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这大殿, 都是这几百年来第一回迎来这些个娇客。她们像是一下子赋予了这大殿新的生机,令它的每一处都忽然变的光亮起来。
    魏翰林呆呆地张大了嘴巴,待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早已气得涨红了一张脸:“陛下,您这是何意?”
    “你们不是想见这诗句的主人?”女皇反问道,眸子中带着凛然不允人侵犯的威严,冰冷地扫过一个个面色大变的朝臣,“怎么, 诸位卿家如今反悔了不成?”
    “就是这几个女子?”魏翰林的模样像是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 甚至连额头的青筋都一根根爆了出来, 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下这群用面纱遮了面的娇客,毫不客气地冷笑道, “陛下, 您可不能用这样的招数来骗我们!随意拿来几首诗, 说是她们写的, 我们就信了?”
    “是啊,如何证明,这不是出自一名读书人之手?”
    “况且好好的女儿家,学文人骚客写什么诗......在房中学些绣花岂不更好,到时候方能掌管内宅。这满心皆是诗作的女子,谁人敢娶呢?”
    “有理,有理。只会这些个东西,如何能伺候她们日后的夫婿?”
    众大臣皆点头赞许,七嘴八舌,通通不看好女子为官之事。他们一个二个倒像是被谁踩了尾巴似的,迫不及待地挺身而出,个个皆大义凛然,出口便是仁义道德。
    宝座上的女皇神色愈来愈冷,眉间阴郁的如同结了一块冰,将这眉眼悉数冻住了。她透过额前的珠帘,带了些怒意扫视了下群臣,忽的便抓起龙案上堆积的奏章,哗啦啦扔到了地下。
    “够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众大臣皆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止住了唇间即将吐出去的话语,乖乖垂手侍立不语。
    “她们又怎样?”女皇显然是动了真气,冷笑道,“她们也悉数是我大庆子民!依据我大庆之法,有才者便可重用,可不管其家世背景。如今,她们也是有才之事,难道你们就要秉着那一点可笑的观念,将这群可以助我大庆更进一步的良臣拒之门外么!”
    朝堂间瞬间静默下来,仿佛掉一根针也能听见。半晌后,方听到一个大臣喃喃的自语:“可是,她们是女子啊......”
    “她们是女子又如何?”女皇摇了摇头,心底忽的泛起了些苦涩的味道,“你们不过是这一生托生为了男子,如何知晓自己下一世是男是女?因着她们是女子,所以她们就合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
    “因着她们是女子,她们就应当大字不识,只在家中做些针奁女工么?”
    “因着她们是女子,她们再有才气,也只能默默掩藏于心中,不能展露出来一分一毫么?”
    “因着她们是女子,所以她们就只能相夫教子,孝顺公婆,还要为丈夫勤纳妾室,操劳家事。看着夫君三房四妾往家里抬,到头来一堆并不是自己所生的庶子庶女在眼前,却不能发泄一丝怒气,终其一生只能做个永无休息之日的傀儡,将自己困在后宅那样狭小的空间里么?”
    “因着她们是女子,所以她们就必须生孩子,而且必须是个男孩,最好在婚后一个月内立即怀上。否则,她们不是身子不好,就是命不好,最好被休回家去——难道不生孩子,连生存的意义都没有了么?”
    “因着她们是女子,所以,她们便连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么?”
    这一句一句反问,如杜鹃泣血一般,直令人心头打颤。句里词中的含义,都如同利箭一般,狠狠地戳破了昔日维持的那种薄如纸般的平衡,听的一旁站着的女子,莫名便觉得热血沸腾起来。
    她们已经委屈了太久了。
    这世间的女子,命薄者何其之多。命不薄者,却也不得不面临这样一个事实——她们就像是被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雀,饲养她们的人不允许她们离这笼子半步,剥夺了她们的姓氏也剥夺了她们的个性,将她们全都改造成了如出一辙的循规蹈矩的模样。逼着她们收敛起自己的翅膀,将她们的天空,缩成了巴掌大的一小块。她们还得日日夜夜不停地泣血啼叫,若是一日不叫,主人便会觉得其无用,将其毫不犹豫地抛弃出去。
    她们,只是想起来便可被逗弄一下的宠物罢了。可在主人看不见的时候,她们还是得勤勤恳恳地为这个所谓的主人献出自己的青春、自己的耐心、自己这尚且温热的血液,直到血液变得冷澈的最后一秒,她们都不能为自己而活一场。
    天道何公?
    显然是未曾料想到女皇居然会如此愤怒,魏翰林的嘴唇颤动了下,刚想反驳,却蓦地看见,女皇的身后,又出现了那只无比巨大的、扇动着翅膀的火凤凰。
    这一次,那火凤凰眼中的厉光更甚,这般冷生生地扫过来时,令人不由得便浑身哆嗦起来,像是有一盆冷水忽的从头浇到了脚。魏翰林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意冻的蜷缩起了身子,再看看凤凰溅射开来的、噼里啪啦的火星,瞬间便闭上了自己的嘴。
    然而仍然有人不信邪,一个小官无视了这眼中喷射着熊熊怒火的凤凰,径直走上前来,叫道:“陛下,这与天下所知实在大相径庭!千百年来,女子因着短视、胸无大志等缘故,向来是不允许干政的。如今陛下不能因为自己身为女子,便这般包庇天下女子!她们之所以被创造出来,便是为了繁衍后代的!而这天下苍生,原本就该是我们这些男儿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