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

作品:《赏十洲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自己过去,好不好?”
    冯京墨的车停在离圣约翰两个路口的小街上,面前的大路上,时不时走过三三两两的学生,或拎着书包,或捧着书。他们向同一个方向走着,也是慕白术要去的地方。
    慕白术自行下了车,他知道冯京墨的苦心,作为旁听生,原本就容易引人猜测他的来头,冯京墨还是不要出现的好。本来就跟他说不用送,明明自己还有开学典礼,慕白术心中皱了下鼻尖,非说第一天上学堂一定要有人送,你是我娘吗。
    “阿白。”
    慕白术转回头,脸上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浅笑。冯京墨右手架在车窗上,笑得春光明媚,“我的阿白是最厉害的,加油。”
    不对,错了,我的玉颢才是最厉害的,最好的。
    慕白术仰望着圣约翰医学院几个大字,凝神摒气,跨入校门。身后,冯京墨的车,飞驰而过。
    顾学礼捧着教案走在走廊上,又有一批新的学生来了,他们像初生的幼雏嗷嗷待铺,他会倾尽所能教育他们,把他们培养成世之良药,国之栋梁,如同他曾经培养出的无数学生一样。
    他踏进教室,窃窃私语的房间里立刻鸦雀无声。他站在讲桌上,环视四下。都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少年,他翻开点名册,又拿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同学们,我叫顾学礼,是你们的医理课讲师,也是你们这个班的主任。以后在学习上或者生活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下面,我来点一下名,叫到名字的请举手,我们大家认识一下。”
    “王子湖,卢远生,孔静邈,李天江…….”
    顾学礼一个名字接一个名字念过来,点名簿上还有最后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和别的名字都不同,没有学号,学号的地方画着一个横杠,外头用一个圈圈起来。
    这是旁听生的意思。他对旁听生一向没有好感,都是没本事自己考进来的富家子弟,或是通路子,或是捐几个钱,进来镀层金。过了一年,考试通不过,自然不能再旁听,他们便出去说,学了一年发现没兴趣,自动退学了,以后还拿圣约翰学生的身份唬人。
    为了这事,他和校董们争论过无数次,有给旁听生的名额,不如多招几个学生。可每次都无功而返,得到的回答不一相同,但总结起来无非三个字,有苦衷。
    呸,哪来那么多苦衷。
    “十洲。”
    他缓缓念出那个名字,坐在最后排的一个怯生生的少年举起手,眉清目秀,穿着朴素的学生装,倒半点没有纨绔之气。
    “这位是旁听生。”
    那又如何,不还是仗势欺人,占了本来应该坐在这里的学生的位子。他微带恶意地故意昭告天下他旁听生的身份,果然,有几个衣着清贫的学生皱起了眉头。
    “听说十洲同学精通中医?”
    校长劝他的时候特意说了好几遍,这个学生从前是学中医的,似乎是为了证明他是真的一心向学,不是那些混日子的少爷。
    慕白术没想到老师会突然问他问题,点其他同学的时候并没有,但他还是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回答。
    “不算精通,略通皮毛而已。家父是一名大夫,家里以前经营医馆。”
    “哦?既然如此,十洲同学应该以发扬中医为己任才对,怎么来学习西医呢?”
    窃窃私语的声音又死灰复燃,旁听生的身份已经不尴不尬了,再听说家里是中医,不少学生呲之以鼻。如今中西医之间,虽不至于水火不容,但也是时有龃龉的。如果有病人先看了中医,再去看西医,或是先看了西医,再去看中医,那前者都是要引为奇耻大辱的。
    慕白术被如此一问,有些愣怔。顾学礼看他一个人站在教室里,茫然失措的样子,心里倒生出一丝不忍。他长得柔软,神色谦和,不似那些冥顽不灵的纨绔子弟。他不忍再为难他,打算叫他坐下。
    慕白术却突然仰头,黑亮的眼珠神采四射。
    “我想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先生。”
    慕白术方才茫然,并不是没有答案,而是在想要如何说,他不善言辞,不知如何用言词将自己的满腔心意表达出来。慌乱间,他蓦然想起了冯京墨同他讲过的一句话,那时候,他问冯京墨,你那样讨厌日本人,为何还要去日本留学?
    他说,师夷之长技以制夷。他说,如果不是情况生变,他和子鸿被召回国,他还想去英国留学,去德国留学,去美国留学。等仗打完了,敌人都被赶跑了,他要用学到的东西在这千苍百孔的土地上,重建家园。
    他说,技术不分好坏,只要使用的人懂得善恶,就像医术…
    “中医西医,理论方式或许不同,但究其目的,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救人,融会贯通,远胜于针锋相对。”
    他声音纤细,语调平和,半点慷慨激昂之情俱无,却振聋发聩。顾学礼突然感到自己有些狭隘,却无半分不快。他笑着让慕白术坐下,低头翻开讲义。真好啊,只要我泱泱大地间,还有这样的青年儿郎,谁敢言灭我中华。
    慕白术像是落入了未知的海洋,无边无际,无穷无尽,每一滴浪花都是他没有接触过的知识。他如饥似渴地学习,餐风饮露,连睡觉吃饭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冯京墨笑他简直废寝忘食,但却老老实实没来招惹他,给他留了充足的学习时间。只有休息天的时候,两人会一起呆着。在慕白术公寓的那间小书房里,或是午后的阳光里,一人坐在书桌上做作业,一人坐在小沙发上看书,或是倾盆的雨夜,两人同坐在小沙发上各自为政,偶尔抬头,相视一笑。
    像今天这样,下午便一起出去逛了公园,又去小馆子吃饭,最后还看了电影才回来,真是极为难得的了。因为慕白术在这次的月考中,考了全班第二,第一是个程姓的女同学。这是他们开学以后的第一次月考,大家都憋着劲儿,成绩出来,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只有顾学礼,从他们往日交的作业便有了思量,是以虽也意外,却并不十分吃惊,只把开学时对慕白术的那些芥蒂一概撸去,真心拿他当自己的学生了。
    慕白术在外面闹了一天,只觉得浑身是汗,很不舒服,一到家就去冲凉。他换了睡衣,擦着头发走出来,看见冯京墨坐在客厅里。电灯没开,只有外面照进来的月光,阳台上玻璃门的木格子框投在地上,延伸到沙发边。
    “怎么不开灯?”慕白术摸上电灯开关。
    白织灯骤然亮起,冯京墨不提防,眼睛半觑了一下,依旧还是一片花白,但他还是在一片蒙茫中露出往日惯带的笑容。
    他仰起头,等待晕眩散去。他们已经两个礼拜没有见了,他不想慕白术担心。直奉还是开打了,北京方面情势不妙,估计撑不了多久就要求援了。他知道慕白术最近一心只读圣贤书,连报纸都不大看,应该不知道开打的事,他也不希望他知道,便不打算告诉他。
    视力渐渐恢复,入目是天地无用的慕白术,他站在自己背后,正垂着头看他,脸上是挂了一天却依旧藏不起来的兴奋。这个第二,真是让他高兴极了。
    “今天还走吗?”慕白术问他。
    冯京墨看着眼前的人,刚洗完澡,脸蛋红扑扑的,少见的生动。他猛地伸手,钩上慕白术的脖子,稍一用力,慕白术便被他拖了下来。
    “啊,”
    他一声轻呼,却戛然而止,双唇和尾音都被冯京墨吃进嘴里。冯京墨像啃咬一般蹂|躏他的双唇,像是要嚼碎了吞进肚子里。他们上下颠倒,冯京墨呼出的热气全都扑在他的脖子上,而他视线所及便是冯京墨的喉结,吞咽的动作让喉结上下翻滚。
    “不走,赶我都不走。”
    喉结翻动,说出搅乱人心的话,慕白术觉得有一把火蹭地从他的小腹窜起。他被吻到不知今夕何夕,连冯京墨什么时候放开他的都不知道。
    “傻了吗?”冯京墨笑语吟吟地在他对面,他已经被抱到他的身上。
    “等一会儿。”
    他手忙脚乱地抵住冯京墨,挣扎着要起来。
    “你先去洗澡,我下去让喜顺回去。”
    “不急,”冯京墨扣住他的腰,不然他动,视线从他的脸上慢慢滑落,“先让你舒服。”他又抬头看他,一脸促狭,“你这样,怎么下去。”
    慕白术瞬间像烧起来一样,浑身上下,从里红到外。他只求冯京墨不要去看那里,那里…一定红肿地不像样,不堪入目。别看…
    但冯京墨哪里是会让他如意的,他不但看,还要凑近看,呼吸都要打在上面,每呼一口气,慕白术的小腹都要抽搐一下。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人被放倒在沙发上。
    “阿白,你真好看,是香的。”
    冯京墨深嗅一口气,又亲一下。刺眼的白光射进黑瞳,让慕白术灵魂出窍,他抵挡不住这样的刺激,抬手挡住眼睛。
    “阿白,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魔鬼的蛊惑,慕白术在涨潮般的窒息中脱力地撑起肩膀,只一眼,世界坍塌。他失去对他身体的掌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喷溅,染脏红唇,滴挂睫羽,流淌指尖。
    他恨死方才的自己了,为何要开灯。
    冯京墨爬到他的身上,声音近在咫尺,“阿白,你看看我。”
    不要,太近了,近到可以闻到腥|膻之味。他紧闭双眼,猛烈摇头。可惜,坚决的只有气势。他倏然感觉腾空而起,腿不自觉地便盘上了冯京墨的腰,那腰太细了,足以让他两只脚缠在一起。
    他双手环着冯京墨的脖子,看着他唇上的□□缓缓下|流,他松开一只手,想去擦,却被冯京墨偏头躲过。
    “阿白,尝尝,好吃的。”
    他摇头,不行,怎么可以。
    “真的,不骗你,好吃的。你看。”
    冯京墨伸出舌头,白色的粘浊被蠕红的舌尖一卷,消失在唇齿之间。他像被蛊惑一半靠过去,太粘了,好像粘得他们的嘴唇再也分不开了一样。
    “好吃吗?”
    你骗人,又腥又涩。
    “丁零零零零”
    电话机突然想起来,吓人一跳,却没人去理。
    “好吃吗?嗯?”
    “…嗯。”
    “丁零零零零”
    ”啧“
    冯京墨败给了孜孜不倦的电话机,他抱着慕白术走过去,粗暴地拎起话筒,没好气地喂了一声,对面传来一个他们都很熟悉,却没有马上想起来是谁的声音。
    ”十洲?你在家?太好了,我有急事找你帮忙。“
    “翔君?”冯京墨终于听出来了。
    ”玉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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