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仅有的两次问话，也都是在牵扯到胤禔之后，其他时候，就算是盈秋进宫请安，两人也都只是喝喝茶，说说话，然后盈秋再在延禧宫小坐一会儿，然后便可以直接离开了，每次请安的过程都千篇一律，乏善可陈，几乎没有生出任何的波澜。
    反倒是住在延禧宫配殿的良贵人，因为胤禩这段时间住在大阿哥府的原因，每次在盈秋进宫请安的时候，总会想法子来见她一面，然后问问胤禩在府上的情况。
    看起来，似乎良贵人比惠妃更看重儿子一些，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惠妃不问，是因为盈秋与胤禔在府上一切正常，而一旦出现意外，比如昨天发生的事，你看她今天进宫之后什么都还没说，惠妃不是已经就知道了？
    所以在盈秋看来，惠妃也一定是非常关心胤禔这个儿子的。
    只是惠妃的关心是悄无声息的，并没有那么高调，也没有那么大张旗鼓。
    但同样，盈秋也拿不准在胤禔本人安全，以及皇位之间，惠妃会是什么样的选择——
    按理说，连盈秋这个与胤禔才相处了几个月时间的人都看出了他并不适合做皇帝，惠妃这个从小看着胤禔长大的人，不应该看不出才对，可是胤禔对和太子争抢太子之位的做法却那么坚定……
    盈秋是有些怀疑在惠妃心中，胤禔并不如太后之位来得重要的。
    所以今天说这话，其实也有试探的意思。
    然而惠妃看了盈秋一眼后，却给了她一个从未想过的答案：“你以为，老大与太子之争，真的是出自老大本心吗？”
    惠妃嗤笑一声，眼神深处竟带了几分愤恨。
    说实话，盈秋吓了一跳。
    许久，惠妃叹了口气：“你应当知道，胤禔小时候不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胤禔他是，五岁之后才回到我身边的，在此之前，我几乎只有每年生日，胤禔的生日，以后太皇太后、太后以及皇上的生日，以后过年时才能见到胤禔，其余时候，胤禔一直被养在宫外。五岁后，胤禔彻底站住了，才从宫外接回了宫里，而那个时候我就发现，胤禔的性子已经定型了，而且因为这几年在宫外的生活，他心里对太子已经生出相当大的，连我也无法令他放弃的，嫉妒。”
    不可能不嫉妒的。
    从婴儿开始就被康熙接到乾清宫亲自养育的经历，几个月大就被立为太子的经历，不论对其他儿子多么宠爱，只要遇上太子就统统只能靠边儿站，哪怕犯错的是太子也只能是其他人错的待遇……
    别说是胤禔这个从小被送到宫外养育的皇子了，就算是其他在宫里长大的皇子，心里同样藏着很深的嫉妒。
    怎么可能不嫉妒呢？那个将太子捧上天的皇上，同样也是其他皇子的阿玛啊！
    只不过胤禔因为与太子年龄相当，从小受到的待遇却天差地别，所以对太子的嫉妒要更深一层罢了。
    更不要说……
    “你难道还没看出来，老大如今不过是个皇上给太子找的，”惠妃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无声地开口，“磨刀石吗？”
    盈秋咽了咽了口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将夺嫡想得太轻松了。
    胤禔自己自然是想要争的，可作为仅有的一个在身份与年龄上都能与太子相抗衡（唯一比太子大的皇子，还占着长子的名头），甚至母家势力也和太子不相上下的存在，就算他不争，康熙恐怕也会做点儿什么让他不得不争——
    这一点，从胤禔在朝中的靠山纳兰明珠去年明明已经被罢官了，却又很快又被康熙借着亲征葛尔丹的机会起复一事，便足以看出苗头。
    若康熙真的不想让胤禔参与夺嫡，他其实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继续将纳兰明珠闲置在家，就胤禔那个脑子，在太子手下估计走不了三个回合，根本就掀不起丁点儿浪花。
    可康熙仍旧将纳兰明珠启用了。
    盈秋眨眨眼：“可是胤禔如今的名声都那么坏了，皇上应该不至于还那么……”
    迫切地想要让胤禔给太子当磨刀石吧？
    盈秋真的很怀疑，康熙拿胤禔当磨刀石，真的不怕刀还没有磨出来，就被胤禔这块臭石头给砸碎了吗？之前胤禔一怒之下，可是将太子给打得好几个月下不了床啊！
    惠妃眼底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你以为之前你害得老大的名声恶臭满京城，本宫为何不罚你？”还不等盈秋高兴，她又沉默下来，“但这还不够。”
    她的娘家人太争气了——
    只要皇上没有彻底绝了胤禔上位的可能性，明珠叔父绝对不会放过胤禔这把可能会给纳喇氏带来无上荣耀的登天梯，老大只是名声坏了又有什么用？
    盈秋却已经非常高兴了：“只要胤禔不配合，皇上有再多想法，不也是空想吗？”
    “老大怎么可能不配合？”
    惠妃无奈，老大对太子的敌意自从被接回宫里后就与日俱增，几乎从来没有过停歇的时候。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劝过老大，但每次她提起这样的话头，胤禔就总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若是她说得多了，胤禔甚至会与她吵架。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在胤禔耳边提起这样的话了，以免影响了本就有裂痕的母子感情。
    “额娘是胤禔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您若是劝他，他至少也能听进去一两分吧？”盈秋几乎没犹豫，便决定将惠妃拉到自己同一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