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在了,那个始终把她放在心上的大师兄也不见了!
    沈容儿心里的悲伤瞬间被恨意覆盖,她将桌上的烛台砸向裴邈,大哭着跑了出去。
    看着沈容儿伤心欲绝的背影,裴邈的肩膀慢慢垂了下去,他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媚靠在床榻内侧,看着裴邈沉默的面容,开口问道:“你后悔了?”
    裴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衣裳穿好,将佩剑拿到手上。
    这是他父亲送他的最后一件生辰礼。
    裴邈将剑出鞘几寸,片刻闪现的剑影将他俊朗的侧脸照亮。
    裴邈转过身,看向床上的明媚:“落子无悔,他杀了我的父母和妹妹,血淋淋的三条人命,如今还了一条,剩下的就让整个落枫派来还吧。”
    即使“堕落”了许久,但只要他肯改过自新,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又会是那个师长夸赞,同辈艳羡,同门拥护的落枫派大弟子,也会是将来的落枫派掌门人。
    如今的落枫派只能依靠他,他们别无选择。
    裴邈大步走出房门,看着外面浓稠的夜色,复又低声道:“我不会后悔的。”
    他这样说道,似是要说服自己一般。
    他不会后悔的。
    明媚把衣裳拉回肩膀,靠在床榻上,懒懒地笑了。
    她起身下床,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将它浇进一旁的香炉里,炉里的香料渐渐熄灭了。
    这炉子里是梨花楼的东西,焚后能在房里散发出欢爱后的气息,为了将这出戏演得天衣无缝,明媚特意向赵妈妈要来了一点。
    但似乎没派上多大用场。
    沈容儿不晓人事,更不知道这气味的含义,她只看到裴邈和自己衣裳散乱地躺在一张床上就相信他俩有首尾了,这香有些大材小用了。
    明媚坐在镜前,悠闲地将散下的长发绾了一个髻,打算去前厅看一看,却在房门前看见了慕遥。
    “你怎么在这儿?”明媚有些惊讶,他怎么也跟过来了?
    慕遥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这一室的靡靡气息,还有明媚脸上荡漾的春色,若是他从前不知是何意,那现在看见裴邈和明媚的情形也该知道了。
    他的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明媚走近他:“你都听见了?”
    慕遥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似乎想要问她些什么。
    明媚浅浅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和裴郎虽无夫妻之名,但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我之前就说过的,你也亲眼看到了,不是吗?”她指的是梨花楼的那个夜晚。
    慕遥的神色一变。
    他想起了那晚在明媚脖子上看到的一道红痕,原本他以为是蚊虫或是什么东西划到了……
    明媚看了一会儿他的表情,走下了台阶。
    “可是你不喜欢他。”慕遥突然出声道,“至少没有你说的那样……喜欢他。”
    他心里一直是这样觉得的,她那些亲密的动作……也许、也许不是出自真心的。
    明媚转过身:“那又如何?”
    慕遥接着道:“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为何要——”
    “因为我是妓子啊。”明媚注视着慕遥干净到近乎单纯的眼睛,心里缓缓叹了口气,“我从十二岁开始就被教导以后要以色侍人,要用身体留住那些有钱人,好看的面容和年轻的身体是我们谋生的根本,什么狗屁的武林第一美人,不过是哄抬身价的手段,只为了能将我的价钱卖得高一点。”
    明媚甜甜一笑,妩媚的桃花眼弯成两个小月牙:“我这么说,你能理解了吗?”
    “我……你不要这样说你自己……”慕遥看起来有些无措。
    凉凉的夜风吹来,将明媚脸上的红云吹散,也将她的脑子吹得清醒了许多。
    明媚将慕遥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她缓缓开口道:“我们这种人的命,从进梨花楼那天就能看到头,趁着年轻找上一个稍微有那么一点儿良心的恩客,将他伺候好了,没准就能被赎出去做个外室或者姨娘,若能生下一儿半女,后半生便有依靠了,否则的话,在梨花楼呆到人老珠黄那一天,死后一卷草席丢出去,就这么没了。”
    明媚眼睫微颤,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慕遥:“与你这样的人,不同的。”
    “我师父说过众生平等,我们没有什么不同的。”慕遥急急辩解道。
    明媚却不欲再说,她转过身,跨出了裴邈的院子。
    没走几步,她又听见慕遥的声音。
    “凌姑娘!”这是慕遥第一次这样喊她。
    明媚的脚步顿住:“什么事?”
    慕遥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话问了出来:“沈掌门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这才是他来这里最初的目的。
    沈掌门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确实是因练功走火入魔而死,但沈小姐又说,落枫派的功法最是温和不过,不可能导致沈掌门走火入魔。
    而他仔细看过沈掌门的尸体,在里面确实发现了两种功法,一种是落枫派的,另一种则显得有些诡异,但这种功法在沈掌门体内已经存在了许多年,按理来说是不会轻易失控的。
    除非,沈掌门死前遇上了能诱发或者说加重这种功法失控的事物。
    因为这套功法在沈掌门体内已经存在了许多年,所以他应当会尽量避免碰上这样的事物,且又是在沈掌门生活了这么久的沈府里,若像他往常那样,是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