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作品:《惟有光阴不可轻(出书版)》 犹记结满秦椒的山坡,有位少年曾说:“《山海经》里有种树,叫迷谷,人佩戴在身上,就不会迷失方向。”
只是程改改明白,那个为她佩戴迷谷的男孩。
这天之后,不会再回来。
第15章 魏光阴结局篇:明日又天涯
魏氏完全上正轨,魏光阴才敢离开滨城,修养身心。
程穗晚也跟来了,她泪盈于睫祈求,“光阴,除了你,如今我再无人可依。”到底救过自己,没有仇恨关系,他无法狠下那心。
如今集团内部形势,自己培养的心腹已足够应付。萧何不久前出狱,被招进魏氏做计算机部门的管理者,也将线上技术处理得很好。至此,他总算不负过往。
只是,偶尔心空荡荡。
听说萧何出狱前,见过解冉一面。往日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临到了还声声嚷:“瞧吧,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安然无恙走出去,依旧风光无两。”
她如此自信,无非有解明栋做靠山。熟知叶慎寻入主叶氏,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威逼利诱,联合解绫与其他解氏集团股东,逼解明栋将董事长之职禅让给了解绫,彻底架空。
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盛杉若有所思,“好歹解明栋也是老狐狸了,怎这么容易入瓮?”
窗边男子习惯性地去摸烟盒,忽然想起谁的叮嘱,又重新将手放下了,低低道:“在背后使力的当然不止我,那边虽没明着……”话到这儿,所有人心知肚明。
美国。
“先生,报纸出来了。”
瞥两眼上边凌乱的中年男人,他眼眸一阖,“知道了。”
何伯要走,忽想起什么,“对了,有封很早以前从学校寄来的信,没写地址,只有您的姓名。可您的助教是中国人,和您私交颇好,恰好捡到,便将其寄了过来,要拿过来吗?”
信?
六年前,魏光阴尚在美国念书,却没什么朋友,更没什么中国朋友,除了程穗晚,理应不会有人留下信的。出于好奇,他接过,被信封上陈旧却熟悉的字迹惊了惊。
拆开,果然是她。
这封信的出处,是当日程改改第一次随叶慎寻到美国,遭遇气流,害怕就此香消玉殒,遂写下遗言,后来去学校寻找程穗晚,却撞见他俩在一起的画面,匆忙离开时掉了包,和这封信。
信中倒没有长篇大论,只有自言自语的三两句。
第一句是:展信好,我的光阴。
第二句是:想来你也看不见这封信,毕竟真坠了机,它还能完整?所以,我终于敢说出对你长长久久的不怀好意啦!
第三句——
我喜欢你。
好喜欢你。
于是,这浓稠得化不开的夜,有人的心仿佛也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握住,不给机会喘息。哪怕呼吸一口,全身便牵扯着痛。
有些话,为何这么晚才抵达?
有些人,为何离开却放不下。
程穗晚进来送汤,入门便见男子神色痛苦,倚着地面。他手中的墨字,不用多加分辨,她也能一眼窥穿,是谁的笔迹。女孩捏盘子的十指骤紧,死死瞧着硕大的晚盖,恨不得剜出个洞来。
“改改来信了吗?”
她抑制住不善的眼光和口气,放了汤,要去拿他手里的信,却被断然闪过,“不关你的事。”她蹲下身,手僵在半空,握住一团空气。良久,魏光阴起身要走,无数次的决绝背影终于令程穗晚崩溃,唰地回过身,用尽力气嘶吼。
“姓魏的,你魂淡!”
“我为了你,低三下四,众叛亲离。到头来,还是得不到你半星好言好语!看看我全身的伤,这都是你做下的孽!难道……难道你真不曾有丝毫怜惜?”
见他沉默不语,轮廓隐在黑暗中,程穗晚目光失焦笑了笑,“也是,也是。”
“但凡你对我有丝毫情意,每次发疯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怎么可能是那句。”
细看,程穗晚胳膊背脊小腿处,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和淤青。这统统是魏光阴频频发病后的结果,可每次他清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幸好不是你。”
这个你,她当然明白。
“什么鬼恩怨!什么旧恨新仇!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了姓魏的。如果不是医生说,你体内余毒未清,恐怕活不过三十,就算她是你亲生妹妹,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也不会放手吧?!”
话落,得到反手一个响亮耳光。
青年面若冰霜,眼神令人不寒而栗,逼近,“谁告诉你这些?”
告诉?不用旁人告诉。对他的事,谁能比得过她上心?可凭什么,程改改不过先出现了十年,他身边的位置,就连自己也不能代替!所有人都将解冉恨之入骨,她却同情。因为这种被招惹又被抛弃的感觉,足够叫人丧心病狂。
“怎么,魏公子?是不是现在后悔,没趁疯杀了我?可惜……”
长发如瀑的姑娘挑挑眉,嘴角噙着不熟悉的一抹冷笑,“晚了。”
见他出现片刻怔忡,程穗晚难得像个胜者,睥睨。
“忘了?曾经可是你亲手将她变得和你一样的啊。那些药的分量,没个十年,也有七八。你以为,她一个肾的解毒功能,能保她活到长命百岁?若非她也活不长,那个鼻涕虫怎如此轻易离开?不过说起来,你两也是对苦命鸳鸯。”
她的笑容更开,终极胜利者般,“既然人生路上无法相伴,不如我成全你们,去黄泉路吧。”
话落,窗外刮进一阵凛冽的风,刮得青年太阳穴突突。
“不可能,那些药,我早命令下面的人换成了维生素。”
当初,他只是为了吓走她。
闻言,程穗晚眼波凄婉,“可惜,我换了回来。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中的女子陡然放声大笑,惊动院子里的鸟,一时扑腾着翅膀飞走,远离是非之地。再转回房里,魏光阴的手已重重扼住程穗晚的咽喉,双瞳似灌了血。
“你、竟、敢……!”
程穗晚呼吸不顺,退无可退,脑袋仰出窗口之外。她两手往后,扒着窗,借着力,被盛怒当中的人发现,倏地摁下窗控,那几十斤重的玻璃,便如古时铡刀,以迅雷之势破风而来,压住女孩十指纤纤。
接着,传来响彻云霄的一声。
“啊!!!”
等何伯发现不对劲,带人赶进,程穗晚已翻着眼白,滑到墙角,双手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可她身前的青年恍若未见,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
保镖们赶紧将主子拉开,陷入另个世界的魏光阴似还有意识,发现翩飞在地上的信笺,忽然推开阻碍,飞速捡起,猛地朝门外跑去。却不料,经过客厅时撞到长餐桌角,腹部闷疼,以至指尖不稳,手中的书信从半空晃地上。同时坠落的,还有一抹抢眼的红。
那红,是当日在机场分别,程改改还给他的信物:红绳。迷谷。陡然,青年双脚像被红绳缚住,再无法前进一步,腹部的痛对比心里的空,实在不值一提了。
他有什么立场去找她?
找到了,然后呢?许她个没有明天的愿望?
如今对程改改而言,自己任何的惊动,只怕都是打扰。
何伯追人而出,看小主子瞳孔多了一丝幽幽,“先生!你没事吧?”
那人最后忘了眼地面信笺,忍得指节发白,终阖上眼帘,“致电……”
“叶慎寻。”
费城的夜,重归平静,只闻远远有谁小声在唱——
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渡口旁
找不到一朵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
而明日
明日又天涯
第16章 叶慎寻结局篇:佛说
叶慎寻同谷朵的婚礼正在紧锣密鼓筹备中。许多婚纱商恨不得倒贴,想就此在叶长公子的婚礼上打响名号。
试礼服那晚,他突然耳朵很烫,终是忍不了,去到角落,心烦意燥摸根烟在唇边点燃,痞气无双。
谷朵一袭白纱笑起来的模样,的确神似记忆中张牙舞爪的姑娘。他晃了晃眼,看她跳起,立马摘了眼,顺从地任她在唇边印下记号,“谢谢你,慎寻,这是我从来不敢想象的幸福。”
他眸光一闪,却看得沛阳一跺脚,透露的讯息大致是:哼,迟早我也辞职,省得心烦。
叶慎寻莫名想笑,却从心眼儿里认同他,眼前的谷朵和……她,还是不一样的。
她哪里肯这样情真意切唤自己的名?总是笼统疏离地,“叶公子。”“叶总。”“叶慎寻。”“姓叶的!”最亲密的,还是跟着盛杉口无遮拦的一句:“师兄。”
其实程改改离开这一年多,他已经学会如何同回忆和平共处,甚至努力学习去发现谷朵的好,也曾象征性回应她的吻。可今晚不知怎的,眼花缭乱,俱是她风风火火的神色面貌。以及望城离别那日,她双颊泛红,明明胆怯,却硬要表现自己十分在行接吻的倔强模样。
“不知道去哪儿,就能留在你身边吗?”
那被云头遮了月亮的夜,她到底有没有说过这一句?
有没有。
待冰凉再印上,电话陡响。男子仿佛找到躲避的契机,闪了闪身,几步走开接起,“喂?”
不到半分钟,行至门口的人身子一滞,两眼空空。
周印还在加班,慎周上市的资料还不够齐全,却接到叶慎寻来电,许久不见的模样,急吼吼忙匆匆,“把她伪造的身份信息给我。”
“怎么?”
不是打定主意,要不念不听不看不想的了么。
那头口气却很不好,喉中似有千斤石头,“调体检记录。”
半夜,盛杉也惊动了,看见记录上面灰白的结语,美目圆睁,来来回回走动,“这傻妞!”
那头的叶慎寻更是惨无人色,脑子里血糊糊一片,叶忻严肃的脸、与谷朵期待的容颜交相闪现,最后却只抽象为某个人张扬的笑脸。
她总喜欢扬起尖尖下巴,开心时,眼似月牙。伤心时,两只轱辘样的眼珠湿漉漉。生气时,会大喝他的名字……思及此,那敲在桌面上的修长指节越动越快,心慌得厉害。
电话终于响起,出入境那边反馈的信息,却是没有行程记录。
没有?
是了,她不像从前那般傻。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走,哪肯用周印准备的资料?桌后面的人真真切切地骂了句粗,“靠。”起身便往外走,被周印拉住,“让我和盛杉去吧。别忘了,你答应过你爸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