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作品:《偏执着迷

    “我会选择在五年前就把那件事告诉你,他病了。”
    “你要对他再孝顺点儿。”
    “可是,来不及了。”
    “成灰了。”
    “桑渴....”
    “回不去了。”
    “呜——————————————”
    一瞬间的盲音,再来便是近乎虚无的精神空白。
    汽车鸣笛进站,视线尽头天光大亮。
    机械的女声从头顶响起,并伴随着哗啦一声后车门撑开的声响,车厢里的重量一点点将至末梢。
    “终点站:隆城汽车客运总站,到了。请乘客们有序下车,拿好随身物品,祝您旅途愉快。”
    祝您旅途愉快。
    “裴行端。”车厢角落里的女孩子垂着半红的眼。
    “嗯。”青年人站起来。
    “到了啊。”她喃喃。
    “.....嗯,到了。”
    “我就再陪你,走一段吧。”
    第48章 偏执着迷
    裴行端刚从位置上站起来, 闻言身体有些僵住。
    紧接着他近乎仓皇地转过头去看桑渴。
    她刚才说什么?她要再陪自己走一段?难道她原谅我了?
    这个念头只要在脑子里一经出现就如枯藤回春般的疯涨,裴行端觉得自己快活到就要笑出声来,但是一转念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是啊。
    ‘陪你再走一段吧。’
    这句话对于桑渴来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究竟是原谅他亦或是不原谅他, 还是说不过是看在曾经同行过的一点点情分上,单纯的再陪他走一段路呢?
    往后就尘归尘土归土, 从此陌路。
    只可惜桑渴说完那句话后并没有打算再施舍善心再多说一点的意思, 兀自从他身边穿过。
    裴行端喉咙有些干涩,神色黯然, 放置在椅子上的手也开始攥紧。
    桑渴已经从容地越过他走向车门,她要下车了。
    裴行端管不了别的了, 一个激灵大步去追她。
    走时动作太大,怀里的橘子不慎坠落到过道里, 丑橘在地上啪嗒嗒滚了两下, 最后滚到了桑渴脚边。
    桑渴有所察觉低头看向那只丑橘, 橙色表皮坑坑洼洼,顶上还带着未摘的绿色枝叶。
    丑橘虽说样子生的丑, 但是桑渴知道它的味道很好, 价格很低很低, 想来刚才那个老太太也是个嗜甜节俭的人。
    就跟兰婆一样。
    桑渴想也没想就蹲下来捡起它, 还用手仔细地擦拭,擦干净了,扭头递给身后失语失态的裴行端。
    裴行端的局促跟桑渴的从容一碰撞, 就显得他更不是个东西了。
    桑渴这个小姑娘, 今年20岁了,看着还像是十七八岁那样的稚嫩。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从地上捡东西。
    东西捡起来也不忘记擦拭,那小心谨慎的动作,规规矩矩的姿态, 细心的表情,都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不带丁点儿变化的。
    裴行端喉结翻滚,而今再看这样的场面,他愣了一秒钟。
    突如其来的难受。
    无法言意的苦涩、悔恨的念头溢满胸腔。
    桑渴没有他这么多心思,歪头不解,为什么不拿?
    裴行端慌忙从她手里接过橘子。
    见他魂不在身的,桑渴眼神里闪过些许无奈。
    *
    一前一后,他们走下车梯。
    离开车厢后迎接他们的是湿冷的秋午后风。
    桑渴默默将大衣裹得更严实些,一步一步朝着记忆中熟悉的位置走。
    裴行端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背影,抿唇抬腿跟上,牢牢控制在她一米之外的距离。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状态已然悄悄转变了:
    以前永永远远都是男孩大步走在前方,面带戏谑与调侃,而女孩子在他身后虔诚地追着跑,边跑边大口喘息。
    现如今是桑渴慢慢在前边走,眼神无悲喜,裴行端沉默地守在她身后,不敢僭越。
    两个人都在肆无忌惮地把玩对方的庸俗愚昧,以此来告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可裴行端总是卑劣的那一个。
    从来就没有什么三教九流,高低贵贱,只有我的一心向你。
    是的爱意温柔为你镀上圣光,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
    没有桑渴的裴行端什么都不是。
    *
    裴行端其实万分想追上去问一问桑渴,刚才她那句再陪他走一段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竟然沉醉至此,以至于在这样沉默相守的幻觉里飘飘然到得意忘形,亦或是他不敢就此打破这样和平的僵局。
    这样很美好,桑渴走在前边,而他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头默默守着她。
    哪怕不能说话,这样也已经很美好了。
    就像是夫妻吵架,耍小性子的妻子跟丈夫闹情绪一样。
    且他害怕,裴行端他害怕如果问的话会从桑渴嘴里听见残酷的,她要逃离的真相。
    那样太残忍了。
    似乎也只有这样,牢牢距离她一米远,默默守着她,桑渴才不会对他露出厌烦想走的表情。
    裴行端唇瓣有些干,但却甘之如饴。
    一直跟着,桑渴走得很慢,他亦然。
    其实桑渴一直都走得很慢,只可惜以前的裴行端从不在意。
    *
    路上没什么人,车站附近都是些工厂,垃圾站。
    黑烟一如既往从工厂高楼的烟囱里甚嚣尘上,弥散在蓝白色的天空镜面。
    烟雾横冲直撞,像是泼了墨。
    黑心的,掺了水的墨。
    桑渴见了却无动于衷,哪怕经过爸爸曾经呆过的旧工厂,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因为没有人能阻拦城市发展的步伐,哪怕是生态,哪怕是赤/裸裸的人命。
    裴行端注视着身前那道孤零零的,套着军大衣的身影。
    不求人不黏人,她坚韧到又全然不像是小时候。
    其实,他们都长大了。
    成长是悄无声息的过程。
    将年幼无知四个字的打碎了再拼凑好,再打碎再重塑造,直至与这个世界完美契合。
    走啊走,走得慢极了。
    这一走他们直接走到了岚河边上。
    河流绵长,穿城而过,他们身处下游。
    人来人往,城市天空哭出娇羞的霞红。
    “裴行端。”桑渴突然停下了脚步,她背对着他,女孩子像是思忖了良久。
    裴行端脚步应声而顿。
    “就走到这吧。”她说,半垂着头,拢了拢宽大的袖口。
    口吻淡薄。
    衣服上其实还残留着爸爸的气息。
    她轻描淡写地说,到此为止吧。
    裴行端刚才一直得不到证实的东西此刻终于真相大白。
    他抹了一把脸,似是不信。
    但,确实是这样。
    陪你再走一段,走完了,梦醒了,也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