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高晋言打断他,继而自言自语:“但他更重要,更重要。”
    高晋言瞥向手机,这已经是他无数次给傅知雪打电话了,但无一例外被对方拒之门外,微信上的问候也无人应答,对方应该是太忙了,还没有看到。
    他苦笑一声,觉得自己走到现在也算是咎由自取。
    “关于傅董的病情。”电视上青年清越的声音传来。
    高晋言凛然,收起脸上的满不在意,紧紧盯着屏幕上光芒四射的青年。他看起来有些清减,但风姿更胜。
    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看见他了,上次见面也是不愉快的争吵与欺骗。
    “关于我爷爷的病情——”傅知雪交拢双手,眼风瞥见一道倚在角落花盆处的黑色剪影,肩宽腿长,大半张脸被鸭舌帽挡住,但莫名有些熟悉。
    等在细看时,身影消失了。
    “是的,他正在医院休养,但并非传闻中的‘脑瘤晚期’,身体情况正在变好。这就是我们所能告知关于傅董的一切,其他恕无可奉告。”
    “还有关于我接任傅氏总裁一职,也是真的。”
    全场哗然。闪光灯疯狂闪烁,几乎要灼瞎台上人的眼。记者纷纷身体前倾,举手,长.枪短炮齐齐上阵。
    “请问您是何时接任总裁一职的……”
    “是否对公司的未来有信心,那些传闻……”
    公关负责人无力地拍打话筒,试图把注意力引到这边来:“傅总临危受命,在职期间曾成功完成芬里厄等资本的融资,这些成绩都是有目共睹的……”
    “两个月前,傅氏经历破产危机,事实上,很多公司发展到后期都是出现尾大不掉的问题,尽管我们遮遮掩掩,但相信大家都有听到风声。”
    傅知雪的声音不大,但既有穿透力,他的话语一出,立刻盖住所有骚动。
    他环视台下,继续说:“但傅董病危,我不得不在这样的情况下接任CEO。”
    “我明白自己资历尚浅,甚至说完全没有经验,但在同事与家人朋友的帮助下,我们很幸运地度过这次危机,逐渐步入正轨。”
    角落里,那道鸭舌帽身影动了动,专注地凝视着台上的青年。
    “我不是船长,我只是一名舵手。如果说我个人的想法能决定如此多人公司的生死,言重了。”
    全场寂静。记者们瞠目结舌,话筒从手中滑落。
    “那关于您那些同性恋、私生活混乱的传闻呢?您又该怎样解释?”一片寂静中,有记者犀利发问。
    傅知雪认出来正是撰写那份《傅氏权力更迭:是祸不是福?》的作者。
    负责人说:“这个问题与发布会无关,我们拒绝——”
    “是的,”傅知雪说:“我是同性恋。”
    这简单五个字像是往海面内投下一枚□□,声音因为水的传导而沉闷无声,但那震动仍然荡起层层呼啸海浪,在每个人耳边无声炸开。
    “对于过往的经历,我怎么否认呢?”傅知雪短促地笑一声:“这就是我、我的人生,很糟糕,但也算完整。”
    他的眼神放远,落到会场外铁灰色天幕下,江城上空的乌云酝酿着翻滚着,终于下起云絮一样的雪。
    远在大洋彼岸的江寰,他是否也正在看着自己呢?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傅知雪笑:“恐怕也是最后一场了。”
    “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说完,傅知雪便大步跨下台,走进黑暗中。
    台下记者疯狂涌动起来,不顾保安们的阻止,想冲进后台内采访他。在一片动乱中,一道鸭舌帽身影退到门后,离开会场。
    ——终于结束了。
    傅洛洛欢呼着扑向他,傅爷爷满脸欣慰。彩条与香槟扑了他满肩,傅氏众人吹起哨声大声鼓掌:
    “老板好样的!”
    “我也是同性恋!”
    “滚滚滚,咱老板能看上你?”
    ……
    简短的欢呼会后,大家齐齐松了一口气,年前加班果真不是人干事。哀鸿遍野,捶胳膊捶腿到处都是,直到boss手下第一号狗腿总助发声:
    “为表达对各位的感谢老板私自掏腰包请在座的众人去温泉酒店享受两天一夜的豪华套餐,有不去的吗?”
    众位的呼声响破天际:“去!!!”
    于是所有人冲锋跑出公司,迎向早已等候的大巴车。
    傅爷爷连同傅洛洛回到医院,而傅知雪满身疲惫,吩咐完玩得尽兴后就回到办公室了。
    直到总助敲敲门,轻声:“傅总,您也要去放松下吗?”
    已经睡着的傅知雪惊醒过来:“不,不去了,你们去吧,省的见到我也不自在。”
    “好,”总助犹豫了下,还是说:“新年快乐,傅总。”
    傅知雪微笑,他的笑容在脚下光流的映照下显得虚幻又温情:“新年快乐,李开。”
    等到最后一声关门声响起后,空旷的楼层只剩下他一人。傅知雪站起来,一盏一盏地熄灭掉每个座位上的台灯,像是吹灭一棵棵未来的生日蜡烛。
    他重又回到座位上。落地窗外,是江城最繁华的广场,高高的钟楼拔地而起,时针缓缓逼近最上方,而雪花温柔地洒向大地,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这是2020年的第一场雪,也是最后一场。
    时针指向11:52p.m.