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和武人的威严,看眉间留下的微皱和清晰的法令纹,就可以知道这平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甚至应该是极为严厉的。
    顾想推测,他应该是赵桀的同僚,至少也是个将军。
    他和赵桀说活的样子,随xing又活泼,丝毫不见客人的拘谨。而赵桀却只顾自己喝酒,对人家的话爱答不理的,看起来有些冷漠。
    顾想知道这是他最舒服随和的样子,一般他这样的时候,心qíng都不会很差。
    这就奇怪了。
    顾想一直以为像赵桀这样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生在深宫里,长在战场上。又是这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桀骜xing子,是没有朋友可言的。
    而且据他观察,颐和殿所有的人,包括下人和暗卫,都对赵桀又敬又怕。甚至已经形成了习惯,可见他在战场上应该是个极为严厉,赏罚分明的人。
    这个小胡子,能跟赵桀成为朋友,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顾想看了看这一会儿已经见底的两个酒坛,心下不怀好意地揣测,难道就因为两人都爱喝酒?
    这朋友当得也太随意了点吧?
    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也是因为贪酒才被赵桀吃下了嘴。
    不过,我说真的。陛下当日的圣旨里jiāo代,你和太子一起管理朝政。现在人家把你撇在一边,完全不当回事儿。兄弟你不是这么能忍的人啊!
    那男人比起赵桀来,简直是个话痨。完全不在意地自说自话,反正他知道对方听进去了就行。
    赵桀把眼神从远处的假山上挪回来,抽空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顾想的视线里顿时只剩下一个宽阔的脊背。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赵桀正视着对面的友人,放下手里的酒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看的比我更清楚明白,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做什么?
    此时机会难得,你不拼上一拼?男子也坐直了身子。
    拼?和谁拼?和太子拼还是和父皇?我可不是他手里的提线木偶,演不好这猴戏!
    我以为你会需要我!男人的语气里带着笃定。
    我确实需要你。赵桀立马肯定了他的话。
    但是你的态度比起张副相可就差太多了!男人许是为了故意招惹赵桀,捻着短须,满脸都是讨打的得意。
    哦?赵桀看了看眼前的酒坛,脸上带着揶揄。
    至少这边关上好的烧刀子,来上十坛!
    话音未落,赵桀就看着男人笑出了声:林湛,我发现你自从回了京,脸皮竟是越来越厚了!
    然而对方完全不以为耻,张嘴答道:谢谢夸奖,我要是当初再厚点,现在在边关逍遥自在的就是我了!
    那是你能力不行!赵桀直击中心。
    男人不能说不行,要不咱们进屋比试比试?林湛站起身伸手就要抓着赵桀理论。
    顾想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大男人一来一往地逗起了嘴,最后竟然开起了huáng腔。能对着赵桀那张面具脸开玩笑,他看着林湛的眼神简直透着高山仰止。
    顾想:我敬你是条英雄!
    你还不快走,堂堂禁军首领玩忽职守,小心我明日朝会上参你一本!赵桀哪能被他抓住,抖了抖肩膀就把林湛的手甩了下来。
    你参啊!你猜咱们英明的太子殿下帮你还是帮我?林湛坐在桌边洋洋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你信不信,前一秒你参了我,后一秒张国舅那老贼就得屁颠颠地从天府赶回来。向你道谢,谢你对他的再造之恩!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桌上最后一坛酒打开,趁赵桀不注意直接对着坛口就猛灌一口。喝完拿袖子擦擦嘴角,非常的不拘小节,豪迈奔放。
    简直就是顾想脑海里驰骋沙场的将军形象本尊。
    你赶紧回去吧,禁军事多,哪里都需要你主持大局。别在我这里làng费时间了。赵桀余光瞄到顾想看向林湛的眼光已经变成了惊叹,第一次觉得自己jiāo错了朋友,恨不得把林湛直接扔过墙头,再不要出现在顾想的眼前。
    林湛这次过来,不过是借着喝酒的名义和赵桀通通气。
    现在目的达到了,他本也没打算久留。只是听到赵桀的一向少有感qíng的声音里,带上了着急的色彩。再回想刚刚从他身后露出来的人影,林湛挑了挑眉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酒坛子。
    三坛。赵桀看着对方装满促狭笑意的眼神,没好气地道。
    林湛笑而不语。
    啧!五坛,这里不是边关,再多真没了。
    林湛起身抬脚向赵桀身后走去。
    暗一,带着林大人去酒窖,只要他不怕醉死,多少随他!
    那臣就谢王爷啦!林湛笑得满脸都起了褶子,转身拉着暗一就往他早就熟悉了的酒窖走去。
    暗一可是个老实人,有些事赵桀这儿问不到,暗一可就好忽悠多了。
    行了行了,看到你就碍眼,赶紧走!赵桀一边嘴里嫌弃着他,一边往身后的树丛里招了招手。
    看林湛跟着暗一慢慢走远,顾想才从赵桀身后的树丛里蹦出来。他本来是打算来找赵桀,让他带自己出门玩的。看他有正事,也就没有打扰,没想到赵桀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一面。
    刚刚那个是你朋友?
    嗯,算是吧。我们以前在一个营帐里待过,他从军比我晚几年,是我的副手,一直都想跟我争个高下,但是从来都没争过我!
    顾想看赵桀仰着脸,眼神中隐隐带着些得意,活像只开屏的老孔雀,伸长脖子就等着掌声和赞扬。
    但是他偏不想让赵孔雀得意。
    住一个营帐?我刚刚还听说你们要进屋比试比试。这不会是老qíng人吧?
    赵桀正把顾想往自己的膝上搂,听了这话一激灵,差点没把顾想甩到地上。
    他回想了顾想刚刚描述的场景,再填进去林湛那张黑脸。大太阳底下硬是恶心出了一身的jī皮疙瘩。
    只能赶紧转移话题,把这个堪比噩梦的场景忽略过去。
    自父皇病重,我已经三天没上朝了。其他武将到底入不了阁,只能听到些粗浅消息。
    所以林湛是你的人?
    本是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因为顾想刚刚的曲解,赵桀却听得极为别扭。
    他不是我的人,也不是赵贤的人。禁军统领这个位置非常重要,君王,皇城,甚至整个京城,都在他的管制中。一旦出现问题,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天色微暗,院子里起了风。赵桀起身牵着顾想的手,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继续说。
    所以这个位置关系着京城,乃至整个国家的安危。林湛只听命于父皇一个人。更确切地说,他只听命于皇帝。赵桀牵着顾想在软塌上坐下,搂着他的腰把头放在颈侧,温热的呼吸烧红了顾想的耳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