看不懂的光芒。
    “不能。”过了半天,纪青斋更加诚恳的声音在小巷中响起。
    ......
    “贾大夫,请你自重!”
    梨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纪青斋的一条长腿,一副死也不肯挪地的架势。
    她死皮赖脸道:“纪神医,你知道吗,有一位公子姓叶,长得跟你一样好看。”
    纪青斋道:“竟有这事,贾大夫你能放开我吗?”
    她又道:“叶公子为人好得不得了。”
    纪青斋道:“那真是不错,你能放开我吗?”
    她接着道:“但我相信你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
    纪青斋终于放弃挣扎道:“贾大夫,你替我想个不得不救的理由罢。”
    梨二眼睛眨巴眨巴盯着他,在纪青斋鼓励的眼神中清了清嗓子,却一言不发,纪青斋迈出另一条腿想走,她眼疾手快地松了一只手抓住了纪青斋的另一条腿。
    就在这时她却觉得自己手一松,差点扑到地上。
    纪青斋的裤子竟然掉了,露出了雪白的亵裤。
    纪青斋脸色铁青,整个人冒着寒气,一低头却发现少女绝处逢生般的眼神。
    她福至心灵般扯着嗓子叫道。
    “救命啊!非礼啊!”
    眼见有人就要走过来了,纪青斋想把裤子提上,梨二却死死地抓住,嘴里念叨着:“对不住了,待神医救完人后,我任由纪神医处置。”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姑娘,地上凉,你起来再说话罢。”
    梨二心头一动,这声音,难道是——
    她不由自主松开了手,纪青斋眼疾手快地提上了裤子,一把抓起她,掠上屋顶。
    他抓着梨二的衣领,她感觉自己摇摇欲坠,踩不到实处,吓得不敢睁眼,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
    风中传来纪青斋的嗓音回归冷淡:“叶公子是这样说话的吗?嗯?”
    一座高塔就在眼前,纪青斋却不闪不避,飞身掠上,他在某一层的屋檐上轻点停留便又飒然连上几层,他难道打算就这么带着她上塔顶?
    梨二耳边风声不断,只觉得自己越来越高,她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看着底下的行人竟然已像是看树叶一般。
    滋滋滋滋。
    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她听见了脖颈衣帛逐渐撕裂的声音。纪青斋仿佛未察觉到,继续抓着她向上飞掠。
    她紧闭双眼,万分后悔自己去买衣裳的时候贪了小便宜,买了最便宜的玄色布匹。
    她如今只希望自己脖颈后的布料彻底离开她时纪青斋已放她落地。
    滋滋声却停止了,她感到脖后一轻,一时失了力,她本能地向纪青斋扑过去。
    屏息半天,她剧烈的心跳慢慢恢复,预想中的失重却没有出现,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稳稳站在了高塔的顶端,其下行人如蚂蚁。
    邺城最高的塔——金顶。
    “贾姑娘。”
    纪青斋:“我刚想称赞你有胆识,跟着我上了金顶也没吭一声。”
    “但现在落了地,你为何抓着我不放。”
    梨二恍然抬头,发现自己死死抱着纪青斋的腰,正瞪着他的医箱。
    她赶紧松手,“贾大夫。”纪青斋掸了掸袍子,抱手立于一边冷冷看着她道:“你在此处喊非礼,可没人来救你了。”
    他带她上来竟然为这?
    梨二尴尬地笑了几声,道:“我刚刚跟着你飞上来时想好了报酬。”
    纪青斋偏了偏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梨二道:“若是纪神医救活了人,我必随叫随到,纪神医下次想这般戏弄人时便再不用担心也找不到人了。”
    ......
    梨二忐忑地立在床边,旁边坐着好不容易请来的纪神医,正在给徐大哥把脉。
    皎月本泪汪汪的,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姐姐,你的头发为什么乱的跟个鸟窝一样?”
    被纪神医揪着衣领上上下下金顶几十个来回,能不像鸟窝吗?
    正在此时,徐延复突然又咳了起来,他痛苦地弓着腰,掌柜赶紧递了个盆,盆中满是血水。
    梨二上前欲给徐延复擦额上薄汗,却被他抓住了手。
    徐延复的双眼紧闭,然手却紧抓不放。
    她干脆任他抓着。
    纪青斋却突然道:“松手罢,那只手也要把脉。”
    梨二心中一动,纪神医给赵姑娘把脉时也不见把两只手,看来徐大哥这毒确实凶险。
    梨二百般挣脱不了,白嫩手指被抓得泛红。
    纪青斋就那么看着,不发一言。
    她只得凑到徐延复耳边轻声道:“徐大哥,松开罢,给你问诊了。”
    她话还没说完,徐延复的手已倏然松开。
    纪青斋把完脉,不发一言。
    梨二心中打鼓,凑上前问:“纪神医,这‘山鬼引’能救吗?”
    “不能救。”纪青斋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