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看到了些许未知罢了,谁给你的勇气就将它当做天意?”
    沐青霖冷冷的呵了一声:“所以说,爷烦的就是你们这些习得了些许微末之道就自以为可代天行事的杂碎!”
    这极不客气的一语落地,净和却慢慢抬眼:“贫僧敢问施主,你的责任在何方?”
    沐青霖微微挑眉,净和了然的一笑:“施主不答,无非是自诩在此没有责任罢了。”
    “但是施主可以超然尘世,贫僧却不能。”
    沐青霖轻哼了一声,微扬的尾音似乎在说——那又如何?
    “施主有一点说的对,贫僧或许真的妄测了天意,贫僧也确实不尽知偏移了轨迹是否就真的会招致祸端,但是施主……”净和双手合十:“这份不确定,是有可能的意思,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贫僧也不能坐视它发生。”
    “老和尚,你这份自大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沐青霖嘲讽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的怜悯:“你这点修为,最好还是老实点,否则,你是修不到十世转生的。”
    净和不再开口,只继续捻动着手中的佛珠,沐青霖冷冷的凝视了他片刻,慢慢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来:“你想好了?”
    暗夜之中的禁宫内,一声震天的轰鸣几乎盖过了众人惊骇的呼唤,甚至有数名飞羽卫已经顾不得颜锐身后那名死士手中火铳的威胁,眼见事态不对,舍命般的飞扑过去。
    却仍是慢了一步。
    “王爷!”“铭承——”
    一瞬间火铳猛然爆裂开来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宫苑,无论是飞羽卫还是禁军,就连建帝段铭启,都紧张的盯着颜锐的动作,火光刹那的耀眼光芒在所有人眼底烧灼出一块耀目的光斑,片刻之后才渐渐消散。
    月色清浅的宫墙之前,靖王段铭承挺拔的身形依旧矗立不动,而颜锐此时双掌已经鲜血淋漓,不仅如此,甚至就连他的半张脸,都已是血肉模糊,身上数处更是中了利箭,冰冷的箭尖深深没入血肉之中,带着尾羽的箭杆兀自在夜风中轻颤不休。
    “你……”
    颜锐踉跄着踏前了半步,顿时周遭锐利的破空之声再度响起,眨眼之间已是又添了数处箭伤。
    “哦?还没死?”
    段铭承目光之中不带一丝温度,抬手一个简简单单的手势:“停止放箭,飞羽卫——”
    “属下在。”
    “拿下他!”
    命令出口的同时,数名飞羽卫已是飞身上前,此时颜锐已经毫无还手之力,飞羽卫对这名让同袍伤亡惨重的始作俑者无不恨之入骨,下手根本毫不留情,扣住颜锐血肉模糊的双掌一拧,喀吧两声脆响就拧折了他的臂骨,与此同时一脚踹在他的膝弯,颜锐双膝狠狠的砸在青石地面上,力道之猛只让人怀疑是不是双膝已经撞碎了。
    但即便是这般的痛楚加身,颜锐却如同没有知觉也似,血红的眼眸只一瞬不瞬的死盯着段铭承挺立的身形,神情无比疯狂和难以置信,配合着他半张血肉模糊的面孔,显得极为骇人。
    “你……怎么可能!你——”
    颜锐难以置信,他花费了无数的手段与心机,好容易从白海那种地方发现了火铳这种强悍且无敌的武器,又费尽心思骗取了纪家巨额的钱财,这才弄到了十余支火铳,这种东西是无敌的存在,堪比鬼神之力,自己到手之后又勤加练习,训练手下的死士,今日随他入宫之人无一不是能将此物如何使用烂熟于心的,而直到方才为止,不论是他还是手下的死士,每人手中的火铳都是从无差错,又怎么会在最紧要的关头……
    ……失效了呢?
    不,不仅仅是失效。
    脸上的血渍顺着面颊滑落到下颏,又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颜锐垂眼,目光所及之处是被他自己的鲜血溅得斑驳的青石地面,以及……已经失手落在地上的那支火铳……
    ……的残骸。
    这支世间无敌的神器此时已经不复方才的样貌,原本笔直锃亮的黄铜铳管已经从中爆裂开来,宛若一朵开败了的花,在凄清的青砖地面上绽放成一个支离破碎的姿态。
    不仅仅是铳管爆裂得难以描述,填装火|药和弹丸膛腹更是已经认不出原本的模样,唯独还没怎么太变形的只剩了最末尾的短短一截把手。
    这是他花费了无数人力财力弄来的神器,又怎么会……怎么会……
    “你——你做了什么?!”纵然是被人牢牢按着跪在地上,颜锐依旧挣扎着抬头望向段铭承,双眼中的一只已经被适才猛然炸开的铜管碎片划破了眼球,如今只好似一只血洞也似,显得面目愈发狰狞。
    但颜锐却如同没有痛觉,只努力用尚还完好的那只左眼死死盯着段铭承:“难道你会妖术?!”
    ——嗤!
    他的质疑只换来段铭承一声嗤笑,似乎是对这样无稽的质问懒得作答,只转身小心扶住纪清歌的手肘:“清歌。”
    纪清歌此时也刚从适才一瞬间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见他转身,当即便想迈步仔细看他究竟有无异样,孰料才刚想动弹就被段铭承制止了动作。
    “别乱动。”段铭承蹲身仔细检查她右腿膝盖下方那一处刀伤,动作轻柔小心。
    还好,彼时面对那柄袭来的钢刀,纪清歌虽然后撤不及,却仍尽力躲闪,细致修长的小腿上被割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但却万幸并没有被斩断腿骨。
    只要悉心医治,将来应当不会有碍于行。
    段铭承松了口气,先用帕子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起身的同时就看见纪清歌一瞬不瞬望着自己,剔透的双瞳就如同两把小刷子似得,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胸腹的衣袍上刮来刮去。
    少女像只小兽一般认真中透着狐疑的表情看得靖王殿下眼神也柔和了下来,“别看了,我没事。”
    “真的?”纪清歌尤似不敢相信。
    ……那种东西一旦击发,除非手持之人的瞄准出现了偏差,否则又怎么可能会无恙?
    纪清歌适才被段铭承严丝合缝的挡在身后,只听到那一声爆响,并没有真正看到具体发生了什么。
    其实就算她看到了,也未必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如同持铳者本人的颜锐,至今都还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狰狞表情。
    “回答我!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
    此时的颜锐半边脸都血肉模糊,双臂已经被铁索牢牢的绑在身后,肩背更是被飞羽卫死死按住,却仍是拼尽了全付的力气徒劳的挣扎扭动着,“你——你——”
    段铭承已经弯身将纪清歌抱了起来,他的动作顿时惹得纪清歌红透了脸——这里这么多人,除了飞羽卫还有禁卫军,他怎么能……
    察觉出怀中小姑娘似乎有些不老实,段铭承眼瞳微眯,凉凉的扫了她一下,纪清歌顿时不敢乱动了,把头一偏,将脸庞尽数躲藏在段铭承胸前被月光从后方照射出的阴影里。
    段铭承手上小心的托着她的腿弯,从颜锐身前经过的时候连脚步都没有慢一下,就如同不曾有看到地上那个满身血渍狼狈不堪的大活人一般。
    “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妖法,一定是妖法!你——”随着如同野兽般的不断嘶吼,颜锐口中都已是涌出了血沫,约莫是被利箭伤及了脏器,他却如同感受不到,一目已盲,只剩了一只血红的眼睛,仍死盯着靖王的背影,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
    段铭承微微偏头,冷冷的望了他一眼,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本王什么都没做。”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你……”
    “是清歌做的,记住,颜锐,你是败在元贞县主之手。”
    靖王这一句不仅听得颜锐一瞬间愣怔,就连纪清歌自己都惊讶得抬头,虽是心中觉得疑惑想要发问,却还没来及出声就冷不防瞥见如今这偌大的宫苑内黑压压的人群被靖王一句话引得都目视过来,纪清歌脸色一红,又将头埋了下去。
    “不可能……一个女人……不可能……”颜锐声嘶力竭的嘶吼着,随后声音就变成了喑哑的啊啊声,这是巽组的飞羽卫恨他伤了自家校尉,又险些伤了王爷,毫不留情的摘脱了他的下颏。
    身后野兽般的嘶吼传入耳中,段铭承脚步都没有慢半拍,只小心抱着纪清歌大步而去。
    第239章
    “忍忍,已有人去传医女了。”
    回到靖王歇息的重紫阁,一连串的吩咐宫人去准备热茶热水干净的巾帕等应用之物,他小心将纪清歌放在软榻上,又给她身后垫上软枕,这才伸手想去解她衣襟,纪清歌顿时瑟缩了一下:“段大哥,让我自……让医女和宫人来吧。”
    段铭承抬起的手顿了顿……纪清歌身上两处受伤,一在左肩,一在右膝稍下,腿上的刀伤他适才简单隔着绸裤给包扎了一下,但肩上的是要褪去衣衫才能处理……
    “清歌,这是疗伤。”
    “等……等医女来吧。”纪清歌不自在的闪躲着他的目光,“只是擦了一下,没有怎样的。”
    段铭承深吸口气,面前的姑娘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此刻身上血迹斑斑,更衬得面颊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段铭承纵然心中气恼,也到底还是没办法发出来,只能咬牙接过宫人刚刚承上的姜茶塞到纪清歌手里,等看她乖乖的小口小口的喝茶,这才终于觉得气平了几分。
    今夜宫中这一场混乱,除了被故意调开了一片区域的人手之外,其他地方各自都是枕戈待旦戒备森严,景和宫那边刚刚落幕,立即便就有侍卫去通传各处,整个太医署都动了起来,除了元贞县主这边需要就医诊治之外,皇后那边也需要宁神安胎,还有诸多朝臣家眷,有不少都上了年纪本就身子骨不太好的,这一番惊心动魄下来,脸色青白的有好几个,各自都是要太医署分出人力去顾及,而纪清歌这里更是不会被怠慢,很快边就有一名太医和一名医女提着药箱一路小跑着赶来。
    炭火烧得温暖的室内,宫人给里间竖起了屏风遮挡,靖王殿下被赶到外面,只能隔着一扇屏风听着太医的汇报。
    万幸的是纪清歌左肩的枪伤确实不算严重,弹丸是擦过而非射穿,伤了皮肉,却没伤到筋骨,反而是右腿的刀伤更重一点。
    彼时死士手中那一刀虽然未能削断腿骨,却入肉颇深,腿骨表面也有被伤及,只是入骨尚浅,没有被削断而已,按太医的话就是同样要按伤筋动骨来算,彻底痊愈之前不得再随意走跳,更不用说习武了。
    太医絮絮叨叨一番话说完,自己起身自觉的转出到外间,宫人动作轻柔的服侍纪清歌褪去衣衫,好让医女可以包扎上药。
    许是室内太过静谧的缘故,纪清歌依然有着些许的不自在,毕竟她如今为了处理伤口,身上只着了抹胸,羊脂玉般的肩颈脊背全数裸露在空气中,虽然近身伺候的都是宫人和医女,但……段大哥只隔了一扇屏风……
    “段大哥,为什么适才你要说他是败于我手?”为了冲淡这似有如无的尴尬气氛,纪清歌索性开口问道。
    “因为那是事实。”
    ……咦?
    “清歌,我从不虚言。”
    “可我没……”
    没能成功的做到什么……除了拖延时间。
    甚至就连自己都险些命丧敌手。
    她又怎么可能……
    “清歌,你适才凭着一己之力损坏了他手中的火铳,所以才会在他想要再次使用的时候造成了炸膛,这是你的功劳,我确实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不是纪清歌近身缠斗时手中精铁长簪在彼时颜锐手中的火铳上留下了数处伤痕,他又怎么可能光用激将法就能让那火铳击发的同时就炸裂枪膛?
    铜和铁的硬度本就不同,何况彼时还是一者尖端锋利一者却只是个中空的铜管,纪清歌手中长簪数次与火铳碰撞的同时,就在那支火铳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凹痕和坑洼,最深的地方就差一点就险些给那铜管上戳出个洞来。
    这种东西他从白海带回了一支交给艮组进行研究,无数次的拆解、复原、仿造的过程中,早就将火铳的性能摸得一清二楚。
    由火|药一瞬间的引爆作为推力,将弹丸从长长的铜管中激射而出,这才造就了这越洋而来的火器无匹的威力。
    而颜锐手中那一支,统管上已经遍布凹痕,弹丸会无法顺利射出也是必然的。
    所以,彼时段铭承才会赌他手中的火铳无法顺利击发。
    而只要有一瞬间的破绽,周遭虎视眈眈的飞羽卫和禁军必然也就有了出手的机会。
    段铭承细心的给纪清歌解释着这其中的细节,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阻隔在两人之间的那面屏风上。
    薄绢刺绣的屏风横栏在地上,屏风后面为了清洁伤口和上药包扎,早就点亮了数只灯烛,明晃晃的映出一室的辉光。
    而少女曼妙的侧影,就在这片辉光中,被正正的投影在屏风之上。
    此时纪清歌已在宫人服侍下褪去了衣衫,纤细优雅的脖颈和两肩,侧面看去,脖颈下方有着一处小小的凸起,是锁骨的位置。
    段铭承喉头微动,目光微微向下,便是曲线美好的前胸,不同于男性的平坦,屏风上的侧影清晰的勾勒出了峰峦的形状。
    纪清歌才刚及笄,等她渐渐长成……段铭承只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柔美曼妙的峰顶上移开。
    随着他的目光下落,侧影清晰的线条向内一收,优美流畅的描绘出少女纤细的腰身,段铭承知道那一把柔软的细腰拥在怀中时几乎不堪一握,柔软纤细得让他每一次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力气稍大些就会折断。
    而就是这看起来脆弱的腰肢,却能在对敌时发挥出难以想象的柔韧力道……
    “段大哥,段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